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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來勢洶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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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

    如月君的左手捏了捏右肩頸,不情願地自言自語起來。

    「還是要打嗎?唉,真不想啊沒辦法,打吧。」

    話音剛落,她極快地出手拽住面前兩人的領子。他們很輕,就像稻草人一樣,被瞬間摔到身後的兩個衛兵身上。如月君背後的箱子迅速隨著收肩的動作滑落下去,聆鵷屈身抄起箱子退到婦人身邊,婦人也如得到指令般豎起指來,划過紅色的光線。下一刻,迷霧四起,幾人按照早就設想過的情況奔逃出鎮。鎮子不是什麼大型城池,沒有修築城牆,但快馬還是有幾匹的。很快,其他衛兵反應過來,立刻驅馬去追這幾位衙門要犯。更可怕的是,不知何時從身後湧來一連串的黑衣霂衛。那群式神像密集的風箏一樣,鋪天蓋地地朝著幾人涌去。其他百姓嚇壞了,一個兩個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再看那婦人,哪裡有女人的樣子,那棱廓分明的面容一看就是個男人。他留下的這陣煙霧迷惑了人類的眼睛,也讓馬的判別失去作用。人騎在馬上,任憑他們怎麼使喚這群識途的老馬,它們都只是在煙霧裡打轉。可那些稻草人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一個接一個破霧而出。只要跑出足夠遠的距離,草人們就會超過霂所能控制的範圍。雖然這麼做讓他們覺得心裡虧欠,對不起如月君,但她也說了,沒有人膽敢為難她。就算是誤傷,對六道無常來說,根本是無足掛齒的小事。

    果真如此嗎?

    出乎如月君自己預料的,是那幫孫子真敢對自己動手。當然,人類自然是不敢的,若惹得她不高興要知道,走無常隨便殺幾個妨礙公務的人,可不用償命。最難纏的是那幫草人,它們數量龐大,也不知霂到底有多少存貨。大庭廣眾下,這女人是不會現身的。只要她自己不出現在人們面前,這些所謂侍從引起的騷亂完全可以被狡辯為有預謀的造反,這種忠實的道具也不會為自己辯護。哪怕當眾揭露它們的真實身份,霂也完全可以說自己在強詞奪理。她腦瓜子精明得很,為了自己任何程度上的好處,都能輕易搬弄是非,顛倒黑白。

    這人——這妖怪竟然敢對黃泉十二月出手,也真是活膩了。如月君其實想不明白,但近來亂象頻發,幾乎每位同僚都在同這些「妖變」而來的對手糾纏。他們雖然沒有明確的組織性,姑且也算各自為營,但她和其他一些人都能看出來這之中有什麼看不出的貓膩,畢竟光是時間節點就太密集了。他們背後一定存在某種關聯。

    地上散落著許多殘缺的黑色草人和稀疏彎折的稻草。人們早已經嚇得四散奔逃,連之前那些駐守鎮邊的侍衛們也不見了。如月君知道,那個狡猾的惡妖一定就在某個地方注視著自己。四周的霂衛已經不多了,畢竟它們數量再怎麼龐大,還是靠人力一個一個紮起來的。這些稻草人可以做很多事,但若要使用武術或妖術,恐怕還需要多花工夫琢磨。而且,它們也絕對無法製作自己的同類。看到這滿地散落的勞動證明,估計那娘們心裡也不好受。

    就在這時,又是一個黑影撲了上來。如月君早已熟練地掌握了對付它們的技巧。她一伸手抓住它的黑袍,只要用力扯下來並觸摸到對方的本體,它立刻就會失去活力。

    如月君一掌打穿它的同時,忽然有一陣特別的感覺。

    手裡很涼。不是手掌心,而是手的內部。很快,她感覺到了液體溢了出來。她知道自己的手破了,稻草人之中可能藏了刀片。她想要將手抽出來,卻怎麼也做不到。那些草像是鑽進了傷口,正從她的血中汲取靈力。如月君一咬牙,用力一拔,硬生生將手拽了出來。草人內部的利刃不是簡單的刀片,而是帶著倒刺的,會在人收手時造成更加恐怖的傷口。如月君一整條手臂都變得血淋淋——但血量不大,而且顏色很深,質感粘稠。她早就是個死人了,這點血不過是個意思。作為無常鬼,死去多時的她,僅僅保留著維持人類對生者所要求的最基本的特性。

    吸收了她血的那個草人,肚子上的窟窿正在迅速地復原。她四下看了看,發現其他草人的手上,甚至更多身體部位,都突出了鋒利的刀刃。

    「唉,我不是很擅長玩陰的啊」

    逃離蘭綾鎮的四人已經跑了很久,快要追上他們的霂衛也被迅速解決掉了。他們的目的並不是和這群傀儡正面作戰,而是拉開距離並拖延時間。在跑到某一處開闊地帶時,那些傢伙忽然停在原地,不再往前了。很明顯,這裡已經超過了霂所能觸及的範圍。不過說實話,這確實是一段很遠的路了。他們放慢腳步,回過頭看著那些遠處的黑點。那些草人們徘徊了一陣,紛紛調頭離去。

    「製作他們的成本太高。若是其他造價低廉的材料,恐怕會被廢棄在半路上。」

    寒觴這麼說,謝轍又補充道:「她也不想讓誰去調查這藥水的成分吧。看樣子,她是花了大價錢的。」

    「也不知如月君有沒有事」

    雖然提前說過不必擔心的話,但聆鵷還是憂慮地望著蘭綾鎮的方向。阮緗姑娘的法力大概耗費了太多,從逃跑的中途就變回樂器的原型了。但她還是安慰聆鵷道:

