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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回:怒恨難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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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

    誰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而且竟然讓他住手,這可真是有點說笑的意味了。但是,神無君是認識這個聲音的,所以他當真停了手。

    他回過頭去,望向那個沖自己喊話的聲源。謝轍和寒觴也看向那裡,發現了一個他們意想不到,卻又原本該出現在這裡的那個人。

    「霜月君?」謝轍的驚異難以掩飾,「您怎麼會您怎麼現在才——」

    「出了一些意外。」

    霜月君的手已經落在武器上了。不是刀,而是傘。她神情嚴肅,一步步接近他們。她是從哪兒來的?幾人都沒聽見什麼動靜,可能是從遠處進入此地。那她又是如何來的?

    「你不能用那個」霜月君對神無君說,「至少不能在這裡。」

    神無君沒空在第一時間回答。他別開刀刃,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彎折骨頭,從那天狗的爪下逃脫。雖然它不具備實體,但仍使得地面的裂紋進一步擴大。離開危險地帶的神無君迅速站直身子,恢復了身體原本的構造,同時發出咔嚓的聲響。這動靜讓誰聽了都感到不寒而慄。僅僅這一會兒的空檔,神無君露出有些譏諷的表情。

    「那怎麼辦?若不把它徹底送到其他地方去,那你一定有更好的辦法了?」

    不能怪神無君陰陽怪氣,他很少這樣,只是從他受過的那些傷不難看出,他已經被這古怪的東西弄得沒脾氣了。霜月君面露難色,知道自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語氣緩和許多。她也沒做錯什麼,畢竟在來到這兒之前,她自己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要是打開此地與他道的通路,無異是將天狗冢的大門徹底敞開,這一定會招致天狗亡魂的怒火。只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不可能在此地喚它出來。」

    霜月君說的「它」一定是自己的天狗了,但她並不喜歡用「我的」來作為敘述的前綴。幾個人都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琢磨這個,他們得琢磨那個大的。還不等天狗發起新一輪的攻擊,尹歸鴻抄著燼滅牙直衝過來,再度與神無君的彎刀相碰。他的每一次襲擊都伴隨著盛怒。而情緒是會轉化為力量的。神無君能明顯發覺,他的攻擊比之前更加有力,動作比之前更加敏捷,甚至連戰鬥的技巧也得以提升。情緒的確是最好的導師,神無君很清楚這點。倘若不是憤怒的指引,當年的他也絕不會為父親報仇,並且發明那個戰勝音樂天的招式。

    可是尹歸鴻的憤怒,夾帶了濃郁的妖性。

    他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朽月君從中作梗已不是一次兩次,他早已對這妖怪的套路不能更熟悉。大多數六道無常都在為解決人間的麻煩奔波不息,只有這個混賬,對於在人間製造麻煩樂此不疲,仿佛這就是他生來的任務。神無君相信那位大人的大多數抉擇,唯獨對放任朽月君胡作非為上千年的事略感困惑。他從沒問過,但是他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會當著紅玄長夜的面,當著那位大人的面,將所有人的困惑明明白白問個清楚,不給他們輾轉迂迴的餘地。如果他得不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回答他也會用六道無常的方式解決問題。但現在不行,現在他連如何處理眼前的麻煩都不知道。他想,他也許可以下個狠手,將尹家這最後的禍患徹底剷除。但若是兩刻鐘之前他或許還有機會,現在提這個,為時已晚。

    怒髮衝冠的尹歸鴻打下強力一擊,有毒的刀氣差點掀起神無君的帷帽。

    「你最好為曾經放過我的事感到後悔!」

    「讓你失望了——我不會。」

    神無君誠然沒有說謊,也沒必要說謊。謝轍有一瞬似乎能明白他的心情。做了就是做了,承認便是,這才是神無君的處事風格。何況執行命令這種事,也談不上什麼後不後悔。充其量有些內疚罷了。但要解釋這一切實在複雜,真說出來,又顯得神無君推卸責任似的,一點也不像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漢大丈夫,這又要給尹歸鴻落下話柄。事情既然明明不是這樣,他就不必做更多解釋。謝轍突然就理解了——理解神無君為什麼是個不苟言笑又不健談的人。話說得直白太過傷人,說得委婉又不明所以。不論怎麼做,都要給人留下無限遐想和發揮的餘地,而人類的理解能力又格外主觀、格外豐富。乾脆閉嘴不談,寧可被世人誤解算了,至少這樣能省下一屁股麻煩。反正都要被人指指點點,不如自己方便來得更痛快些。

