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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回:日月重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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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說那些沒用的!」

    「看看你們。我不說什麼,你們怨我什麼也不說;我說些什麼,你們卻又說沒用。」他低低地笑著,「她本被困在妖霧之中,葬頭河上,竟看破結界,跳進河裡逃走了。至於現在在哪兒,我並不清楚。若是去追,或是用此物占卜,還能有些眉目。但她已經沒有價值了,不值得現下浪費時間。說不定,現在她已流落冥府」

    「你住口!」

    謝轍震聲大喊,令旁人一驚。他是怕了,怕妄語言出法隨,正如薛彌音那樣。

    「緊張什麼?不過隨便說說罷了。」

    讕輕鬆地說著,一副快要笑出來的樣子。

    「你若是不下來,我便要上去了。」

    未等他回答,謝轍一個箭步凌空而起。可他腳下尚未碰到屋檐,魘天狗便發出一陣聒噪的吼聲,勢如洶湧波濤,無形的力量將他掀了下去。謝轍調整動作,勉強平穩落地。再抬頭看向上方,天狗還端端地坐在那裡,動也沒動一下。挫敗中夾雜著憤怒,謝轍卻無可奈何。

    「你如今又想做甚?」寒觴盯著他唯一的眼睛,「別是那土窯里的老東西,今夜壽終正寢,你來給他收屍的吧?」

    「憑他的本事,大約還不夠這個待遇。此次魘天狗不過恰好路過本鎮,稍作休息。誰曾想,被你們幾人驚擾,卻還怪到我的頭上。」

    「怎麼,你要給你的狗討個說法?」

    「倒也不必。不過,事到如今,你們好像已經知道不少事了。」

    謝轍冷言:「比如你要再去一趟天狗冢的事?」

    「你們能算到這一步,稱不上令人驚奇。任何人得知這些情報,都該能想到。」

    「天狗冢的安寧豈是你等鼠輩能去驚擾的!」

    「你既然不是天狗冢的看門犬,那這就還輪不到你叫喚。」

    幾人在下方憤憤地盯著他,無不握緊拳頭。世上囂張的人很多,惹人生厭到他這個地步的還真是少數。見兄長被賊人罵了,問螢氣呼呼地說:

    「你這混賬,真是厚顏無恥,賊喊捉賊!」

    「這詞似乎不是這麼用的。」

    讕的眼神似是有些許不屑,卻在問螢身上停留了很久。他毫不收斂目光里審視的意味,惹得寒觴想上前抽他幾巴掌。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說道:

    「我聽聞你們之中,多了一個白色的狐狸妹妹。原本你們這樣的人,我是不會浪費時間多看一眼的。不過,既然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我自該知些禮數,特意拜訪,才能心安一些。只是此行沒什麼禮物能帶給嫂子,還請見諒。」

    這話究竟是問候還是挑釁,想也不必多想。寒觴攥著劍的手上浮出青筋,倘若劍柄是一般的材質,恐怕已經被他捏碎了。他已受過一次賊人的羞辱,而自己的妹妹竟還要受他這般嘲弄,實在是欺人太甚。

    「去你    媽的!」他破口大罵,「你上次還他媽說不認識什麼鍾離溫酒。你滿口謊言,沒有一句可信的話!」

    「他也姓鍾離麼?天底下還有這樣巧的事。我直說我不認識什麼溫酒,卻沒說過我可曾結識過一個狐狸的兄弟。原來你們認識?」

    不必多說了,直到現在此人也在裝傻充愣。他什麼都知道,連寒觴的姓氏也一清二楚,其他人的情報自然也不必多說。他們怎麼能忘了呢?這廝是妄語之惡使,寧願當個聾子將他全部的話都充耳不聞,也不該信一個字。寒觴壓住胸中怒火,看了一眼問螢——問螢的表現卻令他感到擔憂了。她渾身汗毛立起,頭髮似乎都蓬鬆了些。她在發抖,卻不是因為恐懼。

    「就是你!」問螢抬高了聲音,整個人語調都變了,「是你帶壞了溫酒!他去哪兒了?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


    情緒被讕帶了節奏可不是好事。寒觴立刻攥住問螢的手腕,示意她千萬別衝動。可那妖怪還若無其事地說著挑釁的話:

    「不過這話說得有些晚了。他究竟會不會回來,會不會娶你,誰也不知道。緣分這種事,何時開始,何時停止,向來都不由當事人說了算。說實在的,你也配不上他,就這樣放他自由也是好事。他那樣的人,後半生都拴在你這裡,才是損失。」

    問螢一定會氣壞的。三人又惱怒,又擔心。他們憂慮地望著問螢,發現她的臉上、手臂上,都泛起了白色的絨毛,臉也變得有些尖銳了。她該不會是想化出原型衝上去與那惡使拼個你死我活吧?這可太不明智了,就連她兄長也不一定是讕的對手。皎沫不禁感到自責,若不是她以為不會有大事發生,問螢也不一定會跟過來,更不會發生這種事

