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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殿帥捉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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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過得分外煎熬。

    許是心中有事,夏蓉蓉一整日都心神不寧。杜長卿來關心過她幾回,夏蓉蓉只推說自己身子疲累,歇息歇息就好。

    到了夜裡,杜長卿和阿城回家去了,鋪子裡只剩她們和陸瞳主僕。香草點上燈燭關好屋門,一回頭,見夏蓉蓉縮在榻上,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把銀色剪子。

    「小姐,您不用這般緊張。」

    「她就住隔壁,」夏蓉蓉壓低聲音,「我今日一見她的臉都覺瘮得慌。香草,萬一她懷疑我們發現了她做的事,對我們滅口怎麼辦?」

    香草無奈。

    自家小姐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了,一有風吹草動就自個兒嚇自己。她有心想換個話頭,好叫夏蓉蓉轉過注意力,便指著夏蓉蓉腕間那隻玉鐲笑了笑。

    「小姐不必擔心,白掌柜都說了,不會有事的。您看白夫人送您的這隻玉鐲,成色剔透,怎麼也得小百兩銀子。出手如此大方,可見他們是有心交易,定不會放著您不管。」

    夏蓉蓉聞言,埋怨了一聲:「別提了,早知如此,今日一早我就該與你搬出醫館,不該去找白守義,也不該答應他盯著陸瞳了。」

    話雖這般說,指尖卻撫過腕間的鐲子,玉料冰涼溫潤,在燈下泛著柔和的光,令她看得有些捨不得轉開眼。

    決定和白守義合作趕走陸瞳,是在一段時間前了。

    說起來,那也與陸瞳有關。

    之前有一天夜裡,夏蓉蓉去廚房找水,無意間瞧見陸瞳對著一隻死兔子發呆。雖當時陸瞳說是兔子誤食了毒草,但夏蓉蓉總覺得,那隻兔子是陸瞳故意毒死的。

    想到杜長卿信任陸瞳,未必會相信她這個表妹的話。夏蓉蓉便在香草提議下,將此事寫信告知了杏林堂的掌柜白守義。

    沒想到白守義竟找文佑給她捎了話。

    文佑說,此事白守義已知曉,但毒死一隻兔子並不是什麼大罪。不過,他完全能體會夏蓉蓉當時的震驚與恐懼。白守義讓夏蓉蓉暫時勿將此事告訴杜長卿,免得打草驚蛇。不如再觀察幾日,若發現陸瞳其他可疑舉止,仍可去白家叫人給他帶話,他很樂意幫忙。

    文佑說完後,又塞了一張銀票給夏蓉蓉。

    托那張百兩銀票的福,昨夜夏蓉蓉瞧見陸瞳一身是血時,才會著急忙慌地第一時間找人去杏林堂帶話。

    夏蓉蓉本想著將此事告訴白守義,自己就儘快搬出醫館先躲避幾日,未曾想這一次,竟是白守義親自找到了她。

    白守義站在她面前,慈眉善目,一手理著腰間彩色絲絛,語氣難得有幾分鄭重,「夏姑娘,你懷疑陸大夫殺人,可有證據?」

    「那件血衣、還有她深更半夜外出,這不能成為證據嗎?」

    「可以,但還不夠。」

    「不夠?」

    白守義沉吟:「夏姑娘,白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您能幫忙。」

    她囁嚅著嘴唇:「什麼?」

    白守義要她留在醫館。

    「如果陸瞳真殺了人,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杜長卿每日傍晚回家,只有夏姑娘你在醫館能時時盯著她。夏姑娘能否留在醫館,一旦覺出不對,立刻遣人告訴白某。屆時人證物證俱在,事情就好辦多了。」

    夏蓉蓉本能地想拒絕:「我不行」

    白守義拉過她的手,嚇了夏蓉蓉一跳,緊接著,他將一個羊脂玉鐲套在了夏蓉蓉腕間。

    「夏小姐,」他深深嘆了口氣,「這不止是為了白某一己私心,也是為了杜家少爺,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杜家少爺藏匿一個殺人兇手在身邊吧?」

    夏蓉蓉目光凝在那隻漂亮的玉鐲上,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屋中燈火搖曳,玉鐲冰涼的質感將女子思緒重新拉了回來。

