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截殺三(1 / 1)
埃修冷冷地注視兩騎遠去的背影,沒有動用手裡箭的殺招。他們前來的時候如同摧折山林的勁風,雖然之後被埃修迎頭痛擊,可在撤退時也不見張皇,從容中暗藏著反擊的鋒芒。輸陣不輸人,這是埃修的評價,他們的表現並沒有辱沒死亡騎士的名頭,潘德最惡騎士的威風是建立在如山的屍骨上和相應的濃稠鮮血中,而不是那一身猙獰鎧甲博取來的。哪怕前前後後死在埃修手裡的黑騎士已有一掌之數,但這並不會讓埃修輕視他們幾分。
實際上他也已經失去了再戰之力了,埃修跟上還沒來得及跑開的傑弗里,默默地脫下鏈甲,這種套頭式的盔甲需要舉臂過頭才能卸下,埃修的動作很輕柔,右臂以小心翼翼的幅度抬升,盡力讓左臂承載鏈甲的大部分重量。在將右手抽出來時埃修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他的右肘在袖管里卡住了,為此他不得不求助於傑弗里:「幫我抽出來。」
埃修的右臂終於滑了出來,他悶哼一聲,臉因為劇痛扭曲了一瞬間。傑弗里倒抽一口冷氣:埃修的右臂已經腫脹起來,紫黑色的淤血堆積了整條小臂,仿佛是一條青紫的肉蟲,正是它卡住了袖管。如果那名祈求者眼光再毒一點,一定會注意到埃修在格開他短杖後右臂便軟綿綿地垂在身側,戰鬥力驟減一半不止。「這是……怎麼回事?」傑弗里驚疑不定地問道。
「舊傷。」埃修低頭看了一眼,在小臂上劃了一道十字,讓血流著。從角斗場逃出來前他被冰熊扇了一巴掌,臂骨開裂,本來以他的體格三周就能癒合,但卻是建立在不進行高強度肉搏的前提下的。而三名黑騎士與一名祈求者的截殺根本不會留給埃修任何放鬆的餘地,全力施為下他的舊傷還是爆發了,疼痛在筋肉上翻江倒海,小臂上像是有無數刀片起落。
「那之後我的安全怎麼辦?」
「只是右手暫時沒法動彈而已,我還有左手。」埃修淡淡地說。
兩匹馬甩著尾巴漸漸遠去,少頃,馬里昂斯方向趕來了一支百餘人的隊伍,仿佛是平原上掠過一浪赤潮,赤潮上屹立著一桿睥睨的雄獅旗,旗幟翻飛間雄獅橫眉怒目,沐浴在盛大的火焰中。這支部隊聲勢張揚,馬蹄踐踏大地的聲音整齊劃一,如同同時擂響數十座堂鼓。只有獅騎士團的中堅部隊才有如此讓人嘆為觀止的紀律性,但這些騎士們的裝備卻並不是統一的亮銀雄獅甲,當中有些人的裝備相當寒酸,身上混搭著突擊劍士跟輕騎兵的制式防具,乍一看有些不倫不類,騎在獅子戰馬上甚至有些滑稽可笑,可他們的眼神肅殺沉鬱,那是只有百戰的老兵才能在戰火中淬鍊出來的眼神,與他們對視,像是隔著一厘米凝視刀尖。
騎士們很快到達了埃修跟死亡騎士們交手的地點,為首的騎士舉起右拳,百來騎齊齊勒馬,極動轉為極靜,激揚的鼓點戛然而止,卻像是喝水吃飯一般自然。
「災厄鴉襲擊?」騎士翻身下馬,仔細查看屍體,卻沒有發現任何可能的致命傷,而屍身也很完整,不像是災厄鴉所為,那些嗜血成性的惡禽可不會溫柔地對待獵物,前幾天塞文克羅堡就有一名哨兵被災厄鴉啄去了眼珠,幸好只有一隻,不然莫說是眼睛了,他連全屍都不會留下。騎士心念一動,將屍體翻了過來,神情一凜:兩具屍體的額頭都透出一枚鋒利的金屬片,他抽出一枚金屬片,卻發現那只是一截被掰斷的箭頭,材質也是羽箭中的大路貨,他將手又伸到屍體的後腦,摸了一手黏稠的粉紅色。
