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回:久謀遠慮(1 / 1)
金屬與金屬間碰撞、交鋒,發出刺耳的鳴聲。
「原來如此嗎」
新一回合結束。在稍作修整的一個空檔,忱星調整了握刀的姿勢,口中喃喃自語。
「你明白了什麼?說來聽聽。」
她的對手,是一個一般人難以想像,卻在得知後又覺得合情合理的傢伙。他正站在高高的枝頭上,輕鬆地檢查劍刃。這棵樹一片葉子也沒有了,扭曲的枝丫張牙舞爪。天上下著小雪,樹枝間已經覆了薄薄的一層白色。在他落在上面時,並未驚起一片雪花。
「無法確定,這株植物,是否是有毒的,它的毒又是否害人就在尚未開枝散葉時將其連根拔起。似乎,是一種不那麼常見,卻仿佛合理的做派。」
「是啊。不過我得澄清一下這姑且算是,我個人的舉動?嗯,算是。」
朽月君的雙指掠過劍身,薄如蟬翼的雙刃劍泛起一絲寒光。這光分明是紅色的,卻令人覺得陰冷無比,與這樣寂靜的雪境竟有幾分相配。忱星站直了身子,平靜地望著他。
「猜得出來。六道無常之中,個個都是善良到有些噁心的好人,獨你一個妖怪格格不入。想必你從什麼渠道,得知了一部分人的打算,再直接殺到我面前來。」
「不愧是活了幾百歲的人吶,比一些妖怪壽命更久,腦袋也更靈光。加之你的身手確實不錯,能活到現在,的確不是什麼僥倖。但你說的有一點,我十分認同——的確,那都是群善良到令人有些噁心的好人。所以我才與他們合不來吶。」
「解決問題,只是你的幌子。」忱星如此評價,「我知道你,想得到什麼。」
「那不如你直接給我?」
「目的何在?」
「我若告訴你,你會將那東西老老實實地交到我手裡嗎?」
「戰。」
忱星的回答乾脆利落,而朽月君也沒有片刻猶豫。他從枝頭一躍而下,一瞬的力道將整棵樹的雪都撼動了。雪花紛紛揚揚,像是將蓋在樹上的銀紗揭了下來。在這漫天白色的布景前,紅色的影子疾電般刺向忱星。她揚起刀橫在面前,結結實實地承受了這一擊。
幾番你來我往過後,忱星已經很明確地意識到,朽月君在以對兵器造成最大磨損的方式戰鬥。想來也不難解釋。一個妖怪,怎麼會用江湖俠客的方式解決問題?除非這麼做,是能達到目的最有效的手段。不過妖術與法術的對決,忱星也並不擔憂便是。
紫銅材質的環首刀實在不適用於戰鬥,它本是作為祭器所打造的。儘管她以法力鍍在了刀刃之上,但朽月君的交鋒手法也一直在破她的局。這看似是一場冷兵器間的對決,其內核與本質又是一場鬥法。
「根據一些情報我知道你的刀很特別。」朽月君的目光如冬日的烈火般灼熱。他的視線始終緊盯著忱星的刀刃,片刻也不曾離開。「它不斷地吸收力量,而你可以將它在恰好的時候釋放出去。只是不知這紫銅的材質怕不怕地獄火的淬鍊呢?」
「你可以試試。」
忱星沒有絲毫畏懼。
「啊——就是這桀驁不馴的樣子,總讓人覺得討厭。越是不屈不撓的什麼東西,就越想讓人把它折斷不是嗎?」
業·劫不是一把適合戰鬥的刀,至少不適合硬碰硬。恰好,他沒有這個打算。這場戰鬥仍以尋常人看不破的方式進行著。朽月君的算盤很好看穿,他想要將紫銅環首刀徹底破壞,使它失去效用,再以法術與她決一勝負。
忱星很明白,這玩世不恭的無常鬼怕是打起了琉璃心的主意。但為什麼?又為什麼是現在?在過去,她還沒有如今這般能耐的時候,他應當有很多合適的時機得到它。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發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而朽月君勢必準備添一把火。
琉璃心最重要的作用是淨化。他一個妖怪,需要淨化什麼?
或許不是他自己需要,而是為別人準備的?
