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65:千古女皇(三)(1 / 1)
聽說啊,那個什麼周興,人可壞了。大唐淳樸的百姓們都恨透了他,巴不得要剝他的皮,吃他的肉。知道先帝在世時的宰相郝處俊郝相公嗎?去年的時候,周興就誣陷郝處俊與裴炎勾結,說當初裴炎造反,便是郝處俊授意的,跟裴炎說什麼現在太后已經老啦,不如聖人可靠些。郝處俊在先帝在世時是反對太后參政的,太后也不喜歡他。周興小人得志,又想討太后歡心,直接誣陷郝處俊勾結裴炎,裴炎早就死透了,死無對證。周興動用酷刑,讓郝處俊俯首認罪。
郝處俊在午門斬首的那一天,大罵太后干政,放任小人陷害忠良、擾亂朝政,實在居心叵測。周興乾脆就在郝處俊的嘴裡塞了木頭,讓他再也無法罵人。
而如今這個周興在長安的時候遇上了永昌公主,竟敢對公主大呼小叫,公主又從未見過周興此人,於是便發生了誤會。聽說啊,那周興被公主綁了起來,扔在公主府後院中餓了幾天幾夜,又被公主趕去挑大糞,什麼苦頭都吃過了。駙馬忙著主持大局賑災重建房屋,哪顧得上公主在折騰什麼,也沒過問此事。當然,按照駙馬向來嫉惡如仇的性子,大概是過問了也會若無其事地說不知情。
在洛陽的武三思得知此事,氣得直跳腳,可他又奈何不了李宸,只好急匆匆地進宮去找上官婉兒。就在武三思跟上官婉兒搬救兵的時候,李宸正將周興交給了暗衛。在一個十分陰森黑暗的小房間裡,餓了幾天又挑了幾天大糞的周興被綁在受刑的架子上,可此人生命力十分頑強,到了這會兒功夫,還盯著一身男裝的公主,問道:「公主這般私下對朝廷大臣用刑,是觸犯律法的。」
旁邊幽暗的火把映著公主姣好的側臉,她冷冷地看了周興一眼,十分新鮮地問道:「觸犯律法?可我收到密報,說你意圖誣陷兵部尚書武三思於不義,就算是我用了私刑,只要你認罪了,不就可以了嗎?」
周興在被李宸拿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倒霉,這個公主從來任性妄為,討厭武家人從來都不假辭色,有人要誣陷武三思,她大概高興地能在心裡打筋斗,怎麼會維護武三思?想來想去,他終於明白了,這回她是要用武三思的名義來辦他。
周興知道自己要倒霉,可也要垂死掙扎,他看向李宸,「公主,周興自從被太后啟用後,為太后立下汗馬功勞,你如今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將我拘禁,是否不妥?」
李宸微微笑著,十分氣定神閒:「有何不妥?你意圖謀反,我為母親剷除亂臣賊子,妥當得很。」
周興看向李宸。
李宸微微側著頭,看向他,「嘖,我忽然想起來,周大人對待不聽話的犯人是怎麼做的?唔,聽說您還專門為此寫了一本小冊子。」她說著,手輕輕一揚,身旁的人便立即奉上了一本冊子,李宸翻了翻,臉上帶笑,語氣也帶笑,可卻讓人覺得透心的冰冷,「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死豬愁……以椽關手足而轉之,謂之鳳皇曬翅;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後,謂之玉女登梯?」
李宸沒翻完就將冊子扔給了旁邊的暗衛,晲了周興一眼,冷聲說道:「周大人與您的夥伴們好文采,是如何將這些殘暴的行為取了那麼好聽的名字?你自個兒嘗過這些滋味兒嗎?」
周興一聽,登時冷汗淋漓而下。
這些所謂的酷吏們,視人命如草芥,以發明各種各樣折磨人的酷刑為樂,甚至還將這些用刑心得上升到理論的層次,寫成冊子。適才李宸念的,就是周興和來俊臣等人發明的十大重枷的名字。別看這些名字一個比一個好聽,實則一個比一個殘忍。
李宸看著周興臉色發白,額頭汗珠連串滾落而下的模樣,哼笑了聲,吩咐旁邊的暗衛:「逆賊周興,妄圖污衊兵部尚書武三思——不,是逆賊周興,與武三思、武承嗣勾結,意圖謀反,你們記得要按照周大人冊子上的內容,務必要讓他嘗遍這十大重枷的滋味再讓他簽字畫押。」
