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151:小試牛刀(四)(1 / 1)
諸子百家爭鳴的時候,墨家也盛極一時,可是在秦之後就開始沉寂。不知是墨家,諸子百家除了儒家和法家之外,其他各家學派都早已沉寂。
李宸聽到說墨家機關鳥的時候,也是十分驚訝。
她從前便聽說過許多關於諸子百家的事情,墨家在她看來,無疑是史上第一個類似於軍事組織一樣的學派。也就是說,擱在後市,要是鉅子想要當恐怖組織,墨家就可以成為一個駭人聽聞的恐怖組織,因為墨家弟子對鉅子是絕對服從的。
李宸與宋璟兩人一同沿著廊道緩步走著,廊道外清風垂落枝頭花瓣,打著旋飄進廊道,李宸伸手接住了一個花瓣在掌中,輕聲說道:「我覺得有可能是墨家的鉅子,因此想去看看。」
宋璟眉頭皺了起來,斷然拒絕:「我不同意。」
李宸腳步一頓,看向宋璟。
宋璟清俊的臉龐此時微微繃緊了,細長雙眸中儘是不贊同,「永昌,是否過於胡鬧?」
&何是過於胡鬧?」
宋璟:「墨家沉寂已久,且不說舒曄打探到的人是否是墨家的人,可如今天下太平,又無暴政,墨家又怎會無端端出現?」
李宸反駁:「自墨翟創立墨家,墨家就已天下為己任,雖然人家不像你們讀書人心中的聖人丘仲尼那般弟子三千,並且源遠流長,可墨家主張兼愛非攻,如今戰事四起,怎能說是天下太平?」
宋璟俯首,面有厲色地看向李宸,「你在打什麼主意?」
李宸眨了眨眼,伸手過去,食指輕輕勾住了宋璟的一隻手指,像是要安撫他即將暴走的情緒一般,「沒在打什麼主意,我在想如果舒曄的消息是真的,墨家的鉅子也是一個值得相交的人物,不是嗎?」
宋璟原本被李宸弄得心頭火起,可是她一伸手過來勾住他的手指這個舉動,又讓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發軟,心中窩火的宋璟耐下性子,跟李宸說道:「永昌,不管你心中在打什麼主意,立即打消你的念頭。」
&何?」
&我都不曾見過墨家盛極一時的時候,秦之後墨家便銷聲匿跡。我從前跟隨叔父在蜀地遊歷,有幸遇見一位老者對墨家頗有研究。墨家的入室弟子不止滿腹經綸,並且個個是習武高手,他們僅受約於墨家的紀律,至於天下國家的律法在他們眼裡,不過一頁廢紙。」
&後?」
宋璟看著李宸風淡雲輕的模樣,咬了咬牙,「然後你最好別去招惹他們,這些年來我朝邊境戰事不斷,若那些當真是墨家之人,他們得知你是當今公主,保不准——」
李宸聞言,笑著打斷了宋璟的話,「廣平,我既不是笨蛋也不是蠢材,我此行回長安,自然是暗中私服回去。」誰沒事幹大張旗鼓說她要回去長安,又不是母親和四兄。她隨意一點就好,公主儀仗什麼的,是絕對不會擺的。
她上前一步,仰頭跟宋璟對視著,然後伸手颳了一下他的下顎,放柔了聲音,「你放心,我不會親自去見他們的。聽說悟雲大師從前裝成得道高僧在外頭遊歷的時候,曾經救下一名劍客,那名劍客對墨家的事情也知之甚詳,舒曄說出現在長安附近的一行人有可能是墨家弟子之事,便是那名劍客告知。我不想做什麼,不過看看悟雲大師和舒曄是否有能耐,說動墨家鉅子見我一見而已。」
宋璟板著臉,不吭聲。
李宸見狀,挑了挑眉。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慣著宋璟了,薛紹表兄可是不敢這麼在阿姐跟前耍脾氣的。李宸揉了揉額頭,真是慣得他毛病,很想甩手就走不跟他多說。
但想了想,還是猶豫了。
公主心裡頭是裝了許多東西,但也並非是沒有七情六慾,她一腔心血大半放在了父親給她的叮囑上,剩下的幾分,全都牽在了一個宋璟身上。
李宸覺得自己可以退一步,於是她說:「若是你不放心,你大可陪我一起回去。」
宋璟被氣笑了,他如今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長安又沒什麼大事情發生,太后和聖人也沒有下詔要他回去,他怎麼可能走得掉?