這場戰鬥不知會持續多久。比起什麼心機手段,好像只是一種單純的實力的對決。這實在不像朽月君的作風,不過目前來看,他的確樂在其中。他很中意這柄特殊的劍,自他得手之日,便為它精進劍術。很難說對妖怪而言這是一種什麼性質的舉動不過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歡它便是。
「鬧夠了沒有!」
這一嗓子女聲實在是有些刺耳,幾乎能將附近幾棵樹上的雪都抖下來了。兩人立刻停了手,倒也沒有誰趁人之危。因為打斷這場戰鬥的來者,算得上是二位的熟人。
「水無君?」忱星稍感意外,「沒想到,你竟會出現在這裡。」
「紅玄長夜!」水無君對那邊的妖怪高聲呵斥,「我知道你有途徑,聽得到我們的議論,也能設法知曉我們的目的。我們管不住你的眼耳,而你管不住你的手。時至今日,你仍以自己的方式處理問題,是否過於一意孤行了?!」
朽月君撲哧一聲便樂了:「一意孤行?我堂堂紅玄長夜,上任六道無常以來,比你出生到現在的時間還要長久,輪得到你個黃毛丫頭來教訓我?我只是很遺憾,你對我還是不夠了解。要知道,至少,如你所言——我在解決問題。我若犯起懶來,留給你們的麻煩可比現在更多。知道我為何這麼些年讓你們恨之入骨,卻還坐穩了朽月君的位置?那就是因為我還能辦一些實事。不像你,似乎那位大人交給你的任務中,真正辦成了的實在沒有幾個。我看你啊,趁早請辭,還能落個輪迴轉世的好結果。哪天因為辦事不利,壞了那位大人的計劃,辜負了凡間百姓的期待,死一萬次也不夠你受的。」
水無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風沉入肺里,讓她的情緒緩和些許。這麼久了,這人的嘴還是那麼賤,她還以為自己都習慣了。罷了,和他在這種事上斤斤計較,除了浪費時間實在沒什麼意義。
不過有些事,她還是想要還嘴的。
「呵,解決問題?您每次解決問題,不過是給我們製造新的問題罷了。恐怕這個位置上沒了你,其他同僚的工作能輕鬆一截一大截。」
「我就當是恭維收下了。」
「閣下的厚顏無恥,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這話竟然是忱星說出口的。她依然冷淡地望著他,眼裡倒映的落雪也要與這等寒意融為一體。在朽月君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前,水無君突然揚起手,讓嘩啦啦的鎖鏈橫在兩人之間。他們的戰鬥就這樣被迫中止。朽月君掃了一眼四周,縛妖索的分布十分巧妙,故意讓他施展不開。該說,這個女人比起人類時期,還是有不少長進。這鎖鏈可是與冥府直接相連的,別說是六道神兵,世上就沒有任何能斬斷它們的東西。
「怎麼個意思?你們是準備,兩個打一個?」朽月君笑起來,「可真是欺負人呀。」
「你也有點讓我噁心。」忱星直言道。
水無君毫不客氣地從腰間抽出兩把斷刃,直直朝著兩人中央走去。
「忱女俠,請您先行離開。這傢伙根本是以妖變的憂慮為幌子,另有圖謀。」
「嗯,我知道。不過,我不會走。」忱星手腕微轉,刀刃划過流光。「我不喜歡主動惹事,但若麻煩找上門來,也不避戰。」
「不會有結果的。」水無君搖著頭,「你不知這廝還有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他不可能自始至終都堂堂正正,維持所謂公平的對決。」
「無妨,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朽月君突然有些誇張地嘆了口氣,他是故意吸引兩人注意的。
「唉!你們姑娘家啊,可真是小心眼得很。看上去關係可真好,不知道的,以為你們當真情同姐妹。這天底下啊,仿佛就剩我一個是壞人似的。罷了罷了,隨你們吧。和這樣的娘們糾纏下去,確實沒有什麼意義。」
說罷,他竟就當著兩人的面轉過身去,留下充滿破綻的背影。但她們都清楚,若是現在攻了上去,他一定是有所防備的。她們不會這麼做,這實在沒什麼意義。水無君也知道,他特意貶低了女性的身份,倒不是他真的瞧不起姑娘——他作為一個無性的妖怪,自己便是難以分辨的。這麼說,只是單純為了噁心她們罷了。
不過,再打下去確實沒什麼意義。兩人目不轉睛地目送他離開。直到那紅色的背影完全消融在一片蒼茫的白色中,水無君才將這些鎖鏈收了回去。冰冷的金屬聲與這天寒地凍之景甚是匹配。
「實在抱歉。這些事應當是我與您交涉的。」
「我知道。」
「因為其他事耽誤了一陣。是我來晚了。」
「如月君的事麼?」忱星很快想到那些殘破的肢體。畢竟她們上一次相見,兩人就談過這樣的話題。
「您甚是敏銳。」
「我從你的眼裡看到結果。」
「嗯。」水無君勉強扯起嘴角,露出難看的笑說,「實在算不上是成功。」
「那便是敗了。」
「您可以這麼說。不過,他們已經在想新的法子了。」
「與我無關。不過,祝你們順利吧。」
「那麼,還是請您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吧。」水無君伸出手,指向遠處亮著燈火的小鎮。「這裡實在不是談話的地方。為了了解您的一些想法,我必須耽誤一些時間。您知道理由。」
「不用那麼客氣。但啊,真是麻煩。」忱星本就睏倦的神色顯得更加疲憊。即使像剛才那樣堪稱酣暢淋漓的戰鬥,也不能讓她打起一絲精神。她抱怨著說:「我啊,也有很多沒處理完的事」
「不會耽誤太久,我也是例行公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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