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72:暗潮洶湧(五)(1 / 1)
李治停下腳步,雙手背立在後,沒有再說話。
李賢看著父親,心裡頭有些不安。
百行孝為先,無論如何,他也不想跟母親鬧出什麼大的動靜來。而且李賢和他所有的兄弟一般,大概是見慣了母親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一面,因此對母親總是有一股又敬又畏的心情。
李治卻沒責怪李賢什麼,只是淡聲說道:「你若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可以與父親說,若非萬不得已,別與你母親擰著來。」
李賢點了點頭,「多謝父親,兒明白。」
李治側頭看向李賢,沉吟了片刻,隨即又說道:「賢兒,你今天之所以在儲君的位置上,並不是因為你比誰特殊比誰更有能耐,而是因為你姓李。你要做什麼由不得你選擇,你的出身註定了你此生要背負的大部分事情。」
李賢抬眼,望向父親。
李治望著遠處的山色,不徐不疾地說道:「但你可以選擇一條怎樣的路來實現自己肩負的責任,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有太多的顧慮,只要父親還活著,總是有能耐為你掃一掃這路上的障礙。」
李賢一怔,近日來藏在心裡的疑問和那莫名其妙的委屈湧上了心頭,他想問父親如果他路上的障礙是母親呢?
父親先前又為什麼會想傳位給母親?
李賢那一言難盡的神色落在李治的眼裡,他心底不由得暗嘆一口氣。
他並非是不明白李賢的心結,但當初李治提出要傳位給武則天,那是真心實意的,如今安撫李賢所說的話,也是真心實意。
他與武則天並尊了這麼多年,對武則天的才能他是十分信任的。如果是傳位給武則天,那麼他依然也還是天皇,只不過是將政事全數交給武則天主持而已,他手中依然有權力,而且夫妻本為一體,李治認為由武則天掌權或許比太子掌權更好。
只是後來的時候,大臣的反對提醒了他。
國有太子而不傳位,反而要傳位給妻子,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更何況,前太子李弘的死因至今尚且一個謎團,他的嫡長子,當真是猝死的嗎?如果不是,那麼他又是怎麼死的?為何李弘猝死的時候,只有武則天在場?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李治既信任武則天的政治才能,也不信任她的野心僅限於此。
先前病得昏頭轉向,如今緩了過來,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大臣及時制止了他的決定,否則日後若是自己不幸先走一步,日後誰能讓一個已經嘗過皇權滋味的人將手中的權力放出來?
但無論怎麼說,李治這些年來和武則天算是從一個戰壕里爬出來的,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武則天確實提出了許多為國為民的好建議,而且多年來母儀天下,受四方百姓愛戴,李治心中雖然無法對她全然信任,但也並未因此而想要將分到她手中的權力收回來。
李治心想,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女人像武則天這樣在他心中占有這麼特殊的位置了。
就在這時,李宸繞了回來:「阿耶。」
李治回過神來,跟李賢笑道:「賢兒,你很聰明,可有許多事情如今對你來說是難了些,但你要沉得住氣。」
他當年從登基一路走過來,初始之時手中也並無實權,父親為他安排的四個顧命大臣將他壓得不能動彈,只能指哪打哪兒,他就像是扯線木偶一般的功能。可他從小就沉得住氣,他一直在等待機會將那威脅皇權的勢力一把拔除,直到武則天出現,他開始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李治作為帝王多年,對枕邊人骨子裡對權力的追逐並非是毫無感覺。但他想,他的皇后便是翻了天,日後也只是居住在後宮的皇太后,手中有權力可以牽制帝王,但那又怎樣?她也會年老也會生病,她身為皇太后,難道還會與自己的親生兒子斗個你死我活?
李宸聽著父親的話,眨了眨眼,瞅瞅父親,又瞅瞅二兄李賢,好奇問道:「什麼難了些?」
李治笑道:「沒什麼,說日後想要為你選個好駙馬,難了些。」
李宸:「……」她有那麼好忽悠嗎?
李賢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岔開話題:「你在山間亂跑什麼呢?沒事別亂跑,山間小蟲也多,萬一被咬傷了,可不好。」
李宸將他的手打下來,忍住想要吐槽的衝動,當了太子的二兄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碎嘴男的?!