周興聞言,臉色死灰,「不!不!公主>
他的話才說一半,最就被一塊木頭堵住了。他想要掙扎,無奈人已被五花大綁,口不能言。
李宸掃了他一眼,原本帶笑的臉色瞬間冷若冰霜,好聽的音色此刻透著殺伐之氣——
&大人,這些年來被你折磨的忠良之輩太多了,就是讓你受刑上百上千次,都換不回那些人的性命,如今不過就是讓您嘗一把這些個滋味,怎麼?你不願意?」
周興瞪著眼睛,拼命搖頭。
李宸笑了,彎著大眼睛,「原來你竟然不願意,但是不願意也沒法子,誰讓你謀反呢?」
語畢,公主轉身離開了黑暗的房間,臨走前吩咐守在門口的暗衛:「就按照他冊子上寫的玩意兒給他用刑,也按照他們冊子寫的過程給他的謀反取證,我倒要瞧瞧這些個酷吏到底是不是硬骨頭。」
舒曄在旁邊跟公主說道:「來俊臣與周興私交甚篤。」
公主聞言,彎了彎眼睛,說道:「那就改成是武家兄弟暗中與周興、來俊臣等人勾結,想要謀反。記得,證詞做得漂亮些,即便是假的,也該有理有據順理成章。」武家兄弟暫時大概是動不了的,可區區兩個酷吏,難道還動不得?
她就不信了。
武三思找上官婉兒搬救兵,上官婉兒皺著眉頭,跟武三思說道:「周興此人若是落到了永昌公主手中,大概不會有好下場,即便是你如今去跟太后說起此事,也來不及救他。」
&如何是好?」
上官婉兒看了武三思一眼,冷笑著說道:「如今太后在忙什麼,你又不是不清楚,竟然為了你從前的那點私仇,私下與周興勾結,讓他到長安去陷害劉仁軌的嫡子。如今倒是好,自找麻煩了吧?」當今太后寵信武家兄弟,武承嗣如今正忙著為太后登上皇位製造各種各樣的祥瑞,武三思也忙著為太后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今天誣告這個大臣,明天冤枉那個武將,總之是忙得不亦樂乎,甚至連大名鼎鼎的程務挺將軍,他都想動,只是可惜太后想到程務挺雖然是個隱藏的威脅,可李氏宗親一日勢力未減弱,她便動不得程務挺,否則一旦後面李氏宗親反撲,又有哪個德高望重的名將為她所用?
武三思見狀,討好地走過去,一把摟住上官婉兒的肩膀,「好婉兒,所謂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我交情,又何止一夜之恩?還不趕緊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讓永昌放了周興。」
上官婉兒被武三思摟住,眉頭微擰,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隨即隱去。她對武氏兄弟實在厭惡至極,可太后要扶持娘家勢力,她不過後宮區區一個昭儀,武三思想要她,她最聰明的做法就是順從。要從後宮生存,要當強者的心腹,骨氣是最沒必要的東西。
如今武則天如日中天,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武家兄弟再不濟,也不會差。
上官婉兒心中琢磨了下,轉身跟武三思說道:「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就對周興之事不聞不問。」
武三思一愣,
上官婉兒:「雖然已經許久不曾在公主身邊伺候,可她的性子我是大概知道的。尚書郎可別以為她拿下了周興,就會放了他。周興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如今落在了公主手裡,怕是凶多吉少。不止是他凶多吉少,尚書郎還是想想,若是哪天公主拿出一份您與周興勾結謀反的證詞時,你該要如何應對才好。」
武三思本想說上官婉兒杞人憂天,可想了想,覺得永昌真的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情。
這麼一想,尚書郎武三思後背衣裳的布料都濕了一大片。
宋璟處理完事情回公主府的時候,公主手裡正拿著一個冊子,見他回來,將冊子扔了給他。
&你。」
