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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無稽之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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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是漫長的沉默。這種可怖的氣氛瀰漫在空氣里,纏繞著他們,在三人之間來回徘徊,只增不減。天越來越黑了,所有景物的形態都逐漸淡化,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輪廓,這更是增添了些許詭異。原本他們都很餓的,但到了現在,一種與恐懼接近的感覺填滿了他們,這種感受近似於「充實的空虛」,誰也不能描述得更加具體。

    「你覺得到時間了麼?」白涯問。

    「應該吧。」祈煥不能肯定。

    已經不再有人對去見老者這件事有什麼反對意見,畢竟經歷了這樣一個下午,能再看到一個活人都讓人感動。所幸沒有更加戲劇性的事發生了,他們平安地回來了,沒有陷入鬼打牆似的迷宮。在密林間很容易迷失方向,但三人還不夠深入,否則真的當太陽無法從樹冠間探出頭時,迷路就成了必然。回來時他們也有一種不成文的規定:不要去聞、去摸、去湊近任何東西,哪怕是他們所熟知的生物。

    偶爾傳來沙沙聲,祈煥頻頻回頭。他終於發現,原來那是君傲顏發出來的。

    她總在撓著自己的頸側。

    「不要再動了。」他勸她說,「好不容易癒合了,傷勢沒有惡化,你可不要又扯得血肉模糊,不然可就沒辦法了。」

    「我知道但略微有些癢。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白涯頭也不回:「正常。傷口生長都癢。」

    總之,祈煥勸她不要再動傷口了。而且那皮膚摩擦的沙沙聲在漆黑的夜裡聽著也令人汗毛倒立。當三人回到村子時,村民們已經休息了。只有三五家窗戶透著光,但也陸續熄滅。他們觀察了許久,確定沒有相貌醜陋的妖怪在附近巡邏,才靠近些。

    他們不傻,並不打算呆在上午險些被發現的地方。他們只是挑了個地勢高的位置,遠遠看著那兒。他們一直等啊等,白涯感覺亥時一刻早就過了,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不是被那老頭耍了吧。」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啊——呼再等等。」祈煥也被傳染了哈欠,「別這麼急躁。」

    傲顏也很困了。她不斷地揉著眼睛,問兩人,到底還要等多久。祈煥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不想輕易放棄,畢竟還沒弄明白這位舉止反常的老村民什麼來頭。就在這個時候,一片陰影籠罩過來。白涯立刻回頭,驚訝地看到一個身披長袍的人影,君傲顏緊跟著反應過來,抬起了刀。就在他們準備以攻代守時,那人伸出枯瘦的手,卸下了兜帽。

    正是白天那位老人。

    兩人略微放鬆了些,但還是抓著武器不放。祈煥倒是比他們更早鎮定下來,因為他最先注意到那雙年邁的人類的手。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老人便自曝了身份。

    「您可嚇死我們了。」祈煥順了順胸口,「這兩人要給您弄個三長兩短,我們可真是坐實了殺人犯的罪名。啊,您聽得見嗎?您——好——」

    祈煥稍稍抬高了聲音,不敢太大聲,但語調拉得老長,白涯聽了想抽他。

    「我聽得見。」老者捋了捋鬍子,乾脆地說,「老朽雖然一把年紀,這眼耳鼻可都靈光著呢。只可惜了這牙口」

    說著,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塊東西,遞給他們。白涯接過來打開,發現乾淨的布中包裹了幾張灰褐色的大餅。雖然賣相不好,左右兩人還是伸出了手,各自拿了一張捧在手裡。他們是真的餓了,這掐起來和石頭一樣硬邦邦的玩意,居然也能讓人萌生食慾。

    「這是村里做的,放心,能吃。」老者解釋道,「我猜你們也餓了,就去準備了幾張,所以來得晚些」

    「您費心了」

    祈煥雖然這麼說著,卻始終不敢下口,其他人也一樣。而且,他還發現老人說話時嘴裡的模樣。他的嘴唇雖然乾燥,也說自己牙口有什麼問題,但絕不是牙掉光了——他清楚地發現這位老人的牙是尖利的,細而密集,像兩排小刷子。雖然月光微弱,但他肯定沒看錯。

    「你不對勁。」白涯直截了當,「你像是在和這個村子唱反調,但我們沒理由因此信你。勞煩您告訴我們一聲,你有什麼目的。」

    這種節骨眼也談不上什麼尊老愛幼了。老者倒是並不介意,他笑了笑,滿目慈祥。

    「老朽和那些人可不一樣倒是與你們相同。老朽啊,是從外面的世界來的。」

    「外面的世界?」君傲顏重複了一句。


    「我聽你們的口音就知道,我們的故土是一模一樣的」

    「什麼?你也是他們口中的外鄉人?你是哪一波人,為什麼而來?他們說外鄉人貪圖此地的寶藏,可真有這檔子事?你也是?」

    白涯噼里啪啦撂下一大堆問題,聽著祈煥和傲顏也腦子犯暈。可老者卻十分從容,不緊不慢地給他解釋起前因後果來。

    「不,老朽從很早前就來這裡了當時,我是一艘貨船上的水手,我跟的商隊在兩國之間往返,跑貨。老朽對這座村里一位年輕的漁女心生愛慕。一來二去,我們看對了眼,我便辭掉工作留了下來。那時候,九天國還是我們的附屬國。可在不久前——唉,也不近了,大約十幾年前,老朽和這裡的人一樣,忘記了這個國家的名字。我老伴是前幾年走的,那時候還陸續有前來探查的船隊登島。但是,他們幾乎都被夜叉屠戮殆盡了。」