    在他們爭吵之時,皎沫一直在思考,現在她有了一個結論。但是,這個結論的正確與否,她還不得而知。所以她決定親口問上一問。她定了定神,上前兩步,望著高處的惡使與他的式神,仰起頭說:

    「既然堂堂無庸氏的繼任家主,不打算與我們好好說話,按理說,我們也該識趣地閉嘴才是。但唯獨這件事,我一定要向你討個說法。我且問你:你將我們四人引到街上來,困在結界中,這是何意?除了兩位公子的兵器外,我們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既然你對我們如此了解,那一定知道,我們一路上都在留意你的蹤跡。你一人與我們四人作對,或許你的實力值得你如此自信,但這又何必?無庸家族有那麼多人,恐怕用不著您親自出馬。因此我想,我們的相遇並非是你精心設計而是一個巧合。」

    她說罷,另外三人也多少冷靜了些。想來的確很有道理,不然那無庸藍在與他們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毫無重點。他們看向讕,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他一向如此。但到了這會,他不說話了,也不知是不是被皎沫說中。

    「碧落之海的子民如今可真是罕見。想不到你現在能堂而皇之地在大地上行走。你有膽量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這些相識沒多久的人,想來,也是做好了隨時赴死的覺悟。」

    謝轍厲聲道:「你又在說什麼鬼話!」

    「她透露自己是鮫人,大約不是出於信任,而是在開口時就沒指望你們相信。你們倒也單純,就這樣簡單地接受了。都說鮫人一族慧眼識珠,知道什麼樣的人值得信任,什麼樣的人不可輕信。我還以為他們只是愚蠢而已,想不到真有些分辨的能力。不然,若她讓歹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或是你們無意中說給別人聽後果如何,你們該不會沒想過吧?」

    問螢生氣地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向你們這幫愚昧之人介紹一下鮫人的價值。鮫人滴淚成珠,紡海成綃。最重要的,卻是鮫人煉出的油脂。這是南國人在很久以前就發現的燃料,用以製作長明燈,或直接將燈油供奉上去。如今作為燈油的貿易價值,遠比他們的布匹或是淚珠貴重更多。」

    「住口!」

    寒觴剛喊出口,皎沫便抬起手臂示意他冷靜。她並沒有被這番語言所刺激,大約,在人間行走已經接受了足夠多的惡意。不過謝轍也是才意識到,她在見面時就願意坦誠身份,對他們來說竟是這樣一件可貴的事。

    「但我知道你的價值遠不止於此。」

    讕忽然抬手,魘天狗立刻從口中噴出一團漆黑的火焰,勢如千軍萬馬,直奔皎沫而去。火焰的面積太大,勁頭太猛,像是雷暴雲般在幾人眼前炸開,他們手中的武器在此時就像兩根虛弱的藤條,毫無招架之力。距離過短,來不及讓他們做出反應。

    就在四人即將被這黑陽吞噬的一剎那,視野被一片純白占據。

    像是將白晝的雲稍加裁剪,伸展平整,拉扯到面前。黑焰在一瞬間被這片白色隔絕。白幕面前,多了一個人的影子。他頭戴帷帽,正單手揮舞,飛速旋轉著他們所見的純白之物,就像是在轉著一塊小巧的手帕般輕而易舉。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匹白色的布。可在此人手中,就像一塊堅實的鐵板。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他的另一手拿著一把刀——是一把明晃晃的,泛著白光的刀。

    皎沫徹底怔在原地。

    來者將白布一收,簡單地掛在單肩上,像披了一塊純白的披風。餘風將他黑色的紗布掀起一角,卻不至於能看清面龐。這已經夠了,幾人已經完全認出了他的身份。

    「神、神無君?」

    謝轍是極其眼尖的。從頭到尾,他只見神無君拿著一把刀,卻不見另一把。正當他迷惑之時,上方突然傳來一陣瓷器破碎聲。謝轍順勢抬頭,與同伴們驚奇地發現,讕被一把黑刃彎刀穿透了身體,四分五裂,化作滿地的瓷片。魘天狗仰天發出一陣嗚鳴,極會審度時勢地振翅而去。它飛得很快,卻在逐漸變成一個黑點的遠處突然消失。

    「它逃了。」神無君轉過身說,「你們被騙了。這結界是妄語用於掩護天狗的行蹤而設,以防被我追查。不知為何,你們誤入此處,還險些丟了性命。」

    再望向屋頂處,那裡破碎的瓷片已化作裊裊細煙,逐漸消散。謝轍驚訝得說不出話,他完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神無君所救。寒觴拉著問螢致謝,神無君只說不用。蟲鳴如潮,附近響起犬吠聲,不遠處傳來嬰孩的啼哭。

    皎沫仍呆呆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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