    相較之下,自己凡事都想說清楚弄明白的風格的確顯得婆婆媽媽了。難怪神無君在亡人沼與他切磋的時候,從為人到武學上都對自己那麼不滿。

    但現如今,他們同處一條戰線。

    謝轍和寒觴交換眼神,立刻對尹歸鴻出擊,制止他不知疲憊的進攻。神無君若想反殺,即便在這種傷勢下也很容易,卻因這二人唐突的加入變得困難。可沒想到,即便他們兩人一起進攻,竟也不敵此刻的尹歸鴻。另一邊更為不妙。那漆黑的天狗在看清霜月君的時候,竟然失控地攻了上去。霜月君立刻明白這是為什麼——因為它曾經的主人死於自己的手中。即便只剩下這點魂魄,它也能清晰地辨明誰才是它最重要的仇人。

    這顯然不是尹歸鴻希望發生的。他在牽制了謝轍和寒觴之後,意識到那天狗不聽使喚。他才不管再來幾個六道無常,也不管她究竟是來幫誰——他只是不想任何人妨礙他的復仇罷了。他一記掃刃,拉開與那二人的距離,迅速拿出玉佩試圖奪回天狗的主導權。原本拿著葉隱露的霜月君一人,很難成為一個天狗的對手,但礙於它此刻意識的糾結,霜月君想要在一定程度上壓制它算不上難。

    尹歸鴻將視線投向神無君,眼中怒意不減。


    「你不後悔?」他突然笑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道歉,沒有內疚,也不後悔——你可真是坦坦蕩蕩!你的內心要何等強大,才能做到這一步!一開始你甚至沒能想起我是誰,想起你都做過什麼!不,我或許應該問你你有心嗎?從諸神之戰直到今天,接近千年的漫長歲月,是否已經侵蝕了你的理智,消磨了你的情感,扭曲了你的觀念?你還是曾經的你,還是真正的人嗎?六道無常終歸也只是人類而已。想必即便是你,也有心思動搖的那一刻吧!哪怕是十年前的你,究竟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說早就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兵器?!黃泉十二月——說到底不過是閻羅魔那廝的走狗罷了!」

    「不許對那位大人不敬!!」

    反應最大的是霜月君。在許多方面,她對那位大人的決定確實有不同看法,但本質上她心懷敬意,神無君亦是如此,這正是他們為冥府工作的原因所在。尹歸鴻不會理解,因為他還年輕——很年輕,且充滿活力。諸如憤怒、仇恨、沮喪、悲哀、愁苦等情緒的維持,都需要源源不斷的養料,也就是燃燒人的精力以維繫存在。一旦時間夠長,什麼苦難都只是過眼雲煙,滄海一粟。如今的問題就在於尹歸鴻的精力是過於旺盛了。

    「朽月君給他煽風點火,」神無君說,「我仿佛在哪兒看過這齣。」

    「不用你說我也能看出來!」

    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在和天狗周旋,疲憊與煩躁自然讓她的語氣好不起來。失敗的謝轍和寒觴不知第多少次重振旗鼓,準備新一輪的籌劃。但在那之前,謝轍意識到一個問題。

    「為何我們在此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除了從萬鬼志抽出來的這個幻影外,似乎再無其他天狗的亡魂出現。」

    寒觴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猜到謝轍要說什麼,神情一樣凝重。

    「難道這裡還不是天狗冢的中心所以它們才沒有出現麼?」

    「不論如何,它們現在沒有出現還算得上好事。等它們真向我們尋仇可就晚了」

    「我們可是一時衝動進來的。」寒觴苦笑道,「誰都沒有多想,誰都覺得神無君有辦法。可目前看來,我們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另一回事。就算中途沒有天狗族的亡魂打擾,離開此地時要經過怎樣的詛咒,又該如何化解,我們尚不得知」

    「呃!」

    霜月君發出一聲叫喊。那天狗幾乎完全擺脫了尹歸鴻的控制,任憑他手中的玉佩發出多麼強烈的光芒也無濟於事。她快要招架不住,卻幾度沒有向他人求助。她很清楚,不論誰都難與這妖怪為敵。不聽話的天狗加劇了尹歸鴻的怒意。他冷冷地說:

    「畜生終歸是畜生,次品也終歸是次品我果然不能太過依賴什麼蠱術,什麼血脈。做人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我早知如此!」

    「咳唔。」

    神無君忽然咳出一灘黑乎乎的血。

    謝轍嚇壞了。不難猜測,在剛才的戰鬥中,燼滅牙的刀身或者刀氣傷到了神無君。就算是無常鬼,在這些六道神兵面前,也會受到實打實的傷害。霜月君幫不到忙,連她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他和寒觴想上前攙扶神無君,卻被他一把推開。他手臂還很有力量,除了這些不正常的血跡和帷帽下或許蒼白的面孔,幾乎看不出他身中奇毒。

    「即便你現在認輸,我也不會原諒你。」看他這副樣子,尹歸鴻刻薄地說。

    「露隱雪見,你能拖多久?」

    霜月君不知幾度躲過天狗的襲擊。她明白,神無君能這樣開口必然是有他的需要。

    「還能拖一陣!」

    「拜託了。」

    接著,神無君看向尹歸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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