    「夜叉?」

    三人異口同聲。他們確實都聽過這妖怪的名字,也對書中的形容有些許了解,真放在眼前時,誰也不能在第一時間將二者聯繫在一起。可老者這麼一提,三人很快便反應過來,這些妖怪的確十分符合夜叉的特性。

    夜叉在他們故鄉多被稱為捷疾鬼,敏捷又強大。關於它們的模樣眾說紛紜,有說長著翅膀,有說生著獸頭,還有的說它們千變萬化,流光溢彩。這聽上去玄之又玄,但並不假,只不過它們相貌各異罷了。但關於速度與力量的記錄,都是統一而真實的。

    作為一個龐大的族群,這座島上夜叉的生存方式他們也是前所未見,更不知有哪本書是這樣說的。而且比起尋常認知的那種,智力和組織能力並不如此地的夜叉,其嚴謹的社會性也讓他們匪夷所思。

    「關於夜叉的來歷眾說紛紜。只是這兒的夜叉,與你們知道的不同他們是智慧的,是一個集體,一個整體。我兒時所知的夜叉,並沒有這麼——這麼聰明。」

    「您是說像蜜蜂或者螞蟻那樣?」祈煥思考起來,「所有夜叉都井然有序地工作,聽命於他們背後的某種更大的王?就是所謂海神?當這些鬆散的在某種更大的指揮下凝聚一團,就變得更聰慧,更難對付。」

    「老朽覺得他們更像是凝聚於無形,以不為人所知的方法交流。八成,是海神大人賜予他們的力量。思維的交流通過海神,讓他們的對話變得玄之又玄。可是海神大人從未有人見過,見過的,也不曾回來。更具體的,老朽也不清楚了。」

    「無憑無據,那不是瞎猜嗎?」白涯皺著眉,「你們口中的什麼神使,該不會也」

    「正是他們。」

    「就憑這玩意兒?」

    「年輕人莫要低估這些妖怪」老者忽然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緊接著問,「你們是如何知道,他們便是神使大人的?」

    白涯也沒賣關子,把他們來時遇到的海難,與荒島上的見聞悉數說了。老者的面色逐漸凝重,到最後顯得灰白,毫無血色。

    「呃這該不是又哪裡冒犯到海神了吧?」祈煥小心地問,「那、那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再怎麼說是兩個孩子,在海面上漂流下去必死無疑。而且先前那場海難,該不會也是所謂海神搞的鬼吧?」

    老者表情複雜,千言萬語堆在嘴邊,最終還是搖搖頭,化為一聲沉甸甸的嘆息。他們倒也不難理解,雖然嚴格地講老人也算是「外鄉人」,但在此地生活了幾十年,被當地的風俗和信仰同化是正常的。何況他難得能與他們交流,實屬不易,不該提更高的要求。

    「海難的話的確。」老者的手顫抖地捻了捻鬍鬚,「每過九九八十一天,遙遠的海面便會浮現異狀。只是岸上是安全的,唯獨遙遠的海景會變得奇異。神使們說,那是海神發怒的前兆,需要獻上一雙童男童女。」

    「不是,你們沒腦子嗎?」白涯快聽不下去了,「就沒人想想那些孩子去哪兒了?」

    能去哪兒?反正是死了唄。

    他的聲音確實有些高了,祈煥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比在嘴邊狠狠「噓」了一聲。君傲顏還想說些什麼,但也怕吵醒其他人,便住了口。老者默默地搖頭。在這方面,他不與他們爭辯。同時三人也意識到,老者也並不是完全從他們的角度考慮的,他在這裡生活了那麼些年,潛移默化,受了當地的影響。沒有將他們舉報給所謂神使,已經給足了面子。

    「他們一定是去海神大人身邊了。」老者堅定地說,「海神大人是真實存在的。老朽覺得,海夜叉不一定是什麼神使或許只是得到了海神大人的饋贈。大家都知道,他們大多數時候也有些飛揚跋扈了,那不是神使該做的。但人人都清楚,海神一定存在,我們不過是依靠夜叉建立與海神大人的聯結罷了。」

    君傲顏感到頭疼:「您不是也說,海神大人的真面目不曾有誰見過麼?」

    「九天國有八位天神。」老者認真地陳述著,「海神大人平定四方之海,龍神鎮守無底深淵;鳥神高棲遠山之中,蟒神蟄伏陰澤之間;戰神位居戰神殿內,香神、歌神各守一方國土,庇兩國百姓平安喜樂。所有的神明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海神大人一定如此。」

    白涯低下頭,伸出兩個手掌,一二三四比了下去。

    「還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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