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1)(其疾如風)(1 / 1)
測試廣告1在雲乘月三人與怪物僵持時, 洞窟的另一頭,季雙錦、樂熹也正面臨難題。愛字閣 m.aizige.com
他們的遭遇和雲乘月等人差不多,落水後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後已經在水底石窟。
同樣地,他們也經歷了一次試煉關卡, 所幸考的都是經書典籍內容, 對他們這種世家子而言不算難。
但現在……情況不太一樣了。
在他們面前,一隻渾身遍布尖銳岩石、掛滿藤蔓青苔、狀似刺蝟的怪獸,同樣頂著一顆人類的頭顱,空洞的目光盯著他們。
石窟已經被打碎了大半, 到處都是破碎的石頭。這些石塊零散分布,卻又隱約組成了什麼法陣。
季雙錦、樂熹就被困在這個法陣中。
同時, 還有無數枯萎的藤蔓從怪物身上蔓延而出。它們緩慢卻不停地蠕動,仿佛秋風中枯萎的麥浪, 又像將死未死的山林。
兩名修士俱是面色凝重。
樂熹手裡握著白玉劍,而原本白玉無瑕的劍身上竟然出現了裂痕。
叮――叮――叮――
空氣中,不斷有這樣細微的聲音響起……是什麼暗勁不停擊打在白玉劍上。一次又一次,才打出了那些細小的裂痕。
樂熹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這名以溫柔優雅而著稱的貴公子, 此時額角滲汗,竟然顯出了幾分慌張和不知所措。他死死握住劍柄,看上去緊張得快要不能呼吸。
季雙錦忍不住說「樂熹,你不然將白玉劍收起來吧。不然……」
「這怎麼行!」
樂熹的反應相當激烈。他猛然瞪大了眼,像怒氣沖沖「你沒見現在情況緊急嗎!我收了劍, 又怎麼自保!」
季雙錦微微吃了一驚。
她凝視著樂熹, 有生以來第一次, 她的目光穿透了他溫柔閒適的表面風度,看見了他情緒化、不穩定的一面。
這讓她感覺有些陌生。
但她還是嘗試安撫「樂熹, 你別急。你的白玉劍十分珍貴,自然也很厲害,但它需要結合書文的力量,才能充分發揮作用。」
「你現在的書文力量不足,神識也不穩,白玉劍發揮不出本來的實力,反而會格外脆弱……」
樂熹粗暴地說「你閉嘴!我自然會想辦法!」
季雙錦立時默然。
樂熹手裡的白玉劍,在奉州很有名。因為這是樂家從白玉京中得到的,相傳是司天監歷史上某位擅長煉器的五曜星官所鑄。劍身通體純白、晶瑩無暇,且對神識感應敏銳,更能加倍發揮書文的威力。
樂熹的修為,此前雖然是第三境,但其實是樂家用天材地寶、靈液靈藥,給灌出來的,算不上他自己修煉得到。
像在鯉江上,樂熹用「凝」字護住大船,看似輕鬆愜意,其實一半都是藉助了白玉劍的力量。
也正是因為他修為不穩,才會輕易被申屠侑打落修為……季雙錦的心中,浮起了這個隱秘的想法。她不是第一次這麼猜測了,只是她下意識避免去細想。
樂熹……其實有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
季雙錦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武器。
她自己手裡拿著的是金精石長槍。這是她的本名法寶,算不上什麼稀罕名貴的武器,比白玉劍差得遠,卻勝在堅固,反而更適合眼下的狀況。
她一直不說話,沉默的側臉顯出幾分憂鬱。
樂熹誤解了這份憂鬱,以為她是感傷於自己的粗魯,不禁心軟下來。
