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君子端方(五)(1 / 1)
李宸和太平去跟母親請安,正聽母親與身邊的李春說起要為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兩人的駙馬人選。
李宸好奇,就忍不住問了一句:「阿娘,您要為兩位姐姐挑的駙馬是誰?」
武則天揚眉,「永昌想知道?」
李宸點頭,彎著大眼睛,「宮裡都許久沒有熱鬧過了,阿娘早些定下了兩位姐姐的駙馬,那她們就要下降啦。永昌還沒見過公主下降是怎樣的。」
太平湊過來,「她們兩個人要下降當然是比不上城陽姑姑她們的。」
李宸瞅向太平。
&不是太子阿兄在掖庭見到她們,一時心軟,說不準還得在掖庭里過多久呢。如今給她們選駙馬就是很好了,還指望排場嗎?」太平對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都沒什麼好感,尤其是那宣城公主,她看見了心中就有種說不出的討厭。
李宸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後宮之中,母親的出身低位就已經決定了孩子的出身地位。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能從掖庭里放出來,已經是很不錯了。
武則天為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選的駙馬都是李治身邊的親衛,官宦出身,從硬體條件來說雖然不能和從前的城陽公主和新城公主這些嫡出公主的駙馬相比,但就家族出身而言已經是說得過去了。更何況,武則天也跟李治說了,等兩位公主和駙馬完婚了,就將兩位駙馬提拔為刺史。
李宸看向正在和劉春說話的母親,母親坐在塌上,長裙順著邊沿蜿蜒而下,已經是四十多的人了,看著卻只是三十出頭的模樣,言行優雅端莊,透著成熟女人特有的韻味,可隱隱透著英氣的眉宇總在不經意間讓人看到厲色。
李宸想,太子阿兄上疏提及兩位公主的婚事確實是讓母親心中不痛快了,可母親總是能將心理的不痛快擱置一旁,先將面臨的難題處理得妥妥帖帖。既然母親已經想好了駙馬人選,也想好了她們大婚之後駙馬的升官為題,到如今,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情已經沒什麼能落人口實了。
太平在李宸的身側坐下,雙手托著臉,說道:「明年太子阿兄要納太子妃的時候才是真熱鬧呢!」
李宸點了點頭,問母親,「阿娘,裴家的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武則天走了過來,在兩個女兒的對面坐下,「是個和你們的太子阿兄很般配的人。」
李宸眨了眨眼,怎樣才算是很般配?若是之前被賀蘭敏之攪和的那個楊氏一樣,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出身名門望族,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般配。至於裴氏,既不是五姓之女,也沒聽說是什麼大家族之後。李宸想,大概母親所說的般配,就是這個裴氏成為太子妃之後,也不必擔心太子妃的娘家會給增添太子阿兄在朝中的勢力了吧?
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太子阿兄參與的政事越來越多,他素來仁孝,對朝中大臣以禮相待,對百姓也十分愛護。聽說,前幾日,太子阿兄又向父親請求,希望可以將同州沙苑的荒地分給貧民耕種。
太子阿兄的說法是反正荒著也是荒著,將荒地分給貧民耕種,朝廷既有稅賦而貧民也有了糧食,一舉兩得。
父親覺得太子阿兄所言甚是,便准了。
太子阿兄這兩年來,越發得成熟,在朝中和民間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大。
很多事情裡頭的彎彎繞繞太多,李宸想起來就覺得頭疼,於是乾脆不想,安安分分當她的小公主也並沒什麼不好。於是,立志要當與世無爭的永昌小公主最近幾天都在公主院裡頭煮茶,除了去見母親見父親之外,也不怎麼愛在宮裡溜達了,平常的時候她還喜歡與太平在太極宮的三個湖裡坐坐船看看景,這幾日也沒怎麼出去了。
『
太平見阿妹忽然變成了阿宅,開始兩天也隨她,到第三天就忍不住了。
&妹,走,我們去騎馬。」太平換了一身的騎馬裝,去找李宸。
李宸手裡正拿著一本介紹各種各樣名琴的書在看,頭也沒抬,「我不想去。」
太平見狀,三下五除二,上前將她手中的書卷拿掉,說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你這幾日天天在院子裡悶著,擔心悶出病來。」
李宸低著頭,淡定反駁:「不會。」
太平皺眉,上前看著她,上上下下地將李宸打量了一圈兒,不明白這個阿妹是怎麼了。
李宸抿了抿唇,她一抬頭見到太平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就拒絕說話。
太平:「……」
太平拿李宸沒轍,只好拿上官婉兒開刀,「小公主這幾日是怎麼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上官婉兒低著頭聽訓,「婢子知錯。」
太平皺眉,聲音微慍,「知錯知錯,你錯在哪兒?」
上官婉兒:「是婢子伺候不周。」
太平眉頭皺得更緊,正想要發作,卻聽到李宸說道:「好嘛好嘛,其實就是我不想出去,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太平一怔,剛才的時候聽李宸說的話並不多,因此也沒發現她的異狀,如今話一多,怎麼就感覺她的話好似有點漏風?