「像是一個摳門的射手。」副官站在騎士身邊,打趣道。「殺完人還不忘拔出箭杆。」
「不是。」騎士拭去手甲上那些說不清是血還是其他什麼讓人作嘔的黏濁物,細細端詳著手中的那枚箭頭,「這是人為掰斷的,這兩個人是被擲殺的。」
副官震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騎士手中的箭頭,在他看來那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鐵片,卻在人手中爆發出了不遜色於致命暗器的殺傷力。「會是黑騎士所為嗎?」他壓低了聲音問。
「他們扔矛挺准,可玩不了鏢。很像是達夏那些蠍子的手筆。」騎士說,「牧馬人蘇丹?不,不是,帝國攻勢如此咄咄逼人,他犯不著來挑釁我們。」
「那會是?」
「這兩人身份還不確定。跟巡邏隊通報一聲後,繼續趕路。」
「是,肯瑞科大人!」
卡林德恩平原。
今日的白刃戰已經進入尾聲,雙方從正午激戰至日落,指揮者都是絕代的名將,在卡林德恩堡前上使盡了渾身解數廝殺,你吃了我一隊突擊劍士,我反手就折你一個步兵方陣。艾爾夫萬公爵仰仗著兵力優勢,打得極為奔放,攻勢似潮水般一浪更比一浪高,好幾次險些就逼近了卡林德恩堡的城門,而凱洛斯執政官在正面戰場上已經隱隱有招架不住的趨勢,畢竟他只帶了三千餘人,算上卡林德恩堡的守軍也不過五千之數,而最精銳的暗影大隊已經被他抽調出來交給奧古斯塔娜去伏擊布倫努斯了,軍力上輸了不止一籌。用基亞子爵的話說,凱洛斯能憑著這良莠不齊的五千人跟他父親大人在正面戰場上死摳上一天,這就已經完全配得上潘德第一名將的稱號了。
卡林德恩堡城頭,凱洛斯執政官立於城頭邊,神采奕奕,指揮了一場將近五個小時的鏖戰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精力,反而讓他的眼神愈發明亮。他看著艾爾夫萬公爵向前推進了將近數百米的陣地,感嘆道:「人多就是好啊。」他說的很隨意,沒有什麼英雄氣短的無聊情緒,更像是一句漫不經心的牢騷。
斯科萊魯站在凱洛斯執政官身後,尊敬地注視著男人寬厚的背影,這種人仿佛生來就具備雲淡風輕的優雅,肩上扛著一座山也會輕描淡寫的說話,站在他身邊就會就會獲得無窮的勇氣,只要跟隨著他,哪怕是陷入千軍萬馬的包圍中也屹然不懼。
暗影軍團只知凱洛斯,不知馬略不是沒有原因的,如果大團長是一位草包,哪怕他們跟新帝國再不對付也不會心甘情願地追隨在他的身邊。
「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可能的後果已經在給西多利厄斯將軍的信中告知了。」斯科萊魯低聲說。
「好的。」凱洛斯點點頭,「艾爾夫萬今天打得太奔放了,已經隱隱地偏離了他固有的戰術風格,」他眯起眼睛,「這會漸漸地導致他在最重要的時候做出最錯誤的決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這麼個意思。」
「那麼斯科萊魯,」他轉頭,謙和地詢問,「明天艾爾夫萬被詐進城裡時,要不要跟我去拜會一下特蕾莎小姐?」
斯科萊魯單膝下跪,一字一句如吐金石:「願隨大人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