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美好(1 / 1)
如果您現在看到的不是正文, 那就明天再來看吧! 「那你怎麼會寫字?」
&們村於秀才教我的,他天天給我說書, 他念過的那些書我基本上都會背了。」
&麼厲害, 於秀才還教你寫這種文章?」為什麼他認識的那些舊時代的老學究, 只會作那些通篇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呢?
&個不是, 我自己聽廣播學的。」
&你這麼厲害, 要是有機會上學的話, 那可真不得了啊!」
&不是嘛,可惜沒有這個命!」許秋陽說著稿紙又翻過一頁,這種稿紙一頁四百個字, 她這是說話寫字兩不誤, 「刷刷刷」地八百個字就出來了啊, 羅建剛佩服得五體投地。
&有這本事, 在工地里幹活多浪費啊, 要不我跟站長說說,讓你來負責宣傳工作吧!」羅建剛說。
&萬別!」許秋陽連忙說, 「追求進步是好事, 我以後會在站長面前好好表現的,但現在想不要說,你也別把我幫你寫檢查的事告訴別人。」
&什麼呀?」
&大招風, 槍打出頭鳥不知道啊, 我現在還只是個臨時工呢, 萬一別人妒忌我, 在我轉正的時候做個什麼手腳,給個小鞋什麼的我穿,那我多虧啊,還是一步一步慢慢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對吧!」
羅建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看不出來,你這小腦瓜子,還挺會想的。」
&呵,過獎過獎!」許秋陽甩甩手,揉了揉發疼的手指,以前都是用電腦打字的,好久沒有用手寫過這麼多字了,真有點受不了。
羅建剛不說話了,低著頭看她繼續奮筆疾書,其實稿紙放在膝蓋上寫字很不方便,一般人這樣寫出來的字都會比平常差些,可她依然寫的很好,一筆一划,清晰可辨,沒有絲毫的潦草之處。
羅建剛越看就覺得她這個人讓人看不懂了,一開始的時候,他真的以為她就是那種普通的農村姑娘,甚至比一般人還要不講究一些,衣服破破爛爛就不說了,家裡沒錢也怪不得她,但頭髮總應該好好梳理一下吧,身上還一股豬圈的味兒,當時他邀請她坐上自行車後座以後馬上就後悔了,那個味道害得他一路都不敢大口呼吸。
後來聽說她無家可歸,不知怎麼的居然鬼使神差地帶她到自己二舅家洗澡,洗完之後才發現,這姑娘長得還不錯,不過也就僅僅是長得不錯而已,還遠遠不到讓他動心的程度。
現在雖然說不興講門當戶對這一套了,可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將來要找一個農村出來的姑娘,最起碼兩人得有共同語言吧,總不能以後朝夕相對,除了柴米油鹽,能講的就只有種田餵豬的話題。
可她居然會寫字,不但會寫,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寫起文章文采斐然,這一刻的她看起來真的完全不像一個農村出身的姑娘了,你聽聽,還怕人家給她穿小鞋呢,這是一般的農村姑娘該想得到的嗎?
在羅建剛眼中,農村人都是比較思想簡單的,有什麼矛盾,一言不合就吵架,吵不清楚就開打,抓頭髮撓臉皮,撒潑打滾,鬧得不可開交。
但是來陰的,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給人使絆子,這種事情在城裡的機關單位比較多見,農村人一般沒這個腦子。
不是羅建剛瞧不起農村人,其實他更喜歡這種簡單的方式,拳頭底下見真章。
所以許秋陽能說出這樣的話,倒真的讓他有點暗暗心驚,潛意識了就覺得,這姑娘啊,將來一定了不得。
許秋陽可沒管他腦子裡的那些彎彎繞繞,她的一千五百字檢查終於寫完了,最後落款署上羅建剛的名字,寫上日期,展在面前好好地欣賞了一番,有點自得地想,還是很不錯的嘛!
她上的是師範大學,對一個老師來說,字寫得好不好對她的形象非常重要,所以她在練字上面是下過苦功的,而且她剛畢業的那份工作,是當小學老師,板書更是要求一絲不苟,所以她也習慣了寫這種端端正正的楷書,哪怕環境如此惡劣,也寫得一點不差。
許秋陽覺得,她這篇檢查,都可以貼到黑板報上去當做範文了。
不過羅建剛大概是不願意的吧,畢竟這份檢查的最後,寫的是他的名字呢!