事實證明,成為太子的李賢不止變成了碎嘴男,他還變成了一個……有特殊愛好的人。
李宸跑去九成宮太子下榻的宮裡,發現李賢的宮裡有一個長得十分清秀的男侍從,此人言行舉止毫無身為侍從的自覺,趾高氣揚,眼睛都恨不得長到頭頂上的感覺。
李宸進去的時候,那個男侍從正在指揮兩個侍女將擺放在廳里的兩株裝飾用的植物搬走,「哎哎哎,你們小心一點,別弄壞了,那可是太子殿下很喜歡的盆栽。」
見到李宸,先是一怔,隨即臉上堆滿了笑容,「拜見永昌公主。」
明明是清秀的少年,李宸莫名其妙地在人家身上感受到了所謂妖里妖氣的狐狸精感覺。
一個男狐狸精?
李宸被自己豐富的想像力震住了。
李宸對眼前的這個侍從無甚好感,皺著眉頭擺了擺手,話都沒說,示意他免禮。
青年抬眼,看向高度才到他肩膀的永昌,自作聰明地說道:「太子殿下正在與官員們商議政事,永昌若是要等太子殿下,怕是沒兩個時辰好不了。」
李宸對自作聰明的人向來反感,橫了他一眼,「我是來找太子妃的。」
青年一愣。
李宸看都懶得看他,轉身就走。然而走了兩步,她內心稍微掙扎了一下,就回頭,看向那個青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連忙回答:「回公主的話,某叫趙道生。」
趙道生?
李宸揚了揚眉,沒到往心裡去,帶著舒芷去找如今的太子妃房氏去了。
一直充當是背景牆的舒芷在李宸身旁輕聲說道:「趙道生是太子殿下在宮外時旁人送給他的,太子殿下對他已經寵信了半年多,導致他在太子東宮當中肆無忌憚。」
送男人給李賢?
李宸想了想,登時汗顏。還是那句話,達官貴人的這些事情在長安城,就算是不吃飯不睡覺地說,說上個十天半夜估計也說不完。
李宸不是傻瓜,她當然明白旁人送了個青年來給二兄,用意是什麼。
到了如今這年頭,這些達官貴人,功勳之後,都流行獵奇找刺激了,真是混賬。
李宸去找房氏說話,狀似無意地說道:「我適才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郎君,長得十分清秀,乍一看,那眉目好似比小娘子的相貌還要精緻些。」
房氏聞言,笑道:「你說的那人便是趙道生吧?」
李宸:「阿嫂曉得?」
房氏點頭,卻無意多說:「曉得。」
李宸想了想,覺得房氏不願意說那個趙道生也不奇怪,換了是她也不想說丈夫的那點混賬事,說來傷人又傷心,何必呢?
但是李宸一想到二兄竟然與這些人混在一起,忽然就覺得二兄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如今他和母親的關係空前緊張,母親正在等待時機揪他把柄,他便是這麼大刺刺地將自己的把柄交出去麼?
李宸想找茬在李賢跟前囂張一回,將他訓個狗血噴頭。可如今李賢不在,李宸想著自己先前還在為二兄思前想後,想著在如何在他和母親之間的矛盾不可協調前,想出個應對母親的策略來。
可如今一看,她思前想後地要幫兄長從母親設的的局裡拉出來,可二兄就跟鬼迷心竅了一般,忙著將自己的把柄遞給母親。
那趙道生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皇室勛貴之家,豪門大宅的,裡頭難以啟齒的事情多如牛毛,玩玩也沒什麼了不起。
李宸也確實認同這個說法。可他們誰都不是皇太子。
身為皇太子,德行十分重要。
趙道生的事情若是到了母親跟前,肯定得給二兄按個不怎麼好的名號,然後繼續就要開始查。一個人一旦要接受別人的調查,那是沒麻煩也得有麻煩。
李宸想到這兒,就覺得腦仁疼得慌。
於是這天,李賢見到李宸的時候,見她瞪著眼睛,神色十分不滿。
李賢登時一愣,隨即關心問道:「永昌怎麼這般氣鼓鼓的?」
李宸說:「你宮裡的趙道生十分討厭,讓他給我倒杯茶還笨手笨腳的,我的手差點被他燙傷了。」
李治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宸:「我被氣死了,一怒之下,讓他去當粗使了。」
李治更加愕然了,「為何?」
李宸本想輕描淡寫地將此事翻過去,可想了想,覺得這事沒法翻。
於是她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說道:「阿兄貪圖新鮮是一時痛快了,可若是有一日有人想要彈劾你,直接奏報朝廷說你沉溺於聲色,耽誤正事,你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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