    夏蓉蓉揉了揉額心,真說起來,她才不是為了杜長卿的仁心醫館,也不是為白守義的花言巧語,而是為了這隻漂亮昂貴的鐲子,才會鬼迷心竅的。

    香草把燈燭放在小几前,「小姐歇著吧,快亥時了。」

    「不是要盯著隔壁麼?」

    香草「噗嗤」一笑:「那小姐也不能不睡覺吧?再者,陸大夫真有什麼,也不能夜夜都出門吶。您歇著,我在這頭守著,真有動靜,奴婢叫醒您。」

    她語調輕鬆,或許是因為無論是陸瞳毒死兔子,還是陸瞳夜半脫下血衣,她都沒有親眼看見,因此也毫無懼色,總覺得是夏蓉蓉誇張了。

    夏蓉蓉見她神色自若,心裡也穩妥了些,脫鞋上榻,躺了下來。

    如今她已答應了白守義,倒是不好中途反悔。只是一想到隔壁或許住著個殺人兇手,難免毛骨悚然。她有心想告訴杜長卿此事,卻擔心杜長卿不相信自己。但若不說,又怕哪一日杜長卿也成了陸瞳的刀下亡魂。

    畢竟杜長卿是她的表哥,對她也不錯。

    這般猶豫思索著,一陣困意襲上眼前,不知不覺,夏蓉蓉漸漸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院中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夏蓉蓉一驚,一下子睜開眼。

    屋中一片漆黑,燈已經滅了,只有月光透過窗隙在屋中灑下微弱亮光。

    她起身,低聲喚:「香草?」

    「奴婢在。」丫鬟摸索著爬了過來,在榻上握住她手。

    「你剛才聽到了什麼聲音沒有?」

    「聽見了,小姐,您別出聲,奴婢去瞧瞧。」說罷,香草自己摸索著朝窗前走去。

    香草一向膽大,夏蓉蓉並不擔心,只看著婢子一點點摸到了屋中窗前。

    香草沒敢點燈,唯恐被人發現,連呼吸都是壓著的。她將臉湊到窗前,借著窗縫往外看,只留給夏蓉蓉一個背影。

    院中似有沉悶響聲傳來,這聲音很輕微,然而在一片死寂的夜裡,像是拖長的梆子,帶著幾分詭異悠長。

    夏蓉蓉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香草回應,心中焦急得很,又不敢出聲,想了想,乾脆下了榻,也如婢子一般摸索著走到了窗前。

    待走得近了,方才看清楚,香草的眼睛緊緊抵著窗縫,從來滿不在乎的神情此刻驚愕莫名,大滴大滴汗珠從她額上滾落下來,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截正在融化的雕像。

    夏蓉蓉心中「砰砰」跳著,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也把眼睛貼上窗縫,想要看清楚香草究竟瞧見了什麼。

    於是她看見了——

    月亮被雲層掩映,只留下一層灰濛濛暗影。隔壁窗下,那棵嶙峋的梅樹下,有人正彎腰挖著樹下的泥土。

    夏蓉蓉一怔。

    這實在是一幅詭異的畫面。

    這樣的深夜,為何要挖樹呢?

    樹下有什麼?

    她又往前探了一探,努力要將樹下人的動作看得更加清楚。只見梅樹邊已經挖出一方四四方方的深坑,坑洞也是黑黝黝的。兩個面目模糊的女子手裡拿著鐵鏟,平靜地、正一點點將那方坑洞挖得更加完整。

    夏蓉蓉隱隱約約看見對方身邊不遠處,似乎還有一團模糊的東西。

    她們是要埋什麼東西嗎?