把寫好的稿紙還給羅建剛:「好了,你看看,收貨不?」許秋陽打了個呵欠,發現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都回了工棚睡覺了,火堆旁也就剩下包括他們在內的四五個人了。
羅建剛沒想到自己一直頭疼的事這麼簡單就解決了,一時又起了得寸進尺的心思:「對了,跟你商量個事唄!」
&麼事啊?」許秋陽幫他寫完檢查,覺得自己肩膀上背負的人情債一下子減輕了一大半,她從小就不喜歡接受太多別人的幫忙,特別是像他這種不太熟的人,別人幫完之後總覺得欠了別人什麼似的,總想著要做點什麼還回去。
&實這事跟你也有關。」
&那你說吧!」許秋陽洗耳恭聽。
&想啊,那個王瘸子花了那麼多錢,今天在這兒又吃了這麼大的虧,他能善罷甘休嗎?要是他再來鬧事怎麼辦?在咱們工地還好,有咱們這些人在,他不敢胡來,可是他萬一鬧到你家裡那邊去了呢?」
&啊,這怎麼辦啊?」這也正是許秋陽擔心的問題,她當然沒那麼天真以為經過今天這一出,這件事就算一了百了了,王瘸子鬧上她家,讓李桂芳吃吃苦頭,她是喜聞樂見的,可是家裡還有那麼多弟弟妹妹呢,鬧到最後,受罪的還是他們,畢竟是原主一手帶大的孩子,怎麼說也還是於心不忍的。
&以咱們站長給想了個好辦法。」羅建剛把彭站長想要把許秋陽的事情寫成廣播稿,在全縣的廣播上播送,給王瘸子造成輿論壓力,讓他不敢再胡作非為的想法跟許秋陽說了。
&正你文章寫得好,這個廣播稿就你來寫吧,在文章里把這種封建包辦婚姻批判得嚴重些,把抗爭的勝利寫得光榮些,對其他正在遭受這種迫害的姐妹們也是一種鼓舞和幫助啊!」
羅建剛有點兒興奮,他覺得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許秋陽聽得嘴巴都張開了合不攏,原來在這個時代,廣播也能當成是爆料熱線的啊!
在現代,很多底層群眾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打電視台的爆料熱線,在電視上曝光之後,原本困難重重的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決,不失為沒權沒勢的老百姓們維護自己權利的好辦法。
更有甚者,會跑到人流密集的路段去假裝要跳樓或者跳橋,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許秋陽心底里其實不太贊同這樣的做法,造成交通堵塞影響別人的正常生活不說,這樣利用大眾的同情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真的好嗎?
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只能嘆一句人各有志,可是放在自己身上,說心裡話,許秋陽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的苦難展露在大眾的面前,就像當初上學的時候,作為一個貧困生站在領取助學金的獎台上,所感受到的屈辱比所感受到的善意要多得多。
說到底她也還是一個自私的人吧,她不願意用自己的苦難去娛樂大眾,讓自己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指指點點的談資,哪怕這樣做真的能對社會的進步起到促進的作用,她也不願意。
&怎麼樣,你能寫吧?」羅建剛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我不寫。」
&麼了?剛才這檢查你不是寫得挺好的嗎?寫個廣播稿對你來說也不難吧?何況我們這也是為了幫你啊!」羅建剛不解地問。
許秋陽突然氣憤地站了起來:「說了不寫就不寫,你們就非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差點兒被我媽給罵了才高興嗎?你們就不能讓我好過點?」說完氣沖沖地往工棚那邊走去。
工棚里黑乎乎的,只有門口映進來的些微火光,許秋陽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雜物,走進最裡面她自己的小隔間,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流淌下來,她伸手去抹,暗自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
可是她到底是個女孩子啊,就算再窮再卑微,也還是有著自己薄弱的自尊,只是想以一個最普通的正常人的形象出現在別人的面前,有錯嗎?
到了裡面幾乎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了,許秋陽摸黑蹲了下來,摸到自己的鋪蓋,脫了鞋子鑽進去,忽然腳下觸到一個溫暖的物體,把她嚇了一跳,趕緊縮回來,伸手從上面按了一下,圓圓的,軟軟的,隔著被子還透出暖意,該不會是有什麼活物吧?
