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無從下口(1 / 1)
借我一點血。」祈煥對白涯說。
白涯皺著眉,猶豫地看著面前這個巨大的法陣。雖然很大,但略顯「潦草」,幾乎是隨便找到的碎石拼湊而成的。就這破玩意花了祈煥大半天的時間。經過祈煥的精心推算,這陣子的浪潮也不會太劇烈。他們特意沿著海岸找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免得被人們發現。但因為一點人的蹤影也沒有,他們又懷疑會不會有妖怪過來了。所以,需要一些特別的「誘餌」。
「這真有用?」
這粗製濫造的陣令白涯十分懷疑。不過他還是配合地對君傲顏伸出手。傲顏有些奇怪。看到那兩人迷惑的眼神,他不耐煩地解釋了一下:
「我的刀劃我自己是不會流血的。」
「等等。」祈煥忽然抬起了手,「還是算了,用君姑娘的血好了。你這血殺氣太重,我怕把妖怪都嚇跑了。」
「你在搞我?」
「我認真的。」祈煥的表情確實不像在開玩笑,「何況我想了又想」
「你還有臉想?」
「是這樣,因為君姑娘已經受傷了,我現在可以偽造一種痕跡——能讓妖怪誤以為,他們上次襲擊的人傷勢惡化。我這兒還有一種藥粉,能讓血的味道傳播得很遠。知道鯊魚麼?它們的嗅覺很靈敏,即使很遠很遠的血也能被它們嗅到。這種藥粉可以起到同樣的效果。」
「你怎麼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地取材。有些東西我還是認識的。」
於是換君傲顏在刀尖上戳了一下手指,混合了她傷口的黑色液體與祈煥配置的奇怪的藥粉。他將滴了混合物的石塊放在陣法的中央,然後稍微解開了兩圈手腕上的布帶,將雙手按在地上,注入些許靈力以啟動這座法陣。雖然白涯感覺到了靈力的傳輸,可這法陣沒有任何變化,可能因為它實在是太粗製濫造了。慶幸現在沒有大風大浪吧,不然水波和風一定會破壞陣法的擺放和裡面壓著的符咒。
「你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祈煥交代著,「躲好之後,把百花丸準備到手裡,先別吃。」
兩人猶豫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陣,慢吞吞地走向掩體。祈煥揚起手,將擦血的抹布丟入海中,隨後也小跑到巨石之後了。他們商量好,等有東西上岸就立刻吃掉藥丸。但祈煥說他剩下的百花丸不多了,只堅持一小段時間,三個人掰一個還是夠用的。
但這玩意實在太小,白涯真怕掰掉的部分卡在指甲縫裡出不來。
雖然有樹葉擋著光,可正午過後依然炎熱。還不至於到中暑的份上,三人也都無精打采的。椰殼裝的淡水十分有限,君傲顏總是喝個不停。她沒有其他任何異常的地方,傷口也再沒有惡化得更嚴重,她只是大多數時候都在犯渴。
第四個椰子殼要被喝空了,陣法那邊依然沒有動靜。白涯拍了一下君傲顏的手臂。
「別喝了,留點。」
「我是真的渴。」君傲顏也不想浪費共有資源,「我沒辦法,嗓子太痛了。」
不過,她的聲音沒什麼變化,應該不是真正的乾渴,而是一種感覺。她沒說謊的必要。祈煥說自己還能撐一段時間,不必太苛刻。正說著,他忽然聽到岸邊有什麼聲音,立刻壓住他們,打著手勢,示意將藥丸掰開。
藥丸在白涯手裡。他很疑惑,祈煥怎麼聽到了聲音,他卻沒有?難道是留在那裡的靈力共鳴?這倒是說得通。可那陣法真的有用嗎?除非他自身的力量可以彌補材料的敷衍,再或者他們的運氣足夠好。
白涯手上一用力,一小部分藥丸碎成了粉末。
「哎呀。」
「你還有臉『哎呀』?」
祈煥瞪大了眼睛,真想狠狠罵他一頓,還是憋住了。他搶過他手裡剩下缺了角的藥丸,小心地掰成兩半。君傲顏也真是不爭氣,沒接住掉進了沙地里。沒辦法,她乾脆抓起了一小把沙子,統統塞進了嘴裡。
白涯茫然地將沾了點粉末的手指放到嘴裡嘬了嘬,聊勝於無。
祈煥腦瓜子疼。
他們的運氣真的很好——非常好。祈煥探出頭時,看到在岸邊遊蕩著的只有一個夜叉。這真是省了很多麻煩,如果是兩個以上,他們或許很難對付。既然只有一個,那太好辦了,等他上鉤就行。這位夜叉手持短刀,沒有穿著長袍,大約是獨身一人來打探情況。短刀在陽光下散發著星星點點的碎光。夜叉的長相也十分標準,一看就知道絕不會錯。
祈煥的法陣很隱蔽,一大半都埋在沙子裡,只是零星地露出幾個石頭塊,看上去十分自然。硬要說不自然的,大概是那些石頭下壓著的符咒。夜叉的眼神應該沒這麼好吧?
