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洛陽驚|變(四)(1 / 1)
李宸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有點有病,一時患得患失,一時又莫名其妙地思索所謂生命的哲學。然而,她患得患失也好,思索所謂生命的哲學也罷,對身邊所發生的一切於事無補,頂多……只能在勸說自己要心寬的路上邁出了小小的一步。
父親說,人的一生只要有那麼幾件事情是九死不悔的就已足夠。
李宸想,自己如今大概還沒遇到什麼事情是九死不悔的,但在可能的情況下,一定要讓自己過得舒心舒適,誰知道後面會有什麼苦日子呢?
於是,下定了決心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李宸,回到大明宮之後,就跑到清寧宮去跟母親請安,請完安之後,李宸開始一二三四五六七地告狀。
&嫂嫂本來只是說她自個兒去不羨園的,我也答應了。誰知她到的時候,卻不止她一個人,還帶來了不少人,我看了心中不痛快,阿姐見我不高興,當天就讓三嫂嫂回去英王府了。」
李宸想以趙氏的個性,大概早就按捺不住,跑去跟常樂公主訴苦了。以常樂公主的個性,說不定也進宮來求見聖人了。父親和母親兩人在常樂公主母女的事情上態度耐人尋味,李宸沒有父母那樣的段數高來高去的,於是見到了母親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武則天聽到李宸說起趙氏時臉上的不悅,微微一笑,側頭看向她。
&昌。」
李宸抬眼,看向母親。
&說你們都去了不羨園旁的梅莊玩。」武則天關注的不是趙氏,而是她去梅莊的事情,「那裡有什麼好東西,讓你們這麼念念不忘?」
李宸眨了眨眼,有些撒嬌似的將頭抵在了母親的肩膀上,「表兄他們貪玩,想泅水,還想捉魚。四兄聽說梅莊的小主人羯鼓敲得好,便想前去結識。」
武則天揚了揚眉,「那你呢?你上回去天天到梅莊玩還沒膩?」
李宸想了想,笑眯眯地跟母親坦白:「沒膩,梅莊的小主人長得好看。」
武則天聞言,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李宸又說:「就是性情乏味了些,聽說他是要在梅莊專心讀書,日後要考取功名的。」
&不可貌相,你又沒跟人家相處多久,如何曉得他便是性情乏味了?說不定他少年才俊,年紀輕輕便能在科舉中脫穎而出。」武則天笑著捏了捏李宸的鼻尖,然後說道:「日後去不羨園,不許再那麼胡鬧地跑去周邊玩。」
武則天心裡正打著算盤,昨晚李治到清寧宮的時候,還與她說起李旦娶妃的事情。
已過不惑之年的帝王躺在她身側,低嘆著說道:「旦兒也到了立妃的時候了。媚娘,一眨眼,孩子們都長大啦。沒多久,又該是太平和永昌要下降了。」
李治光是想著日後他的小太平和小永昌不能天天到長生殿去找他,心裡就捨不得,再一想到他的小永昌可能以後心中就不止裝著她的阿耶還要裝著她的駙馬,他就想叫那個駙馬趕緊滾。
李治想著女兒要下降,心裡就難受,乾脆不想。
他躺著無事,這幾日頭疼才稍微好了些,又跟武則天說起新羅的戰事。新羅的戰事頻頻高捷,帝王心情也不錯,語氣頗為輕快地說道:「劉仁軌果然沒讓我失望,他送回來的捷報中,還特別提到了李敬業,稱讚他少年英雄。」
武則天笑道:「主上好眼光,不過李敬業這兩年,也該到要成家立業的時候了,聽永昌說自從英國公去世後不久,他的母親也去世了,家中也沒個可靠的長輩替他操心。」
李治一愣。
&些年來他都在宮裡當差,主上可有意思要替他關心一下終身大事?」
李治稍微沉吟了下,笑著說道:「男子漢何患無妻?他這一趟討伐新羅,只要旗開得勝,回到長安之後,自然有不少大臣想將家中的閨女嫁給他,犯不著我來操心。」
武則天聞言,笑了笑,心中也有了計較。
她本以為李治將李敬業撥給劉仁軌,或許對李敬業是有所打算的。李敬業到了該要娶妻的年齡,太平也快到將要議親的年紀,前兩年吐蕃前來請求和親,她和李治捨不得將太平送到吐蕃去,如今這長安城中的少年才俊,也是隨太平挑選。武則天對李敬業頗為看好,即使他是由李治一手提拔起來也無妨,他一不是皇親國戚,二不是名門大族,但勝在李績的祖蔭夠大,這個少年又文韜武略,若是太平下降到英國公府,也絕不委屈,最重要的是,日後她要是想要用李敬業,有太平在其中,也好控制。
但聽李治的意思,是從未考慮過李敬業此人的。
