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回:尋找受魄(1 / 1)
「你是說,你想進入深夢,尋找虞穎的受魄?」
如月君看著梧惠。當她認真點頭時,他意識到她不是在開玩笑。
「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如月君堅定地擺了擺手,「憑你是做不到的。」
梧惠立刻反問:「為什麼?我想,我是有過去往深夢的經驗,應當沒那麼糟。如果能搶先喚醒天權卿,九方澤說不定就能把琉璃心給我。就算我不做瑤光卿,你也可以把它交給任何你信得過的人。莫恩,這樣不好嗎?」
「怎麼找?」
「鶯月君一定會有辦法」
「怎麼帶回來?你有想過嗎?我不是在質疑你的計劃。我是不相信你的能力。」
「這麼直白?」
「你以為深夢是怎樣的地方?」
莫恩從沙發上站起來,在狹小的客廳內來回踱步。步伐不快,但仍能傳達出他無言的焦慮。他像是有話要說,又不知怎麼開口。
「離有色界很近的地方吧。」梧惠的視線一直跟著他。
「話雖如此,」莫恩暫時停下,「就算你去了,又該如何回來?你上次是怎麼醒的?」
「我」
梧惠頓住了。她本以為,是靠識破了夢的謊言。但仔細回想,真實情況——似乎並不是這樣。她對床頭那支新鮮無葉的玫瑰記憶猶新。
「我醒來時感覺殷社的人來過。」
說到這兒,她還是會感到一陣惡寒。立秋早就過了,但曜州的天氣還是很熱。能在這樣的環境裡感到涼意,證明那群人的確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能駕馭赤真珠的人,太少。我知道能帶著它卻不受影響的人,只有天璇卿·殷紅。」
「她不太可能親自到中心醫院來。太遠了,而且會暴露身份。我也不認為她有這個閒心思。難道,是曲羅生?畢竟我暈過去時他在現場。他能調動赤真珠的力量嗎?可他為什麼這麼做?而且赤真珠到底影響了什麼,是從沉睡開始,還是讓我醒來?」
一連串的問題無法得到解答。莫恩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露出一副「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梧惠有點兒感慨,自己竟然能從這張一成不變的臉上,看出不同的情感變化來。就像莫惟明,他總是那樣似笑非笑的,讓人猜不透真正的心思。但了解的時間久了,也不難判斷他實際上究竟在想什麼。
「我也不是天璇卿肚子裡的蛔蟲。非要問的話,不如去問本人好了。」
「我才不去找死」
「但你不覺得,這是一個辦法嗎?」
莫恩走到她面前,嚴肅地看著她。梧惠時常覺得,他這十八歲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個比莫惟明還要老成的靈魂。只是拋開氣質不談,他說出口的那些話都讓人很難接下去。
「我交代在緋夜灣了怎麼辦?我才二十多!」
「不會的,你不會死。」莫恩堅定地說,「我會保護你。」
梧惠還真有點感動。這話竟然出自一個看上去比她還年輕的男孩口中,這便是年少之人特有的直率與坦誠。畢竟連莫惟明那個老混蛋都不曾說過這樣的話。年輕真好啊。
而且從能力上看興許他真能應付得了殷社的人呢。
不不不,不行。梧惠猛地搖了搖頭,把這個可怕的想法驅逐出去。
「還是太冒險了。先不說我能不能見到九爺,就算你把我『偷渡』進去,我該說什麼?『是你們趁我嚇暈以後到我的夢裡搗亂嗎?你們圖啥?』天啊,那場景我真不敢想」
「為什麼不?這是效率最高的辦法。我一直不理解你們社會人哪兒那麼多彎彎繞繞。」
「你還小,等你長——等你再多經歷一些就知道了。」
「不去問,怎麼知道呢?不知道原理,又怎麼從夢境的事入手?不掌握在深夢中自如行動的方法,又怎麼去救天權卿?救不了她,又怎麼比我哥更先拿到法器?」
「我提出這個設想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再怎麼說,九方澤先找到的也是莫惟明,我甚至沒和他本人通過氣兒呢——我也不敢就這麼找他。不過,我說真的,幹嘛這麼麻煩?既然已經知道琉璃心在他手裡,不如你直接去搶。」
