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終不可諼(三)(1 / 1)
若是長安、晉州沒有發生地震,李治本擬九月份的時候去九成宮的。如今太子微服出巡至晉州災區,長安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李治便改變了行程。
長安城中雖有房屋震毀,但天子腳下,辦事效率總比地方高出很多,半個月之後,長安受災的百姓已經盡數安頓好。然而晉州的情況卻並不樂觀,從李弘遞迴來的摺子上看,晉州災情遠比想像中嚴重,加上先前地方謊報災情,救災不及時,大批災民急需安頓。
此時武則天正在替李治將奏摺按重要程度排序,手中還拿著硃筆在奏摺上標出需要注意的內容。她今日也在此陪李治處理奏摺快一整天了,感覺目力實在是有些難以為繼,便將手中硃筆放下。才抬眼,便看到李治手中拿著李弘遞迴來的奏摺,眉頭緊鎖。
她見狀,起身站至他身手,抬手替他按摩著兩邊的太陽穴。
李治微微一笑,將手中奏摺放下,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
&子與狄仁傑才到晉州,雖然如今晉州情況遠比想像中嚴重,但既然主上也說了,狄仁傑此人善應變,應該是不會有大問題的。」
李治抬手,握住武則天的手,說道:「倒不是怕狄仁傑應付不來,我只是由此想到了地方官員尸位素餐的或許並不在少數,因此而覺得有些憂心而已。」
武則天一怔。
李治笑著,伸手又從一堆奏摺中抽出了一本給武則天看,他的語氣中帶著讚賞,說道:「狄仁傑確實是個人才。」
武則天將李治手中的奏摺接過,一目十行地看完。
晉州災情,一些原本就在城中的流民趁機作亂,不時去騷擾官府,還趁火打劫。晉州都督擔心此時鎮壓這些流民會引起動亂,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狄仁傑到了晉州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讓晉州都督帶著官兵去修理了一頓這些趁機打家劫舍的流民,將帶頭的幾人治罪,以儆效尤。樹倒猢猻散,餘下的不良流民見領頭的被治罪,心有餘悸。而此時狄仁傑又讓晉州都督將這些流民組織起來,說如今非常時候,大伙兒走至這一步也是迫於無奈,如今天子仁德,說只要救災有功者,可既往不咎,等情況穩定後,朝廷自會為大伙兒安排出路。
這麼一來,原本流竄在城中的流民便有了安身的地方,他們加入救災的隊伍,便有人前去約束他們。而一些蠢蠢欲動的有心人士,此時見官府先是鎮壓流民,但卻只是修理了領頭羊,接著又出來安撫流民災民,並且將他們納入了可以進行約束的隊伍當中,心裡頭再有什麼想法也只得憋著。
武則天將手中的奏摺合上,笑著說道:「恐怕太子是並不贊同狄仁傑的這個舉動的。」
李治微笑著頷首,「知子莫若母,我派去的親兵回來說太子原先並不贊同狄仁傑的提議,可臨走之前,我便與太子說了,此行晉州,狄仁傑為主他為輔,我放他離開長安,是讓他增長見識的。」
所以,太子即使不贊同狄仁傑的舉動,也沒有辦法。父親臨走前千叮萬囑,他雖是太子,但從未至民間走動,說到賑災救援,安撫人心,那是遠不如從地方起來的狄仁傑的。
此時,太子從小熟讀的儒家經典,三人行必有我師終於派上了用場 。
一旦太子不贊同狄仁傑的舉動時,想到父親的叮囑,又想到孔夫子的教誨,便將已經到了嘴邊上的意見憋了回去。默默地看著狄仁傑和晉州都督風風火火地派出軍隊,三下五除二,將那群流民鎮壓了,然後又默默地看著狄仁傑高風亮節地說著聖人仁德之類的話,將一群流民忽悠地不要不要的,然後心甘情願地被官府收編了。
李治微笑著說道:「從前太子便是將這些刁民想得太好了,總是認為人不會無端端地作惡,因此每有朝廷頒布法令整頓軍紀或是安頓貧民流民之時,他便覺得這條法令不妥,那條法令也不好,什麼事情都要想到特別需要照顧的人。他總是毫無理由地同情可憐弱小之人,可卻不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世間之人,分三六九等。有的人生來善良,是良民,可也有的人因為種種原因,始終好的不學壞的學,當個混混在各地流竄,逮到了機會便要占些小便宜,趁火打劫,趁亂便打家劫舍。
太子仁德,面對可憐弱小之人,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法外施恩。可要治理天下,又豈是法外施恩便能讓百姓臣服的?