他們都警覺地看向這邊,呼吸都小心翼翼。可就在這個時候,那醜陋的夜叉忽然轉過頭,看著他們藏身的方向,令祈煥頭皮發麻。難道是君傲顏或者白涯的氣息沒被遮蔽住?這下糟了,讓他心生疑惑,就這麼跑了可不得了。
不過,令他意外的事發生了。要說這夜叉也是真的膽大,提著刀就朝他們沖了過來。沒跑兩步正好陷入那巨大的陣法之中。它生效了,潮濕的沙子忽然失去水分變得乾燥,嘩嘩地四散而去,露出完整的原貌。數十張符咒得到命令般噼里啪啦貼在妖怪的身上,冒出滋滋的火花聲來。不再需要躲藏了,白涯率先翻過巨石,動作乾脆利落,在一躍而下的瞬間抽出背後的兩把彎刀。君傲顏緊隨其後,祈煥愣在那裡,一時不知該不該阻攔。當然是已經晚了,他沒辦法抱怨什麼,無奈地追上兩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太陽落山前,他們終於得償所願。生怕他跑路,幾人笨拙地按了上去,也不管手感有多令人噁心。他的勁可真是太大了,三人齊心協力給他踩住,才沒讓他溜回海里。昏暗的天光和符咒的火光交替閃爍,在那隻夜叉粗礪的表皮上跳躍,折射出或藍或綠的海波一樣的景象。伴隨著他撕裂聲帶般的威嚇與掙扎時鱗質的皮膚摩擦出的粘稠聲響,祈煥恍惚以為自己踩著的是一坨黏爛腐壞的泥漿,才搓動出這般噁心的動靜來。白涯腳下一頓,他微微擰起了眉毛,像是一個內陸的人頭一回見到甲殼嶙峋支棱的海產,一時狗啃刺蝟般無從下手。君傲顏反應更大,當她注視祈煥腳下的妖怪時,這種錯亂的聲效和視效令她眼前昏亂發花,想吐,暈船似的。
傲顏挪開了視線,在白涯和祈煥之間來回看了看,最後重新把目光落回那夜叉身上,語氣里有一絲不確定:
「這東西怎麼審?」
的確,這東西和她見過的、審過的「人」太不一樣了。許以高官俸祿、珠玉美色,或以同伴家人的命運循循善誘,下軟刀子逼迫——這些對這樣一個妖怪,顯然都不會管用。她也見過酷刑,浸了水的鞭子在敵人皮膚上炸響,燒紅的烙鐵嘶嘶作聲,讓簡陋的遮蔽里瀰漫出奇異得讓人幾欲作嘔的焦香。她想起他們來時那晚,在火海里那些怪物也沒有多麼痛不欲生的模樣,頂多是被打亂了分寸,而他們的兵器她的兵器,對夜叉的傷害十分有限,祈煥主要是靠陰陽術制約它們。若說他們之中,有誰能切實讓這妖怪感受到威脅
「該怎麼審,就怎麼審。」白涯淡淡地說著,將刀對準了垂死掙扎的妖怪,「只要是活物,大多都怕死。」
暖黃的天光下,利刃泛出森白的光。
腳下的掙扎陡然激烈起來,那種難以言喻的鼓譟聲加劇了,簡直像爛泥潭被煮開一樣,一股子臭魚爛蝦的味道也像。祈煥本來嫌棄地向後仰著身子,這會兒臉擰巴得更厲害,還不得不加緊了力道,手忙腳亂按著夜叉咬牙切齒:
「老白,你還是少擺花架子吧。我看他是挺怕死的,我也怕死,你能不能抬抬貴手讓他更怕死點」
「別吵。」
白涯的聲音冷冰冰的,不知是衝著誰,被符咒束縛著的妖怪卻一下就安靜了下來。他不可能會這麼聽話,究其原因,想來是因為此時抵著他脖頸的刀刃,一瞬前輕快而兇狠地避開他身上纏繞的符紙,在它袒露出的小腿上深深割裂了一道。污濁焦臭的液體噴涌而出,在場的另外二人都感到胃裡一陣痙攣,因為這味道,或因為這場面。白涯弓著腰,確保刀仍不離妖怪頸邊,拿腳尖踢了踢夜叉的臉:
「老實了?說吧,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打著海神的旗號在這裡蠱惑人心,三番五次與我們為難,有何目的?之前那些年外來的人,是不是也有人被你們攔在了這裡?」
他頓了頓,狠狠咬斷了太多的問題,直切當下最緊要的一個。
「——你們給人落的傷,有什麼解法?海神的長戟,又被你們藏在了什麼地方?」
在刀刃的反光里,夜叉鼓突的眼球中似乎流露出了厭惡、憎恨,還有類似於些許畏懼的東西。它不再胡亂掙動,顫抖著停頓了一陣,張口發出古怪的咕嚕聲:
「」
那聲音和他們曾聽過的別無二致。含混、粘膩,帶著詭譎的共振和混響。祈煥懷疑自己還是聽不清,或的確聽清了,就是聽不懂而已。他踩著夜叉也不敢亂動彈,帶著些敬畏看著白涯嚴肅的神色,看著他表情愈來愈凝重,然後直起身來,略帶一絲茫然地望著他們兩個。
「這玩意都說的什麼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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