莫恩就這麼看著她。
「我哥說搶別人東西是不對的。」
「」梧惠深吸一口氣,「那偷就可以了嗎?」
「他沒說過。但是,我也沒有真的偷走。你不能因為我只存在動機就給我定罪。」
「那也是未遂啊!」
他好像還很有理由。原來一個沒有上過學、上過班,完全不與正常同齡人接觸的孩子,會長成這樣啊。每次與他發生對話,梧惠都能感覺到,他確實沒有與社會發生過任何接觸,連基礎的常識也十分「書面化」。就像一台機器,只會機械地執行命令,牽扯到需要情感理解的部分,就完全不行了。
再怎麼說,莫惟明小時候也和同齡人玩過幾年。之後參與工作,終於適應了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他把莫恩「寵壞」了,除了硬性的知識和基礎的道德觀外,他什麼也不用學,什麼也不用做。
但細說起來,也根本不是他的錯。
「這太複雜了,先放一放吧。」梧惠揉著一邊的太陽穴說,「其實我更好奇的是,為什麼琉璃心會出現在九方澤的手裡。而且為什麼是一部分,其他的呢?」
「散布在各處吧。我也不清楚具體都在哪兒。」
「也是我們手裡,好像還有那麼一粒兒呢。這樣可就難辦了。」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會在九方澤手裡。那個男人比起一般人是很強,但應該不是上一任瑤光卿的對手。那個女人活過漫長的歲月,論力量與實戰經驗,都遠在一個普通的保鏢之上。所以他一定是和別的什麼人存在交易,或者趁火打劫。」
「會是誰呢?極月君也就是上一任的瑤光卿,她說,似乎與阿德勒有關。唉,太難辦了。我也不知道,阿德勒怎麼就拿到了全部的硨磲,成了天樞卿。看來施掌柜的預言果真不會出錯,就是能看到的信息太少。而天樞卿和殷社也有聯繫——怎麼又繞到他們了啊!」
「看吧。」莫恩老實說,「我就說,從天璇卿那裡可以打探到進展。」
「天啊,我算老幾」
這時候,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梧惠如臨大敵。光顧著說話了,她一點兒都沒察覺門外有人過來。她很清楚,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敲門方式找她的人是誰。她猛站起身,站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麼,只是盯著門看了半天,僵著沒動。直到門外的人像是有些不耐煩了,又敲了幾聲。
回過神的梧惠看向莫恩,卻發現他已經消失了。客廳只有她一個人,也仿佛始終只有她一個人。只有大敞的窗戶吹著晚風,微微晃動的窗簾似乎在無聲地訴說什麼。
她急忙打開門。莫惟明正看了一眼懷表。
「我還想,你不該這麼早就睡了吧。而且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客廳說話」
「沒有。只是我在自言自語罷了。」梧惠佯裝平靜地說,「壓力有點大,正頭疼呢。」
「理解。」莫惟明徑直走進來,「你窗戶開這麼大做什麼?這會兒蚊子還挺多的,何況外面都是藤條。」
「誒——」
莫惟明自顧自地關上了窗戶。梧惠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生怕他看到離開公寓的莫恩的身影。還好,他的視線並沒有在外面停留。天已經黑了,確實沒什麼看風景的意義。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意識到自己的表現有些反常,梧惠繼續找著藉口:
「你、你給我關了幹嘛?太熱了,我正通風呢。」
「沒必要開這麼大。而且開窗通風,要把屋裡的門都打開。一會兒你自己折騰吧。」
說罷,他轉過身坐了下來。他選擇的位置,恰是莫恩之前坐過的地方。那微妙的凹槽還在,大約對視線起到引導作用。不過莫惟明沒有多想,並未追究這曾有兩人交談的痕跡。
桌上只有一杯水,是她之前給莫恩倒的。這兩兄弟真是,不管誰的造訪都那麼突然。