他的臉本來就長得黑,模樣又凶,許秋陽被他這麼一喝,嚇得趕緊垂下頭不敢講話。
彭站長也意識到自己嚇壞小姑娘了,連忙擠出一個笑容:「別怕,我不是凶你,這事錯不在你,你是咱們水電站的人,護著是應該的,但這小子打人是他的不對,做事情要講究方式方法嘛,要全都這樣,一上來就先打了再說,那不是亂了套了嗎?」
許秋陽眼眶一紅,淚汪汪地抬起頭看著彭站長:「站長……」兩輩子了,除了小時候外婆和外公,從來沒有哪個長輩這樣護著她,為她說話,她的心裡暖暖的,突然產生了一種找到家了的感覺。
彭站長一下子慌了手腳,他感覺他也沒怎麼凶呀:「哎喲,這怎麼就哭起來了呢,你看我也沒罵你……」
許秋陽哽咽著說:「不是,我這是高興,你們都是為了我好,站里就像我的家似的……」
彭站長心裡一股保護著的豪情油然而生:「咱水電站可不就是咱們的家麼,也就是那王瘸子不識好歹,敢跑到咱們的地頭上鬧事,這一拳還是給得輕的,這種人就該讓他知道什麼叫做老虎頭上拍蒼蠅,不吃點苦頭還不知道害怕!」
羅建剛臉上一喜:「這麼說我做得沒錯咯?我就說嘛,跟這些人沒道理好講的,就看誰的拳頭硬,嚇怕了以後就不敢來了。」
&說!誰說你沒錯了?」彭站長又是一聲暴喝,「當眾打架就是不對,人家要是真有這個膽子告到上級單位去,沒有你的好果子吃!一組的組長你就先不要當了,回去好好反省。」
羅建剛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不當就不當,誰稀罕。」
彭站長雙眼一翻:「再給我寫一千五百字的檢查,明天早上交!」
羅建剛立刻跳了起來:「憑什麼,別人都是八百,為啥我就要一千五?」
許秋陽滿臉同情地看著羅建剛,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彭站長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回去幹活吧,別怕,以後有什麼事只管跟站里說。」
許秋陽彎腰道謝:「謝謝站長!那我先回去了。」說完一步三回頭地回到自己組幹活的地方,楊雪珍、朱朝盛他們立刻圍過來:「怎麼樣,站長說什麼了?」
&什麼,就讓我好好幹活,不用擔心。」
楊雪珍拍拍胸口:「還好,我還擔心他會罵你,讓你回家呢!看來咱們站長還是挺好人的嘛!」
許秋陽特真情實意地點頭:「嗯,站長是好人。」
羅建剛還在跟好人站長討價還價:「一千五百字我真寫不出來,要不您換個罰法吧,今晚不讓我吃飯?」
&當我傻,我不讓你吃就餓得著你了?再說了,工地上的伙食都是有數的,你的那份不給你,也給不了別人,那不就浪費了?不用再說了,一千五,一個字都不能少,晚上回去墊高枕頭好好想想怎麼寫,要有真情實感,不能敷衍了事。」
&吧!我先走了。」羅建剛無精打采地轉身離開,嘴裡還在小聲嘀咕,「什麼真情實感,要有真情實感我就不認錯,我他|媽就不知道我錯哪裡了。」
忽然脖子一緊,被彭站長揪著後領扯了回去:「不知道錯哪兒了?」
羅建剛剛想討饒,就聽見彭站長在他耳邊壓低嗓門恨鐵不成鋼地說:「想打人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打麼,不會找個沒人的地兒?」
說完鬆開他的衣領,正了正臉色道:「去,把各組的組長都叫過來開會。」
&什麼會?」
&論如何保護我站工人許秋陽同志的婚姻自由,避免遭受封建思想迫害的問題。」
&咧!」羅建剛跑了兩步,突然有轉過頭,「那一組叫誰來參加?我已經不是組長了。」
彭站長頓了一下:「就叫那個什麼王衛國吧,你也要參加!」
&羅建剛興沖沖地去叫人了,湊熱鬧什麼的,他最喜歡了。
朱朝盛開會回來以後,向組員們傳達了會議精神,主要是為了保護許秋陽同志不受外來人員的欺負,所有人都要時刻密切注意,一旦發現有人要來找她的麻煩,一定要第一時間站出來,以聲勢把對方嚇退,務必不能讓許秋陽同志受到任何傷害,但有一點要記住,千萬不能打人。
許秋陽聽完以後真是又感動又好笑,感動的是這種被認同、被保護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可是站長把這件事這樣鄭而重之地提出來,鬧得她現在不論走到哪裡都會成為焦點,真的很不自在。
但無論如何,還是感謝多一些的。