「雙錦……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又變回了那個溫柔的情人,「只是我一想到,如果我不能突破眼前的難關,就要連累你跟我一起受困,我就很著急。」
季雙錦抬起眼。
「我也能想辦法啊。」她輕聲說。
樂熹一怔「什麼?」
季雙錦已經移開視線。她的神情變得更鄭重,目光在怪物身上一寸寸地搜尋。
任何人都有弱點,任何事物也都有弱點,這原本就是天地間的平衡大道。只要找到對方的弱點,就能知道如何應對。
要找到弱點,就需要細緻的觀察。從遇到這東西開始,季雙錦一直都在觀察。
仔仔細細的觀察――這本就是她從小到大的立足之道。
這東西看上去非常怪……更重要的是,毫無規律。
天下一切大道,無不以文字的形式呈現而出。哪怕是山野間的妖邪,都會使用書文攻擊。
迄今為止,季雙錦唯一見過的例外,就是這方幻境中的神鬼異族。
而這頭怪獸,也根本沒有使用書文,就能發出詭異的攻擊。它是神鬼異族?不像。
季雙錦眯起眼睛。這個動作她是跟雲乘月學的,她記得這位好友躺在璀璨的星空下,懶洋洋地說,稍微眯起眼睛能看得更清楚。她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但現在她覺得,這個動作應該真的有用。
因為她漸漸看到了。
在怪獸看似雜亂無章的身體上,那一道道尖銳凸起的石刃、藤蔓,看上去……似乎有些像一個變形的篆體「林」字?
季雙錦使勁眨了眨眼。
在看見「林」字的剎那,她就覺得眼前一花,乃至太陽穴都隱隱作痛。
但這反而讓她興奮起來。
低階修士窺視高階修士的書文,就會被力量反噬。她現在之所以感到不適,說明她的確看見了書文!
不過,林……這是什麼意思?
這也能作為一個書文來使用嗎?林,森林,樹林……難道還有什麼攻擊、致幻的作用?
還是說,就和她的「禮」字一樣,需要結合其他書文來使用?
「雙錦,你在看什麼?」
樂熹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季雙錦不敢移開視線,怕移開了自己就失去「林」字的蹤跡;她用餘光看去,見樂熹一臉不安。讓她忽然想起家裡不能自立的幼弟。
季雙錦突然覺得有點無聊。
但她壓制住了這個瞬間的反感,只柔聲說「我有了一些發現。」
她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樂熹。
樂熹聽完,目光變得有些奇異。他看看怪物,又看看她,如此幾次,目光中仿佛含著一點複雜的東西。但緊接著,他微微一笑,忽然又變得自信而溫潤。
「原來你也看見了,其實我正想同你說。」他不疾不徐道,「林字……不錯,這怪物的確是用『林』字作為攻擊手段。」
……少裝模作樣了,你根本什麼都沒看見。季雙錦心想,如果是乘月或者陸瑩在,一定會這麼說。哪怕是阿蘇在,大概也會側頭微微嘆口氣,還以為她沒發現。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的。
季雙錦保持沉默,只回以一個敷衍的微笑。
但樂熹沒看出來,反而又增加了一些信心。
「不過,林字的具體作用……」他蹙眉想著。
季雙錦站在一邊,看著擰眉思索。以往這種時候,她都會緘口不言,靜靜等著樂熹想出解決方法,然後給他一個溫柔崇拜的笑容;這就是他們的相處方式。但很奇怪,現在她居然在想,如果是乘月或者陸瑩在這裡,她們會怎麼做?