李宸看著宋璟好像不怎麼高興的笑容,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宋璟十分頭疼地抬手掐了掐眉心,只覺得這句話應該是他問公主才對,如今被公主惡人先告狀,他也沒法子,又不能跟公主疾言厲色,只好悶聲不吭地往前走。
李宸看著宋璟走在前頭的背影,也不急,就是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過了廊道的拐角,又看到宋璟長身玉立地站在廊道前,既不回頭也不說話,好像是後腦勺有眼睛似的看到她跟了上來,又往前走。
李宸見狀心頭一軟,上前兩步跟他並肩而行,「我明白你擔心什麼,但不會有事,我保證。」
宋璟沒有搭腔。
&聽你所言,既然墨家的入室弟子個個滿腹經綸,自然不會是什麼不講道理之人。更何況還有悟雲大師在其中穿針引線,即便是他們曉得我的身份,也不會如何。我只是想弄明白,他們的出現是偶然還是謀劃已久。」
宋璟停下腳步,轉身跟李宸相對而立,「永昌,你想要做什麼,我從未阻止你。我明白你求賢的心情,可墨家蟄伏几百年,即便當真出現,也不見得能成氣候。」
李宸卻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他們成什麼氣候,可我想要墨家機關鳥。」
宋璟:「……」
李宸:「墨家弟子若當真出現,只會為了推行他們的主張。如今天下,他們兼愛非攻的信念是好,可我母親不會用的。」
宋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李宸站在他跟前,十分坦蕩的模樣,「可我卻覺得也並非是每個墨家的弟子,都希望長年累月在深山野嶺里伐木種田,總會有人不甘寂寞,出來嘗一嘗這世間的柴米油鹽醬油醋,你說呢?」
宋璟冷笑:「總之你怎麼說,都是有理——」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就出現了一隻小拳頭。
他也不避開,目光徐徐看向李宸。
李宸跟他對視著,將拳頭放至兩人之間,「你知道這裡面有什麼?」
宋璟不知道李宸在打什麼啞謎,乾脆不說話。
李宸笑了笑,拳頭緩緩鬆開,在她的掌心中,一個血紅色的玉石躺在其中,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印章。
李宸將印章遞給宋璟,宋璟接過來一看,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個私章上的兩個字正是先帝的名字。
李宸將玉石拿了回來,「廣平,我幼時父親曾跟我說,一個人的身份便決定了她此生該盡的責任和要做的事情。當初你入仕之時,跟我父親說願為民請命,願為聖主開太平盛世,這便是你身為臣子,該要盡的責任。我身為父親的女兒,也該要為他做些事情。」
宋璟覺得自己有些胸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剛才盡然屏住了呼吸。
他啞聲問道:「永昌,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他萬萬沒想到,先帝竟然將自己的私印給了李宸,這說明先帝生前不論是對太后還是他的兩個兒子,都並不信任。
可宋璟也想不明白,先帝連太后和當時的太子和相王都不信任,為何獨獨要信任李宸?
李宸微微一笑,伸手過去牽著宋璟的手再度回了書閣,宋璟此時已經被驚呆了,三魂七魄一時間全都不在家,只好任李宸擺布。
李宸將他拉回書閣之後,自己親自磨墨寫字,跟宋璟解釋了一下為什麼李治會將私印交給她,隨寫隨燒。
宋璟看著已經化作一堆灰的紙張,半天沒緩過神來。
李宸見狀,又拿起筆繼續寫。
&親野心勃勃,父親生前已經有所察覺,可牽一髮而動全身,他怕動了母親便激起三尺浪,新皇無法收拾殘局,只好聽之任之,他將私印交給我,讓我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便去找朝中的元老忠臣。可你也看到了,從前對父親忠心耿耿的大臣全數被母親晾了起來。朝廷諸事我無法控制,但一些旁門左道的事情,我卻還是弄得來的。」
宋璟的目光從紙張上移開,定在她精緻的五官上,「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李宸笑了笑,擱筆,將案桌上的那張紙扔進了火盆當中,「因為你是宋璟。」
宋璟:「……」
&平,邊境未定,政局不穩,父親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一件都還沒做到……身負重任,便時刻不敢輕賤其身。如今你也知道這事兒了,你對我有什麼想法嗎?「
宋璟神色木然地看了李宸一眼,「我可以有想法嗎?」無論她做什麼,無論他是否知情,她在決定的時候已經不由分說地將兩人綁在了同一艘船上,哪裡還有他想的餘地?
李宸自知理虧,垂下眼不說話。
宋璟覺得自己心中的火氣是一下下地蹭蹭蹭往上冒,他一方面覺得李宸心裡藏著這麼一件事從未提過一句,城府深得可怕,一方面又想到從李敬業開始到靈隱寺諸事,事事都是她從中安排,而他竟也信她真假參半的花言巧語!
李宸望著宋璟鐵青的臉色,心裡終究是忐忑:「廣平,其實我……」
宋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什麼?」
李宸迎著他冰冷的視線,心裡微微一沉,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可是不能再拖了,就算是宋璟願意教她朝廷里的事情,母親也不會讓她參政。
她從前相中宋璟當駙馬,為的不就是他在治國上的天賦嗎?
不管宋璟的想法怎樣,他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如今這條船在宋璟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開了,不管他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不能回頭了。
李宸沉默了許久,後來乾脆破罐子摔破,「我沒有想過如今便讓母親還政四兄,我要趁著母親在位的時候,試探一下朝中的貴族世家到底是不是一塊鐵板。母親野心勃勃,她擔心李家宗親反撲,必然就會放棄李家宗親,武家終究是小門小戶出身,子弟沒有一個足以頂門立戶,屆時她必然要大量提拔寒門子弟,那些她提拔的寒門子弟終究會成為朝中新貴與舊的貴族世家對持,只要舊的貴族世家不是鐵板一塊,就有可能推行新政。」
宋璟一愣,新政?
李宸握了握拳頭,一不做二不休,不說個痛快她心裡還憋得難過,牙一咬更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母親愛怎麼樣便怎麼樣,我才不管她,她將李家人和舊的貴族世家殺光了我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