其實大部分人對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想法,也就是湊熱鬧而已,於是這一天,只要有外人走近工地,也不管是不是來找許秋陽的,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圍了上去,力求首先從氣勢上把人嚇得腿軟,結果還真被他們嚇壞了好幾個無關路人。
其中一個還是供電局的領導,突然起了興致想來工地看看工程進度的,不料被這氣勢非凡的「夾道歡迎」給嚇得摔了一跤,領導自覺失了面子,找藉口把彭站長狠狠批了一通。
領導走後,彭站長又把各組組長教訓了一頓,這才消停了一些,不再這麼聽風就是雨了。
彭站長教訓完組長們,回頭想了想,不行,還是不保險啊,許秋陽在工地的時候大伙兒可以護著她,萬一她離開工地的時候王瘸子來找麻煩呢?雖然她不在工地的時候就算出事也不是他的責任,但他不是看小姑娘可憐嘛,既然說了要保護人家,當然就要做到位。
於是他又找來了羅建剛:「你姐不是在縣裡的廣播站當那個什麼廣播員嗎?」
&怎麼了?」羅建剛一臉不明所以。
&在廣播上不是天天說什麼要破除封建思想,你就跟她說,咱們這兒有個與封建壓迫抗爭的典型例子,給她寫個稿子,讓她在廣播裡念念,也算是宣揚一下咱們的抗爭精神了。」
羅建剛想了想:「這個好,這下王瘸子就成了過街老鼠,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了,看他還敢來鬧事。」
彭站長意味深長地說:「對嘛,順便也給咱們水電站做做宣傳嘛!這寫稿子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啊!」
&麼又是我,我檢查還沒寫完呢,您找別人去。」
彭站長雙手一攤,無奈地說:「你看看這裡,能寫字的人找得出幾個?我看過了,全站的人就你文化程度最高,高中畢業,你不寫還有誰能寫?」
羅建剛不服氣地指著不遠處的小眼鏡說:「那不是一個現成的人。」
彭站長搖搖頭:「那小子不行,他寫的東西我看不上。」
羅建剛想了想:「那我現在要回去一趟。」
&啥?」
&我姐啊,問問她寫了這個能播不,不能的話寫了不是白寫嘛!」
&也行,你走吧!」
羅建剛去推了他的自行車就走,有人問:「你這是上哪兒去啊,還沒收工呢,早退啊?」
羅建剛一腳跨上車一蹬,一溜煙兒就滑出去了,伸出手揮一揮:「幫咱們站長辦事去!」
回到縣城,果真是想去找他姐羅素芬。
廣播站在縣政府辦公大樓內,羅建剛一路熟門熟路地跟人打著招呼上了樓,現在還沒到廣播時間,羅素芬手裡捧著一杯熱水正在跟同辦公室的大姐閒聊。
羅素芬剪了齊耳短髮,劉海上別了個水晶發卡,穿一身藍色嗶嘰呢套裝,雪白的襯衣領子翻在外面,因為整天坐辦公室,養得皮膚雪白,是個時髦漂亮的縣城姑娘。
辦公室大姐說:「聽說你最大那個弟弟去了水電站搞基建?」
羅素芬往冒著熱氣的搪瓷杯子裡吹了口氣:「可不是嘛,昨天剛去報到的。」
&們家老兩口也捨得?聽說那可是一片荒郊野外,搞基建那是實打實地幹活,連口熱乎飯菜也吃不上,可苦著呢!你說讓你爸隨便安排個什麼坐辦公室的工作不行,非要上那兒去吃苦?」
&又不是不知道,剛子自小皮猴兒的性子,辦公室哪裡坐得住啊,現在他樂意去,就讓他去唄,累點也好,省得回來胡亂折騰。」
&就是你們看得開,你看咱們大院兒,還有哪家捨得自家孩子去吃那苦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年輕人吃點兒苦頭也好,那地方是有發展的,這幾年縣裡重點扶持項目,等建好了混個領導噹噹,以後調回來發展前景也好,好過找個清水衙門坐一輩子冷板凳。」
羅素芬放下杯子:「咳,哪能想那麼長遠啊,只求他能安安分分不鬧事,家裡就燒高香了。」
正說著,門口人影一閃,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字是一定要的,剛剛你們沒聽站長說嗎?為了鼓勵咱們八個小組力爭上遊、良性競爭,要把咱們八個小組的名稱都做成木牌子,每天掛到榮譽榜上去,哪那個組前一天得分越多,就排在越前邊。」朱朝盛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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