陸瑩……說不好。可能她也會偽裝吧。
可如果是乘月,大約會懶洋洋地等一會兒,再等不到回答,就柔聲細氣、卻毫不客氣地闡述自己的意見,不動聲色就接過領導者的位置。
季雙錦回憶了一番好友的作風,嘗試著露出一個儘量相似的微笑。這種相似的表情,能讓她覺得自己產生了新的勇氣。
她開口說「樂熹,你記不記得『軍爭篇』的內容?」
「軍爭篇?」
樂熹一愣,回憶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你是說,我們兩家家族裡秘密流傳下來的……殘片上的內容?」
季雙錦點點頭。
他們這些千年家族,多多少少都留有一些隱秘的傳承。最多的就是竹簡、書冊,內容都是殘缺的,據說正是當年《天下經略》的一部分內容。
千年過去,誰都不知道傳聞是不是真的,但世家們都很有默契,從不對外提起――尤其是對白玉京。
而他們彼此內部卻保留著一定的交流。
季雙錦所說的「軍爭篇」,就是季家和樂家共享的部分殘片內容。作為樂家嫡系,樂熹自然也背過。
他想了想,誦出其中記載「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
季雙錦沒等他說完,就立即點頭「對,其徐如林。這個『林』字,會不會就是這怪物的書文?」
樂熹到底不蠢,神情一動「你這麼說……」
兩人觀察著怪物。
既然是殘片,當然注釋也殘缺。雖然知道有「其徐如林」這一句,但究竟如何解釋,兩人也不是很清楚。
不過,根據各家自己多年的研究和理解……所謂「其徐如林」,指的是軍隊在防禦時,行列森嚴、行動徐緩,以防止被敵人偷襲、潰散。
因此,「林」字看似說的是林木,實則說的是軍隊隊列。
眼前的怪物,出現時聲勢浩大、威勢赫赫,但一直都保持不動,只有身上的藤蔓緩緩蠕動,構成嚴密的法陣……
恰恰就像軍隊防禦的隊列。
樂熹看出這一點,先是一喜,而後面露難色「我想想,我們要如何做……我的天字書文有『凝』、『柔』、『切』,你的天字書文少一些,有……」
這一次,季雙錦同樣開口「侵略如火。」
樂熹三番兩次被她打斷,總算覺得不對勁了,他有點不高興地沉下臉,像發脾氣的小孩子「雙錦,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有什麼話你就直說,現在什麼時候,別給我鬧小孩子脾氣。」
季雙錦盯著他的臉,突然產生了一種陌生的不耐煩。一瞬間她居然想像乘月一樣,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充滿嘲諷,反問一句……
「究竟是誰在鬧小孩子脾氣?」
季雙錦冷冷地說。
樂熹明顯愣住了。
以往端莊乖巧的大小姐,移開目光,語氣冷淡平靜「軍爭篇殘片,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
「其徐如林講的是軍隊防禦,下一句恰恰講的就是如何侵襲。」
「鯉江水府是樂陶將軍設下的試煉之地,有兵法之道的試煉,也很正常……何況,這裡面據說還是《天下經略》。如果我們的『軍爭篇』真是《天下經略》的部分殘餘,那就要用對應的方式通過試煉。」
季雙錦雙手提起長槍。金精石似金非金、如玉如流,被她的靈力一激發,就在她手裡不斷變幻。
「我有『火』字書文。」她感到自己頭腦清晰,甚至有一點點面臨挑戰的興奮,和解開難題的痛快感。這種感覺……好像不比戀慕之情差,不,甚至更好。
遠比她和樂熹在一起時,惶恐而緊繃的感覺好。
季雙錦覺得自己變得陌生,但她並不感到害怕。
她聽見自己說「我要用『火』主攻,樂熹,你幫我掠陣。」
樂熹的表情驚訝得……大概他從保寧號上跌下來的時候,都沒這麼吃驚。
他呆呆地說「可你的書文力量不如……」
季雙錦猛一扭頭,嚴厲喝道「那也要試!如果我的方法不行,就你來想一個!」
樂熹居然被她呵斥得脖子瑟縮一下。
「……好。」他勉強說。
季雙錦嚴肅道「樂熹,要全力以赴。」
樂熹從沒見過她這樣陌生的神情;他實在有點驚住了,不由自主點點頭,喃喃道「好,我會全力以赴。」
季雙錦收攝心神。
靈力催發、槍尖疾舞,頃刻便抖出一枚大字;筆畫皆為烈焰,筆勢挾帶炎意。
――火!
