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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回:風聲鶴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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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一條又一條街巷,落在他們眼中的,儘是這樣蕭條的景象。他們有心想找人問詢,可轉了幾圈,只有極少的時候能察覺有居民在活動。有時分明聽到腳步,卻在他們靠近時倉皇離開了;偶爾一次,他們能看見鎮民匆忙遠去的背影,依稀能瞥見對方緊張地回望。

    除卻稀少的人跡,路面上同樣十分乾淨,乾淨得令人心慌。人們常來往的地方,本是免不了有各種各樣零碎的雜物,可這兒連片菜葉也瞧不見,就像很久沒有人在此經營生活一樣。

    如果說這城鎮是注重打理,以至於潔淨得過分,卻又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寒觴敏銳地瞧見,各處牆邊地面,樹根角落,都有蚊蠅飛舞。雖說現在的確是蟲類橫行的季節,這些惱人的小東西卻過於集中,一群群、一片片,圍繞著一小塊地方打轉起落。他也將這些地方指給同伴們看,只是當他們湊近了探察時,揮散蚊蠅後,都找不到什麼不一樣的污漬。

    他們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深深蹙眉,為這鎮子上目前所見的一切感到困惑,伴著由古怪而生的不祥預感。寒觴擺擺手,驅散了蠅蟲,湊近嗅了嗅。

    「是血。」

    「血?」另外兩人多少有些驚訝,「怎麼會」

    「但不知道是什麼的血。已經被清理掉了,可能誰在這些角落殺過雞,放過血。」

    謝轍搖搖頭:「現在可是一根雞毛也看不見。」

    「或許,我們還是在鎮外休息為好。」皎沫思索著提議。

    「唉。如果沒什麼飯館客棧開張,鎮子上的人還都這麼只可遠觀,我們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寒觴嘆著氣贊同,「咱們倒不是一定要圖安逸,可眼下的情況,未免太奇怪了。」

    謝轍的臉依然緊繃著,眼神在四處掃量,一副格外想看出什麼蛛絲馬跡的樣子。

    「我也有些在意。此地必然遭遇了什麼不同尋常之事,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說話間,寒觴動了動耳朵。他又聽見了腳步聲,近在咫尺。

    這一次,怎麼也得問個清楚。

    他向兩人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謝轍和皎沫會意,同時閉緊了嘴。三人放輕步伐,轉過一個牆角,看到一個年輕婦人迎面走來。她面黃肌瘦,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米袋子,低著頭,耷拉著肩膀,頗為愁苦的模樣。很快,她一抬頭,看到了三個陌生人,立刻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轉身就想跑開。他們不明所以,如果說隔得遠,是鎮民排外,不肯見生人,如此之近還要逃,生怕他們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歹人似的。

    一路走過來,偶爾見到的人都是避而不見的模樣,他們實在不想放過一個一探究竟的機會。他們也怕追逐起來,將婦人嚇出個好歹,寒觴不得已緊趕幾步,抓住了仍想躲避的婦人的肩膀:

    「您不要害怕,我們只是想問」

    「殺人了,殺人啦!不要殺我,你們不要殺我!」

    孰料,他剛觸碰到對方,婦人便驚恐地喊了起來。她手裡還抓著米袋不肯鬆手,只能慌亂地扭動肩膀,想要甩開桎梏。寒觴連道得罪,牢牢抓著她,試圖好言相勸:「我們不會殺您!我、我們也不會搶您的糧食哎,您別這樣」

    婦人大約是急狠了,她將米袋緊緊摁在懷裡,低頭朝著他們猛衝過來。寒觴輕易避開了,反手把婦人按在了地上。她流著淚尖叫著,語無倫次。

    「不要殺、不要殺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別再殺人!我的、我的娃兒娃兒」

    寒觴尷尬極了。顯然,他若是放開手,這位婦人便會和其他鎮民一樣,一溜煙兒不知跑哪兒去了;可倘若他一直這麼制著對方,婦人又會出於懼怕,難以平靜下來。萬一再有什麼人路過,誤會了他們,扭送衙門可就麻煩了。

    正是進退兩難的時候,皎沫走到他身邊,挨著他蹲下來。她低下頭,對著婦人溫和地開口:

    「您、您冷靜一點」


    她不同尋常的動人嗓音頓時使得婦人一愣,叫喊與掙扎也停滯了。藉此機會,皎沫趕緊繼續說道:

    「我們不是什麼歹人,也不缺吃少喝,不會劫您的糧食。冒犯了您,我們十分抱歉,可這裡實在太古怪,見不著人影,我們心裡也害怕,只能出此下策,捉著您問問話兒。」

    「你們你們要問什麼?」婦人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她依然摟著那個米袋,瑟瑟發抖,「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出來找人換點糧食家裡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我不想出來的,太可怕了,外面太可怕,這裡太可怕了可是娃兒餓了,我們沒有吃的」

    三人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寒觴放開了婦人,對她道著歉,在她拍打衣裳的間隙,謝轍也走上前,蹲在了另一邊,皺著眉頭問:

    「可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裡這麼人心惶惶?不僅是您,所有人都慌慌張張、鬼鬼祟祟的,要麼惡言相對,要麼見人就逃」

    「不逃能怎麼辦?這種日子,原以為過一次就夠要命了,可剛安穩沒一陣兒,怎麼又出了事呢?唉呀,老天吶,饒了我們吧!」婦人揪著衣角,眼眶通紅。

    「為什麼,發生什麼了?你們這裡,有匪徒或者惡妖出沒不成?」寒觴說著,眉毛也打起了結,「先前疫病橫行,波及到此地了嗎?」

    「疫病是了,疫病。」她喃喃地說,蹲坐在地上微微顫抖,「到處都是怪物。明明是屍體,卻會走動,攻擊我們活人。咬了誰,誰也會變成怪物。咱們鎮子,明明跟外人沒怎麼來往,可還是遭了殃。它們從外頭來,跑到鎮子上,偏偏傷了我家大娃兒可憐見的,他是個強壯的小伙兒,那些東西本來要不了他命。可他給咬傷了,大伙兒都說,他也會變成那樣!我們沒有辦法,只能把他把他」

    婦人劇烈地發起抖來,不用說,為了防止化為活屍,她的大兒子應當是在感染後被殺死了。他們心情沉重,也不知如何勸慰,只能沉默。

    好一會兒,婦人平靜下來,繼續講述這座小鎮上發生的不幸。

    「後來,我相公回來了。他不出去做工了,世道亂了,他要照顧我,還有家裡的小女娃兒。但是但是,他也死了。上一回,他還好好兒的。這一次,他也死了!」

    婦人干啞地哭訴著,眼睛通紅,見不到什麼淚,想來已經流幹了。皎沫嘆息著撫上她枯瘦顫慄的肩膀,寒觴與謝轍望著對方,能看到一張與自己一樣因疑慮與愁苦緊繃的臉。活屍之後,這裡又發生了什麼?難道,又是無庸氏作的惡嗎?

    「這一次,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寒觴小心翼翼地問,「是那些會動的屍體,它們又來了嗎?還是說,有會動的假人在這裡,攻擊你們?」

    「假人?」婦人疑惑地念了一遍,果斷地搖搖頭,「不,是病,是瘋病!」

    「瘋病?是不是那種,得了之後人會到處咬人,讓別人也染上」謝轍試圖理解她所說的情況。

    「不是那種病。那種病可怕,可只要不被咬到,就沒有危險。但現在,鎮子裡誰都可能發瘋,突然到處殺人,沒有原因!每個人都可能發起瘋來,隔壁心善的大嬸子,對街說話漏風的老頭子,就連小孩兒,都可能原本還好端端的,不知怎麼就一下子犯了瘋病。大家都怕慘了,怕別人犯病殺了自家人,更怕自家人犯起病來」

    他們終於知道了,這座鎮子為何變成了這番模樣。每個人都要提防身邊的人,稍有大意便會性命不保,這種沒有徵兆的禍患,更會因為未知而使人加倍恐懼。可——到底為什麼?婦人所說的瘋病,與他們所知的任何疾病都不吻合。倘若不是病,又是什麼在這鎮上散播,釀出這樣的災禍?

    謝轍試著再詢問婦人她見過的情況,以期從「病人」症狀中看出什麼端倪。奈何沒問兩句,婦人便搖著頭大哭起來。從她顛三倒四的話語裡,幾人不難得知,她的丈夫正是被瘋病爆發的人所殺。這下子,他們實在無法再狠下心,逼問她回憶和講述自己見聞。

    局面一時凝滯,三個人面面廝覷,不知還能問些什麼好。婦人哭了一會兒,稍稍平復了情緒,忽然翻身下拜,跪在地上砰砰地磕頭:

    「求你們了,放我走吧!我小娃還在家裡,再不回去,她要餓死了。夫人老爺們,行行好,行行好」

    他們哪裡見得了這場面,趕緊手忙腳亂扶起她來,連連道歉。寒觴提議,既然形勢並不安全,乾脆由他們將婦人護送回家,也算是賠禮道歉。可婦人大約還是害怕人人可得的瘋病,一口回絕了他們,自己跌跌撞撞,忙不迭往巷子另一頭跑了。

    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裡十分茫然。以他們的實力,倒不是很害怕忽然衝出人來,喊打喊殺,可這樣的情況,想要借宿顯然希望渺茫。

    「剛才的婦人,是不是說自己手裡的糧食是和人換來的?」寒觴想起這件事,小心揣測道,「她丈夫大約是受害者,不是發病的人,不然要是傷了人,也沒人願意給她換糧了。不過,既然還有人願意幫她,也能說明這裡還有好心人吧?咱們再多走幾家,碰碰運氣看看。」

    另外兩人紛紛附和,畢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事實證明,他們的運氣並不算好。從夕陽西下至夜幕降臨,星斗滿天,三人依然沒有找到任何願意讓他們投宿的人家。

    看來睡大街成了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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