宋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過冊子打開,他開始只是有些驚訝,後來就是十分驚訝,「周興的供詞?」
厚厚的一大本,也不知道李宸是怎麼弄來的,總之上面就是羅列了許多周興和來俊臣兩人蒙蔽太后,陷害忠良的事情,有許多是真人真事,也有一些是栽贓的,但不論是真的還是假的,統統都寫得相當合情合理,關鍵是沒有說太后誤信小人,而是說周興等人利用太后憂國憂民之心,矇騙了太后,罪該當誅。然後又說武三思和武承嗣兄弟時常找周興、來俊臣喝酒,不止一次跟周興透露,太后老啦,聖人手中無權,這大唐江山,早晚會落在他們兄弟手中。
李宸笑著點頭,「對,周興的供詞。回御史台之後,記得拿這本冊子給我母親看,然後彈劾武氏兄弟和來俊臣。」
宋璟失笑,說道:「若是御前對質,武家兄弟自然能脫身。」
李宸默默地看了看宋璟,十分隱晦地說道:「廣平,你知道當初周興陷害郝處俊與裴炎勾結謀反時,用的是什麼法子嗎?」
這個宋璟當然知道,當初周興只是說郝處俊跟裴炎說太后年老,不如投靠聖人這樣的話。郝處俊大呼冤枉,可裴炎已死,在死無對證的情況下,太后還由周興將郝處俊關進了大牢。如今李宸不過是將同樣的方法放在了武氏兄弟身上而已。
既然李宸這麼說,大概周興也已經不知道被扔到哪個地方去了,即便是不死,大概也離死不遠了。
宋璟沉默了片刻,忽然問:「永昌,自從我在揚州將你帶回來之後,你不是已經不大管這些事情了麼?」從揚州回來之後的李宸依舊不能說是低調,可比起從前,已經很少過問朝堂上的事情。
不過問不代表不關心,宋璟知道李宸手中的信息情報網十分發達,她想要知道些什麼事情,自然是能知道的。
但她確實已經很少這般正面跟人槓上了,更別說周興這人是太后跟前的大紅人,明里暗裡都不知道替太后處理了多少人。
李宸聞言,歪著腦袋想了想,解釋說道:「不大管是因為沒法子管,我不像你,身在朝廷。我若是管得太多,不合適,母親也會不高興。可如今周興來俊臣等人早已引起民憤,他們陷害了那麼多人,如今又瞎了眼,非要撞到我跟前來。若是我平日看不到他們,也就算了,可既然撞到我跟前,那就是給我機會收拾他們,此時不辦更待何時?」
李宸說著,下巴朝宋璟手中的那本冊子點了點,說道:「這玩意兒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我已經讓墨家的人替我收集如今朝中周興來俊臣這些人平時的所作所為,早晚有一天我要將他們全部收拾乾淨。」
宋璟將手中的冊子合上,「你希望我來彈劾他們?」
李宸點頭又搖頭,「暫時你替我彈劾來俊臣就可以。」
宋璟狐疑地看向她。
李宸迎著他的視線,臉上帶著微微笑,用看似十分輕鬆的語氣說道:「如今記錄在冊的大概有將近三十人,母親十分依賴他們,短期內怕且是沒法子連根拔起,但收拾一下兩個扎眼頭目讓他們收斂一下氣焰也是好的。」
語氣是輕鬆的,心底卻並不輕鬆。
這種事情要是處理得不好,一下子觸到母親的逆鱗,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只是李宸想起從前自己的念頭,難免覺得自己過於天真。她對母親的這段歷史知道得並不清楚,只是知道母親會當女皇,會成為後世許多女子追捧的人物,可是當她處在歷史的洪流當中,發現母親走的每一步,都沾滿了鮮血。
開始周興這些人確實是為母親剷除了不少反對她的勢力,可到了如今,已經全然屬於沒事找事,他們想要誣告誰就誣告誰,想要誰有罪就誰有罪,個人完全凌駕於國家律法之上,視人命如草芥。
母親竟然寵信這樣的人。
李宸心底對母親有些失望,李宸想,大概就像悟雲大師對她失望一樣。
悟雲大師看在舒曄舒芷的份上追隨她,指望她可以了解蒼生疾苦,結果她就是自己待在個角落裡,冷眼看著許多讓人心寒的事情發生。
可是如果自己不是這樣做,又能怎麼做呢?
李宸想,其實她如今插手處理酷吏的事情,其實已經打破自己的節奏了。
165.165:千古女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