    鏟子砸到泥土中發出的悶響在夜裡混沌又淒涼,夏蓉蓉正狐疑地想著,忽而外頭起了狂風。風把樹枝吹得歪斜,把翻滾的雲層轟然吹散。

    剎那間月光重見天日,照清楚了夜晚,也照清楚了院落中、深坑前的黑影。

    一方半人長的口袋。

    口袋靜靜躺在小院樹下,裡頭鼓鼓囊囊不知裝的什麼,然而慘白的月光太明亮,將布袋上絲絲滲出的血跡照得一清二楚。

    夏蓉蓉瞳孔一縮,驟然後退一步,額上頓時沁出一層冷汗。

    她抖著唇,無聲地喚:「香草。」

    香草回頭,驚惶的目光與她撞了個正著。

    那血跡斑斑的布袋皺成一團,偏又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依稀是個人形。

    院中詭異的敲擊聲停止了。

    有人站在挖好的深坑前,對著那隻滲血的布袋一踢,袋子「咕嚕嚕」滾進了深坑中,發出一聲悶響。

    女子不緊不慢地拿起鐵鏟,一鏟一鏟朝坑裡填著土。

    遠處似有什麼器皿摔倒的聲音,很快又歸於沉寂。

    身側有人低聲地問:「姑娘,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聲響?」

    女子抬眸,望向漆黑小院深處。

    石階前小屋門窗緊閉,一絲光亮也沒有,唯有森森風聲凜冽。

    她收回視線,道:「沒什麼。」

    盛京的秋總是宏麗。

    貢院中死了個讀書人,禮部官員被查辦,審刑院的范青天原是個無恥貪婪的狗官這些尋常事不過只在平人百姓嘴裡言說幾句,成為茶餘飯後的談料,卻耽誤不了尋常的日子活計,更耽誤不了民間迎中秋的熱情。

    還有三日就是中秋了。

    西街的酒坊上了新酒,打酒的客人絡繹不絕。杜長卿一大早就去魚市挑螯蟹。

    螯蟹要挑大的,殼背最好黑綠髮亮,這樣的蟹肉厚,且八九月里,雌蟹美於雄蟹。杜長卿對別的事情一向敷衍,唯有對吃喝玩樂一事格外用心。

    陸瞳也被叫起來,和銀箏阿城一起準備中秋的月團。

    這個時間,家家都忙著準備賞月團宴,來醫館瞧病買藥的人很少。陸瞳的廚藝實在一般,調餡的活就落在了銀箏和夏蓉蓉主僕二人身上。因知陸瞳喜甜,銀箏就往餡料里多放了些蜂蜜糖汁。

    杜長卿下午買完螯蟹回來時,醫館幾人還在鋪子裡做月團。

    他把兩筐螯蟹放在一邊,側著身子往裡走,見陸瞳正把一個大月團往模具中塞,動作之粗魯,行為之笨拙,實在讓人很難不多看幾眼。

    他站在陸瞳背後,幽幽開口:「陸大夫,你這是在拍泥巴?」

    陸瞳沒搭話,把模具往圓滾滾的麵團子中用力按了按。

    模具是阿城和銀箏一起挑的,上繪月宮蟾兔之形,取闔家團圓之意。陸瞳按下去後,剝開多餘的麵團,完整的圖案就印在月團中。

    杜長卿看得欲言又止,終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夏蓉蓉,嘆氣道:「真是難為了我表妹。」


    夏蓉蓉今日倒是不避著陸瞳了,只是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不知是不是這幾日變天受了涼,整個人一幅心神不寧的模樣。

    杜長卿疑心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多問了兩句,夏蓉蓉便站起身,端起已經做好的生月團站起身,低頭道:「我先去拿進廚房烤一烤。」又換上香草跟著一起,掀開氈簾去裡間了。

    杜長卿望著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怎麼覺得最近她古里古怪的。」他問陸瞳幾人,「你們有這種感覺嗎?」

    眾人搖頭。

    他便自語:「莫非是我多心?」隨即又一拍腦袋:「算了,先干正事。」他從旁撿了個空籃筐,一面往裡抓了些果盤裡的橙橘栗子,又將幾隻綁了腿的螃蟹扔進去,末了,裝上一小壇桂花酒,空籃子便顯得沉甸甸的。