而且,不能是普通的火。
季雙錦盯著對面的怪物,心神從未如此緊繃,卻也從未如此寧靜。她仿佛回到了書文對戰的時候,那時她與乘月、陸瑩一起,面對樂陶,什麼別的都不想,一心一意只想找出通關的方法――找到那個唯一的答案。
現在,雖然她的隊友不在,但她還有自己。她有自己的頭腦,她的觀察力是連樂陶都肯定過的……!
一團又一團的火,燃燒了起來。
幽藍的洞窟,忽然變成了橙紅的、炎熱搖動的空間。
紛繁的火焰聚在一起,一朵朵仿佛一個個士兵;它們排列、聚散,每一點焰尖就宛如一把刀尖!
「如果沒有軍隊……就製造一支!」
季雙錦看著四周蠕動的、越發逼近的藤蔓,露出了微笑「其實該怎麼做,敵人早就給我們示範了。我竟然還想了這麼久。」
她雖然在微笑,眼中卻格外有種兇狠的意味。也因為這種狠勁兒,她的眼神明亮極了,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明亮。
樂熹瞥見了這個眼神――他從沒在季雙錦身上見過的眼神。
剎那間,他呆了一下,並且……
並且,聽到自己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音。
……
差不多的時候,雲乘月也動了。
她的耳邊響起了來自帝王的提示。
――[《天下經略》,兵法一卷的軍爭篇,講其疾如風,你仔細看傀儡身上,是不是遍布大篆「風」字?]
雲乘月覺得他說的話很耳熟,但似乎原文不是什麼《天下經略》……
她搖搖頭,擺脫不合時宜的疑惑,仔細看去,的確看見了大大小小的「風」字。
薛無晦繼續道[注釋曰,其來疾暴,所向皆靡。意為軍隊迅疾如風而出擊,便所向無敵。]
雲乘月抽抽嘴角[都所向無敵了啊……不過,應該任何事物都有弱點才對。]
薛無晦笑了笑,聲音卻顯得很冷酷[自然。面對迅疾如風的出擊,只要能狠心捨得犧牲,就能讓另一部分人存活。]
雲乘月一怔[犧牲?我明白打仗會犧牲士兵,但我們現在可不是真的軍隊。]
薛無晦淡淡道[卻有一樣的解法。你們三人,選一人出去吸引這傀儡的注意力,牽絆住它的攻勢。它攻擊太快,反而會在另一側出現破綻,到時候你們另外兩人,直接逃跑就行。]
[唯一的問題就是,你要選誰?]
雲乘月一點點皺起了眉頭,陷入沉默。
……
五曜星宮。
虞寄風望著水鏡,笑容悠閒。
「你們看。」
他指著雲乘月所在的一幕畫面,笑道「其實只需要扔一個人出去,另兩人就能輕鬆通關。如果是我們選,我們各自會選誰?」
他摸摸下巴,自問自答「我會選阿蘇。她看著就挺沒勁的,想必很願意把生存的機會讓給別人。這樣一來,想死的可以死,想活的可以活,公平得很。」
盧桁板著臉「乘月不會同你一樣。」
辰星星官歪著頭,看了一會兒,說「傀儡最丑,讓傀儡死。」
虞寄風無奈「辰星,那三個小傢伙又打不過申屠侑的傀儡。」
辰星看向他「那你去死。」
虞寄風……
「王夫子呢?」他又看向那名道骨仙風的老人,「您又怎麼看?」
「我麼……我們怎麼看,並不重要。其實最後的選擇是什麼,都不重要。」
王夫子悠悠道「重要的是,這些孩子究竟會用什麼理由,來支撐他們的選擇。」
虞寄風眯眼道「這是明光書院的選拔標準麼?」
王夫子笑笑「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幾人沉默片刻。
虞寄風微笑道「還是先期待他們能夠生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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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1)(其疾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