李治看向武則天,神情欣慰中又帶著幾分放鬆:「看來這回讓太子去晉州,是對的。」
武則天聽著李治的轉述,心中的感覺說不複雜,那是騙人的。她的長子如今終於可以試著接受這些從前他認為是醜惡的事情,人一旦開始接受這個世界的醜惡,便是真正成長的開始。
她的嫡長子,或許會因為這趟晉州之行,開始蛻變。身為母親,她心中覺得欣慰之餘,又倍感威脅。
在武則天和李治在談論太子之時,李宸正和太平在公主院裡,姐妹倆的小腦袋湊到一塊兒,正在看上官婉兒遞給她們的一張紙。那張紙上列著的是三天之後,薛紹生辰當天她們要準備的東西以及要玩的遊戲。
由於薛紹尚在孝期,還沒除服,所以生辰也不能太高調,太平想著只是找幾個阿兄和父親以及母親,再加上薛紹在宮外的兩個兄長進宮裡來陪他一起過就可以。
姐妹倆正在想著那天到底怎麼樣,才能讓失去父母后頭一回過生辰的薛紹心中既覺得溫馨而又不會感傷時,太平身邊的宮女司棋匆匆而來。
&主!」
姐妹倆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司棋。
太平皺著眉頭,看向司棋,語氣里是被打擾了的不悅:「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急?」
司棋連忙低頭,「婢子知錯,可公主不是說了,若是太子殿下有消息,便要前來告訴兩位公主的麼?」
李宸一見司棋火急火燎的模樣,又聽到她說這事情是跟太子阿兄有關係的,心中咯噔一下。她早就聽父親說晉州的災情比奏報上所說的要嚴重的多,震後幾日,餘震不斷,嚴重影響救災工作。太子阿兄和狄仁傑去到晉州的時候,雖然已經沒有餘震了,可滿眼廢墟。用太子奏報上的話說,那是滿目蒼夷,房屋幾乎盡數被摧毀,百姓流落街頭無家可歸,更時有流民作亂,官府又投鼠忌器,導致晉州災區的情況那是一塌糊塗。
李宸想難道太子阿兄這回不是病死也不是被母親毒死,反而是在晉州出了事麼?不然司棋怎麼會這麼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
太平一聽是太子的消息,臉色稍霽,將手中的單子放下,問道:「太子殿下如今有何消息?」
司棋抬頭,說道:「婢子聽說太子殿下與狄御史在晉州一切順利,說是十分順利地將晉州的流民安頓了。聖人如今心情大好,正與皇后殿下談論此事,還說著待太子殿下回來之後,要獎賞太子殿下呢!」
李宸聽到司棋的話,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終於鬆了一口氣,沒好氣地掃了司棋一眼,輕斥說道:「這是好事,你犯得著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橫衝直撞麼?虧你還是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怎麼如此不知輕重?」
李宸想,最關鍵的是她都快被自己嚇死了。
司棋被李宸訓斥了,低下頭,語氣有些委屈,「這不是兩位公主說,一旦太子有什麼消息回來,便要第一時間前來匯報的麼?」
李宸被她的話一噎,瞪大了眼睛,正想要教育一下這個司棋到底什麼叫看主子臉色行事,如果是婉兒,就絕對不會這麼沒眼色。可餘光一瞥到旁邊的太平阿姐,覺得自己此舉是多餘的。
司棋再怎樣,也是太平阿姐的人,她貿貿然教訓她,怕是越俎代庖,惹得太平阿姐不高興。想著,李宸忽然一愣,目光再度落在了司棋身上,因為她的斥責,司棋滿臉通紅。其實她並不是有意要發作司棋,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脾氣也變得這樣高傲?
這些年來被父母寵愛著,身邊的人也千依百順萬般討好,自己也無意克制,於是便成了如今這樣。李宸心底輕嘆了一口氣,這樣不好,得改。
太平見司棋惹得李宸有些不高興,倒也沒斥責司棋些什麼,在太平看來,阿妹還小,有時候喜怒無常了些十分正常。她將司棋打發下去,又與李宸說三天之後薛紹生辰的安排。
&本想向父親請求,讓我們與薛紹表兄一同到不羨園去替他過生辰的,不過最近父親與母親都十分忙碌,我們便該要懂事些,不去替他們添亂了。阿妹,你說那天我給薛紹表兄送什麼比較好?」
李宸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薛紹表兄在宮中也不缺什麼,可從前聽城陽姑姑說過,每次幾個表兄生辰之時,她都會親自做一碗長壽麵給他們吃。」
太平一愣,隨即沒精打采地趴在了桌面上,「可我不會做長壽麵。」
李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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