    杜長卿又從店門口的旗子上剪了塊紅布條,綁在籃筐提手上,打了個漂亮的結,籃筐就多了幾分色彩。

    他把裝點好的筐子往桌上一頓,招呼阿城:「走,跟我上老胡家一趟,馬上八月十五了,節禮還沒送。」

    杜老爺子死後,每年中秋,杜長卿都要送胡員外些便宜節禮,以報答他照拂生意之恩。

    今年醫館賺銀子了,節禮就豐厚了許多,要在往年,可沒有這麼大的螯蟹給他。

    阿城撓了撓頭:「東家,胡員外今夜不在家啊。」

    「嗯?為什麼?他這麼大把年紀還敢夜不歸宿?」

    「昨日他不是說了嗎?吳大哥的屍身送回來了,他和詩社的人在吳家,幫著料理喪事哪!」

    「吳有才的屍身現在何處?」

    「傍晚送回吳家了。」

    殿前司里,亦有人在談論這樁官司。

    已至秋日,院子裡桂花樹開了,搖曳樹影映在竹簾上,秋色也染上一層寒香。

    雕花窗前,有人正坐著,半窗佳月灑下陣陣清光,將年輕人精緻的眉眼渡上一層冷色。他眼底笑意不如往日真切,一言不發地盯著手中文卷,目光有些複雜。

    在他對面,殿前司副指揮使蕭逐風沉聲開口,「刑獄司已打點周全,陛下此次徹查朝舉,禮部上下一干被牽連,我們的人替上去正好,你還有什麼疑處?」

    貢舉這件案子,進行得比所有人預想中順利。

    明面上是科舉舞弊,實際皇帝藉此徹查近些年朝中招權納賄、賣官鬻爵之風。且各方勢力下場,禮部侍郎是太子一派,如今太子與三皇子間正是明爭暗鬥,三皇子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連帶所有涉案之人都不可能輕放。

    對他們來說,是漁翁得利之事,但裴雲暎看起來卻並無半絲輕鬆。

    裴雲暎放下手中文卷,望著桌上燈燭,哂道:「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何處巧合?」

    「貢舉中有讀書人在號舍自戕,鬧出動靜,正好傳出院外,短時間裡,除去樞密院不提,兵馬司刑獄司三衙都得到消息。禮部涉案官員被查,審刑院官差去死者家中鬧事,激起讀書人與官府間矛盾,緊接著讀書人攔轎,御史上奏朝堂,審刑院被查」

    他拿起桌上燭盞,盯著跳動的火苗,眼底掠過一絲深意。

    「死了個讀書人,無論如何鬧不到如此地步。其中每一步都似有人背後推波助瀾,否則在貢院出人命的一開始,以禮部的手段,就該把此事壓下了。」

    蕭逐風皺眉:「你懷疑是三皇子背後指使?」

    裴雲暎搖頭:「三皇子生性自負,不會將安危繫於一平人之身。」

    恰好段小宴此時捧著繡服進來,聞言插嘴道:「那說起來還得多虧了太府寺卿那位夫人不是。要不是她以為中毒之人是她寶貝兒子,在貢院門口和主考拉扯,又一賭氣叫來兵馬司當差的妹夫,讓貢院的人連個遮掩的機會都沒有,怎麼可能有後面這一連串的大戲?」

    他說得隨意,裴雲暎卻眉眼一動。

    他略一思忖,瞥一眼段小宴,問:「那個死了的讀書人情況,你知道多少?」

    段小宴平日裡最喜歡記這些瑣事,聞言立刻滔滔不絕:「你說那個吳秀才?他也是個可憐人,和他娘相依為命,平日裡就在西街鮮魚行里殺魚討生,聽說原本是考狀元的苗子」

    他兀自說得唾沫橫飛,冷不防被裴雲暎打斷。

    「西街?」

    「是啊,西街。」段小宴道:「西街怎麼了?」

    倒是一邊的蕭逐風,見狀似有所悟,看向裴雲暎,「那位女大夫坐館的仁心醫館,就在西街。」

    段小宴愣了一下:「這和陸大夫有什麼關係?」

    裴雲暎沒說話。

    一瞬間,毫無頭緒的線團仿佛找到了線頭,一切模糊都變得清晰起來。

    死去的儒生吳秀才,是西街鮮魚行殺魚的讀書人。

    將貢院自戕案鬧大的太府寺卿董夫人,曾請陸瞳替他兒子看過肺疾。

    鋃鐺入獄的審刑院詳斷官范正廉,不久前,陸瞳曾為她夫人施診登門范府。

    每一處鏈接的節點,都正好、恰好地出現了陸瞳的影子。

    燭盞中火苗輕晃,將人的影子悠然拉長,年輕人靜靜看了良久,倏地笑了。

    「原來如此。」

    原來她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是為了這個。

    什麼「纖纖」,什麼藥茶,一步步接近趙飛燕,甚至更早在萬恩寺救下董麟,或許從一開始,身在其中的人就已不知不覺步入她局。

    真是耐心又謹慎。

    段小宴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懷疑貢舉場上的案子,和陸大夫有關?」

    「不是懷疑。」

    裴雲暎放下手中燭盞,微微冷笑道:「此事一定和她脫不了干係。」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侍衛青楓的聲音:「主子。」