李宸見到太平有些狐疑的神色,原本就很不願意讓人知道這個事情,但天天這樣關在公主院裡也實在不是辦法,於是很乾脆地惱羞成怒了,「我就是掉了門牙了,不想出去!」
太平沉默了一小會兒,想笑,可看見李宸瞪著眼睛十分羞惱的模樣,只好硬生生地憋住笑意。
她忍著笑意安慰李宸,「我也換過牙,沒事兒,很快就能長出來的。你可不能天天這麼悶在這裡,我們一起去騎馬,你要是不想讓旁人看到你,我便讓她們全部低著頭,誰敢不從,我便讓母親罰她們杖刑。」
李宸看著太平既是憋笑又是安慰她的模樣,心裡頭依然鬱悶。
太平:「你這幾日都待在公主院裡,你可知道我們的表兄回來了。」
&麼表兄?」李宸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
&說名字是武承嗣,不止他,還有好些人也從嶺南接回來了。」太平笑吟吟地幫著李宸整理好她的丫髻,然後示意上官婉兒和劉馨去拿騎馬裝來給李宸換上。
李宸微微一怔,武承嗣回來了?
也是,母親得了父親的首肯後,第二天就將賀蘭敏之流放了,第三天就聽說賀蘭敏之死在流放的途中。賀蘭敏之不能用,母親自然要用旁的人,而且外祖父周國公的爵位也要有人來繼承。
正想著,劉馨和上官婉兒已經上來擺弄她,要替她換衣服。李宸回過神來,正想發怒,可抬眼就瞧見天平坐在一旁,笑容可掬地看著她,就什麼火都發不出來。
不管怎樣,太平阿姐也是關心她才要帶她出去騎馬透氣,再說了,誰知道這門牙什麼時候才能長出來,一直這麼關在公主院裡,也不是辦法。
李宸和太平去到太極宮的騎馬場時,她們的幾位阿兄和李敬業、薛紹都在。李宸的心再次彆扭了一下,後來她發現是自己想太多了,兩個少年好似沒看到她掉了門牙一般,看向她的目光並沒有任何異樣,反而是她的二兄和三兄十分可惡,居然來取笑她,後來見她要生氣,又跑過來好聲好氣地哄著。
李宸不想理他們,輕哼了一聲,指著前面的毛色發亮的駿馬對李賢說:「我要騎這匹。」
李賢微笑著:「你倒是有眼光,這個是才馴服的好馬,萬里挑一,可它脾氣比較暴躁,不如選旁的?」
李宸很想任性地說不干,我就要騎這一匹,可她的任性還無法讓她將生命安全置之度外,於是只好四下環顧再找坐騎。看了一圈兒,李宸發現原本非要拖著她來騎馬的太平阿姐已經扔下她,跑到另一邊去跟薛紹小表兄說話了。
說什麼怕她在公主院裡頭悶壞了,是怕薛紹小表兄悶壞了吧?
李宸心裡正嘀咕著,又看見原本一直苦大仇深臉的薛紹小表兄朝太平露出了個笑臉。
李宸愣了一下,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知該喜該悲的複雜情緒。她覺得自己坐在了一輛疾奔的馬車上,前面是萬丈懸崖,可又後有追兵緊跟,最後只好明知前面是懸崖也得認命往前奔。
她覺得自己正走在一條最後或許都沒人能理解的道路上。
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可她不敢。不論當初她的大姐是怎麼去世的,後世眾說紛紜,每一種說法都有可能成立,可母親迷戀權力,為了權力不顧一切這一點卻是真的。
李宸垂下雙眼,正想著,忽然一個陰影兜頭而下。
她抬頭,只見是如今已經差不多和李賢一樣個頭的少年李敬業目中含笑看著她。
李宸眨了眨眼。
李敬業將身後一匹白色的馬牽到李宸的跟前,那匹馬渾身毛色沒有一絲雜質,比成年的駿馬略矮。
李敬業:「它叫白雪,還不到兩歲,公主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