看來,太平的駙馬人選,或許由始至終,都只能是薛紹一人了。
武則天的思緒拉了回來,看著眼前眨巴著眼睛看她的李宸,伸手幫她整了整發上的珠花,「這麼喜歡往外跑,怎麼也不見你去周國公府玩?」
武則天想,太平的婚事她已經沒法管了,一個少年薛紹從小就在宮中和她一起長大,兩人感情甚篤,也有感情基礎。武則天希望自己的兩個女兒中,至少有一個可以嫁給她娘家的親戚。若是貿然提出來,李治肯定不願意,想來想去,以李治疼女兒的那個勁頭,大概只有李宸對武家的哪個小郎君有好感,她才好向李治開這個口。
然而她的這個小女兒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從不喜歡往周國公府跑。
從前她的母親榮國夫人在世的時候,太平喜歡動不動就往周國公府去看外祖母,可永昌卻是很少去的。後來榮國夫人去世了,永昌便再也沒有去過周國公府。
李宸歪著腦袋,說道:「周國公府中沒有了外祖母,我不想去。」
&如今周國公府里的人,都是阿娘的親人。」
李宸乾脆整個人趴進了武則天的懷裡,嘟噥著:「反正那些人是阿娘的晚輩,即便是堂兄,可我的阿娘母儀天下,尊貴無比,阿娘想見他們,下令讓他們進宮便好了,何必要永昌去看他們。」
武則天被她半是耍賴半是撒嬌的舉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李宸說的也確實是那個道理。
李宸在母親懷裡,語氣帶著幾分任性地說道:「我到不羨園也沒有去看哪家的人啊?雖然我沒有去母親家中的舅舅阿姨們,可我也沒去看父親家中的叔叔伯伯們啊。從前外祖母在的時候,周國公府還是挺好的,因為有外祖母在,如今回來的這些個表兄們,我全都沒見過,才不要去呢!」
武則天聽到她的話,也是沒轍。
她怎麼想是一回事,李治怎麼想又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永昌怎麼想。
來日方長,如今永昌還小,還是等她長大一點再做打算好了。只是……武則天想到李治對李宸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那個架勢,心中總有種這個小女兒說不定最後下降的對象,很有可能既不是她中意的,也不會是李治屬意的,大概只會是永昌自己最滿意的。
武則天想著,嘆了一口氣。
在她看來,永昌和太平的未來雖然不遠,但比起昨個兒帝王透露出想要放權給太子的意思,兩個女兒的事情遠得很,迫在眉睫的,是東宮太子勢力的崛起。
李宸看著眼前的武則天,心中那根繃得緊緊的弦終於稍微地放鬆一下。她不是傻瓜也不是蠢材,不會不明白為什麼母親會問她怎麼不去周國公府去玩。
母親希望她也能和武家的人感情親近一點,但是她只要想到武承嗣和武三思那兩個人的嘴臉,心裡就有著說不出的厭惡。母親也是無人可用了,才會將這兩個武家的侄兒召回長安來,那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會阿諛奉承,一個比一個懂得狐假虎威,尤其是武承嗣,自從他被武則天從嶺南召回之後,又當了一個打理皇室事務的三品官,還把自己真當一回事兒。
很多事情李宸都不記得了,可她記得太平在嫁第二任丈夫前,武則天原本是要太平嫁給武承嗣的。後來太平在臨出嫁前,忽然反悔,說武承嗣有病不願意下降,後來又在武家人當中重新選了一個駙馬。
而當時,薛紹去世不過才兩個月。
別問她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因為當時她當時看到的講壇讀本里說到這個事情,這也是她為什麼關於太平很多的事情都不記得,就記得她曾經有過兩次婚姻,後來養了無數的男寵。
武承嗣可是比太平大了快十年,其貌不揚,人品又壞,除了會拍馬屁一無是處。
就他那猥瑣不堪的模樣,也配得上她的太平阿姐?
李宸光是想,就有種要把武承嗣那個豬給拋到太極宮的湖裡去餵魚的衝動。
&昌,在想什麼,怎麼都不吭聲了?」
武則天帶笑的聲音讓李宸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抬眼,望著眼前這個高貴優雅的美婦人,心裡忽然對母親生出了一種陌生感。
在母親心中,所有的子女不過都是她的棋子,兒子可以殺可以廢也可以軟禁,犧牲了女兒的婚姻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