    「講。」

    青楓猶豫一下,道:「剛剛軍巡鋪屋收到消息,有人舉告西街仁心醫館內殺人埋屍,步軍巡檢正帶人去西街拿人。」

    此話一出,屋中三人都是一頓。

    前頭才說貢舉一案和陸瞳有關,現下就收到巡檢去醫館拿人的消息。

    段小宴張了張嘴:「不會真是陸大夫乾的吧?」

    裴雲暎沉吟片刻,問:「何人舉告?」

    「西街杏林堂掌柜白守義。」

    白守義?

    他微微揚眉,一瞬明白過來。

    蕭逐風看向他:「要我走一趟嗎?」

    城中治安巡警一事,其實交給軍巡鋪屋也就罷了,但事關仁心醫館,又或許和貢舉一案有關,免不了多上幾分心。

    裴雲暎笑笑,起身拿起桌上長刀佩緊,淡道:「我去吧。」

    天色暗了下來。

    進了秋,一過傍晚,西街沿街燈籠就一盞盞亮了起來。

    西街不如城南熱鬧,今夜晴月,月色朗朗,照得老城牆也泛著一層雪亮。

    杜長卿同阿城站在醫館門口,正打算關門回家,忽然聽得街道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急促,在寂靜秋夜中如一道急鼓,聽得人心驚肉跳。杜長卿下意識回頭,就見一群穿皂衣的巡檢鋪兵自遠而近奔來,又在醫館門口「馭」地一聲勒馬停步。

    為首的是個戴帽子的巡檢,生得凶神惡煞,不顧杜長卿和阿城二人尚站在眼前,下馬自顧走到醫館門口,把大門一推——

    「哎哎哎,官爺這是幹什麼?」杜長卿茫然之餘不忘堆出一個笑,「這大晚上的要買藥,知會一聲就行,不必親自勞動」

    巡檢差頭一把將他推開,喝道:「巡檢司辦案,無關人士暫避!」

    杜長卿愕然:「辦案?」

    這時候,醫館裡鋪點上燈燭,陸瞳擎著燈盞和銀箏一同走了出來,似被這外頭動靜驚動,站在門口,疑惑望向眾人。

    「這是.」

    見出來的是兩個年輕女子,差頭臉色比方才稍緩和了些,語氣仍冷酷,只道:「有人舉告你們醫館殺人埋屍,巡檢司奉命緝查辦案!」他一揚手,身後鋪兵便一擁而上,團團將人圍住。

    杜長卿定了定神:「這一定是弄錯了,我們這是醫館,怎麼可能殺人埋屍」

    他的話被陸瞳打斷了。

    陸瞳站在醫館門口,看向為首的官差,平靜開口:「既是奉命辦案,仁心醫館自當配合。只是我們也是入了籍的正經商鋪,大人要辦案,能否讓我們看看巡檢手令?」

    軍巡鋪屋的申應奉一滯。

    他收到消息,立刻就往帶人趕往西街,哪還來得及去拿手令。如今盛京貢舉一案後,朝中震盪,若他能在這時候辦成一樁漂亮案子,升官指日可待。

    而一般辦案時,平人也不會特意問起手令,誰知道這女子會突然提起?

    正僵持著,忽而身後傳來一聲:「這裡。」

    這聲音來得突然,眾人循聲回頭望去。

    桂枝香氣撲鼻,明月斜上梢頭,迢迢良夜裡,有人馭馬馳行。

    年輕人在西街門口提韁勒馬,下馬朝醫館走近,四周鋪兵漸次讓開,檐下朦朧燈色照亮了他緋色衣袍,也照亮了他俊美的眉眼。

    申應奉一愣,隨即狂喜:「裴大人!」

    陸瞳心下一沉。

    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裴雲暎。

    裴雲暎在陸瞳身前站定,取下腰間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旋即笑道:「陸大夫的《梁朝律》,果然背得很熟。」

    短暫的沉默後,陸瞳抬眸,看向眼前青年。

    「裴殿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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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殿帥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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