    「六道無常見多識廣,足智多謀,不死不滅,一定不會有事。」

    「還記得她不要命的打鬥技巧或者說方式嗎?別人倒還有得說,她可連疼也沒有感覺,你儘管放心吧。唉,我們的葉妹妹就是這麼人美心善,連只蒼蠅死了都會落淚。」


    「那應該不至於。」謝轍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

    「我都不知道你在和我抬槓還是真這麼想。」

    葉聆鵷撓撓頭,問道:「你是不是在拿我說笑啊」

    她問得也這么正經,搞得寒觴都不好意思拿她繼續打趣了。空氣變得比先前更潮濕些,周圍的小水窪明顯變多了。恐怕他們已經接近了青璃澤的邊緣,但還未真正來到這裡。

    「過去有個說法,」謝轍忽然開口,「從青璃澤傳出來的。此地有一種特產的靈石,晶瑩如琉璃,散發著青色的熒光,青璃澤也由此得名。這種礦物有很強的靈力,但離開青璃澤就會失效。這說法便是,當你見到第一塊靈石時,就意味著你正是進入了青璃澤的邊界。不過現在人越來越多了什麼人都有,即使明知挖走石頭也不會有好處,偏偏還是要做多餘的事。所以這句話,恐怕也不能作為標準了。」

    寒觴聽了,緩緩點了點頭:「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知道的還不少。」

    「老實說,這些都是睦月君以前告訴我的。青璃澤依靠這些裸露或潛藏的靈石,靈力充盈且流向複雜,很容易生成各式各樣的靈脈。歿影閣的建設,就是以這些靈脈為掩護的。」

    「阿轍,你說你知道路怎麼走?」

    「嗯,應該吧。」

    寒觴挑起眉:「應該?」

    「畢竟我也沒有來過這裡,一切都只是聽睦月君所說。青璃澤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有時你走過的風景會和上一次來不太一樣,可能聽上去有點嚇人,但沒有關係,這片沼澤從來沒有什麼惡意。我們要從一個特別的山洞進去,那個洞是神話里青鹿妖的遺骸。」

    「青鹿妖」

    葉聆鵷似乎能理解謝轍所說的「沒有惡意」,畢竟在這裡,她甚至沒有看到太多泥潭,要知道書中描述的沼澤總是那樣陰森可怖。但這裡最多的,便是積水的草甸了。裡面的草長得很高,不怕長久地浸泡在水中,而且水也很清澈,大概與植物、昆蟲能夠形成自潔。越往裡走,她見到的樹木就愈發粗壯,上面覆蓋著厚厚的青苔與熒光的菌類。

    「啊,那個不是神話。不過我聽的不是青鹿妖,而是青鹿神。」寒觴這樣說了。

    「不是嗎?神神妖妖的,又有什麼講究?」

    葉聆鵷看向他,有些期待,畢竟這聽名字就是個很美的故事。

    「呃說是這麼說,我當然也沒見過了,我是聽教我法術的那位仙人講的。那時候,我還和溫酒一起。上一次提起這個,是給我妹妹說的。看在你像我妹妹一樣可愛的份上,我就再說一遍好了。」

    雖然是個美麗的故事,但實則以悲劇收場。故事倒也簡單,甚至有些俗套。青鹿的青倒也不僅僅是指顏色,與藍色綠色沒有關聯——它是青女的坐騎。相傳青女是神女,而且是從天界來的神。她騎著一隻靈動的仙鹿降臨凡間,所有見到她的鳥獸都要為她行禮。青女的仙鹿,自然就是青鹿了。在許多典故中,青女被喻指為白髮,也是聽聞青女有著霜雪似的白髮。所以青鹿,是白色的仙鹿。它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只有一對大角是黑色的。

    後來,青女與奈落至底之主有了協約,她化身黃泉十二月,以朽月君的身份庇護一方黎民百姓。此時,青鹿早已重獲自由,它也成了守護一方自然生靈的神鹿——那時候青璃澤還沒有名字。發生了許多事後,朽月君隕落地獄之火,軀體被焚燒殆盡,而青鹿又與青女心脈相連,元神大傷。原本生機勃勃的青璃澤變得蒼涼而荒蕪。為了維繫本土生靈的家園,青鹿神接納了一大批前來逃難的妖鳥。

    這是另一個故事了。千年前神無君斬殺南國諸神,其中妖鳥迦樓羅麾下的勢力對人類極盡迫害。從那方領域出逃的倖存者聯合這裡的人們舉起武器,將矛頭對準鳥妖這一族群。尤其他們有吃妖怪肉的陋習,這惡劣的傳統也說服了許多本土的人。不論南國逃來的還是本地固有的鳥妖都在劫難逃。一部分妖鳥逃到青璃澤來,青鹿神迫不得已,要他們獻出一小部分靈魂來供它讓大地恢復神力。也就是那時,做出這等血腥交易的鹿神墮成了鹿妖。

    獲得新鮮靈魂的青鹿妖以自身為媒介,又以死亡抵消妖靈的詛咒。它的身體逐漸膨脹,陸地上容不下它了,它便到空中徘徊。它的身體逐漸融化,落下的血滲進土壤,變成了青色晶瑩的靈石。直到它的軀體完全消融,巨大的骸骨從天而降,墜落在它深愛著的土地上。

    據說,青鹿妖的亡骸時至今日,依然在緩慢地、緩慢地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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