水還滿著,只是已經涼了。莫惟明順手端起杯子,問了一句:
「我可以喝嗎?家裡的剛燒開,還是燙的。」
「你喝吧,我沒動過。」
你弟動過。
看著莫惟明像回自己家一樣自在,梧惠終於忍不住抱起肩,靠牆質問道:
「所以你這麼晚來幹嘛?前兩天不剛一起從施掌柜那裡回來。難道說,你對天權卿的事有什麼想法了?」
「有一點。」他放下杯子,「但我想先問你,你有什麼頭緒嗎?」
梧惠微微一怔。
「也、也有一點兒吧。」她慢慢坐下來,將自己對莫恩說過的話對他重複了一遍,「但對我個人來說,有些冒險。我是這麼想的先去找皋月君溝通。雖然他手上不一定有特定的藥劑,但聽起來,有能讓人的魂魄穩定下來的辦法。總之,這樣就可以讓她的夢不再那麼可怕,她也不會那麼痛苦了吧?再設法去打撈她的覺破,最好,能用得上那什麼塑化技術。只是現在能去往狹間的,只有意識,實體無法進入深夢。我會再想辦法,但至少也需要先在夢中定位才行。你覺得呢?」
莫惟明聽罷,只是輕輕點頭,但並未發表任何評價。
「嗯。」
「『嗯』是什麼意思?」梧惠摸不著頭腦,「你是覺得可行,還是不可行?反正我思路就擺這兒了,你的建議呢?」
「我是想說」
莫惟明停了一下,像是沒做好準備。他有些躊躇地搓了搓手,終於伸出指頭來。
「就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參與這些事了?」
「啊?」
「至少虞穎的事,別再費心。」莫惟明比畫著雙手,解釋道,「我想這對你來說真的太危險了。尤其你說,要去找皋月君,我擔心——再怎麼說,公安廳的人也曾擅自監禁過你。你還記得嗎?差一點兒就有危險了。你和他頻繁往來我很擔心會不會有新的麻煩,那個人歸根到底,是不可信的。」
「是、是這樣嗎」梧惠稍有些理解了,「你擔心我,我是很感謝的。但是讓我徹底撒手不管,我做不到。她出事的時候,我明明在場,如今怎麼能視而不見呢?」
「小惠,你聽我說,」莫惟明站起來,「不是讓你完全不要干預的意思。你可以幫我梳理思路,或者提供各種意見。至於和那些人接觸,還是我去吧,你別再和他們中的任何人往來了。因為我已經想明白,成為星徒,是我的意願,跟你無關。一開始這一切就跟你毫無關係如果你出什麼事,我會無法原諒自己。我不能因為我的一意孤行牽連無關的人。」
梧惠沒有說話。她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你有點奇怪。你之前怎麼不考慮我?你在瞞著我什麼嗎?」
「我不想你出事。」
莫惟明直直看著她。梧惠與他對視良久,終於嘆了口氣。她大概能明白,莫惟明至少是不會害她的。他這種反常,或許的確隱瞞了什麼,但大約確實是為她好的。
「我明白了,」她妥協道,「我會考慮的。」
莫惟明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謝謝你」
這三個字大抵是真誠的,他臉上的笑不再生硬,而是發自內心。就連離開梧惠家門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目送他走下樓去,梧惠搖了搖頭,哀愁地閉上了門。
一回頭,她正對上莫恩的臉。
她險些尖叫出來,莫恩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會一直沒走吧!」
她儘可能壓低聲音,生怕莫惟明還能聽見。而莫恩擺出一副「這不是廢話嗎」的表情,又讓梧惠給讀懂了。
他開口了。第一句話就險些讓梧惠暈了過去。
「他在趕你出局。去緋夜灣——儘快。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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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回:尋找受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