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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6 女兒心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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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多準備事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而大婚的禮儀章程也終於討論出了一個結果。

    太常華恆乃是曹魏時期太尉華歆的後代,當世禮法大家,本身亦是中朝駙馬都尉,尚武帝之女榮陽公主。有了這樣一個權威的人坐鎮,制定出來禮儀雖然不能說完全遵循古法禮節,但起碼可以避免許多無謂的爭執詬病。

    按照這一份禮節章程,沈家要在六月初擇吉日備雁禮上表請婚,然後等待苑中下詔賜婚。納采之後,由太常執節與宗正同來沈家取錄族籍閥閱,然後將公主名諱生辰賜下。來日沈家將名帖與聘禮一同送入苑中,繼而再與苑中共議婚期。

    婚禮議定後,公主由宗室命婦陪同出宮先居公主府。到了婚禮正日,沈哲子帶領鹵簿儀仗先往台城,入宮接受訓話,傍晚前往公主府,先行夫妻卻扇小禮,然後宴請宗室勛貴。在公主府中等待皇帝苑中下詔,才允許離京返鄉舉行正式的婚禮,拜謁公婆入祭家廟,至此禮成。

    雖然這章程仍是遵循六禮的脈絡,但卻將周期大大縮短了。這樣的話,應該能趕在七月前離都返回吳興。

    為沈家幫忙草擬奏書的乃是會稽虞潭的族人虞喜,這位老先生在吳中也頗享盛譽,名望比肩於廬山大隱翟湯,同樣是屢征不仕,真正曠達物外之人,除了才學淵博之外,還是一位名留史冊的天文學家。今次如果不是虞潭面子,根本請不動這樣的方外處士。

    奏書雁禮備齊後,沈哲子在幾名族人陪同下再往台城去呈交。到了第三天,太常華恆與宗正西陽王攜帶賜婚詔書來到沈家宣讀。

    華恆還倒罷了,跟沈家本來就沒有什麼交情,今次也是領的苑中旨意,禮待即可。至於西陽王,早先聽沈哲子談起隱爵之事,近來又多召僑人詢問詳情,對於加入這個頗有錢途的組織早已急不可耐。今天終於有機會再見到沈哲子,詔書宣讀完之後,當即便拉著沈哲子商討此事。

    沈哲子眼下正為自己終身大事勞心不已,哪有閒情逸緻再跟西陽王討論這些事情。況且聽這傢伙言外之意居然還打算將其兄弟南頓王一同拉入伙,俱由沈家出資一部分以升級。這兩個貪得無厭的傢伙想得實在太美妙,沈哲子當即只是冷笑不語。

    拉西陽王入伙,誠然是因為這傢伙尚有幾分價值,加之為了婚事方便。至於南頓王則實在不必,南頓王可是因為反跡確鑿而被庾亮幹掉的,沈哲子才不會與之有什麼過於密切的財貨往來。如果南頓王想加入進來,掏出真金白銀的財貨沈哲子也不會拒絕,但想像西陽王這麼便宜則絕不可能!

    原本公主的名帖八字是要送回吳興在家廟中占卜吉凶,但眼下事從權宜,加之興男公主已是篤定的旺夫相。於是在家中放了兩天之後,沈家便又將之與聘禮一同送回苑中。

    雖然聘禮的一部分已經先行送往公主府,但剩下的部分也尤為可觀。單單各種禮服衣箱便有幾十口之多,加上羽葆禮器,幾十輛大車浩浩蕩蕩的駛入苑中,由禮官內侍接收後送往公主的寢宮。

    而沈哲子也得到了確切的婚期,就在十天之後。

    因為要操辦公主的婚禮,苑中大半宮人都集中在這裡,出出入入,忙碌非常。

    雖然對這個女婿不甚滿意,但女兒總是自己的,加之又得大兄諸多開導,皇后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對這樁婚事太過牴觸。近來更是常居公主宮內,主持操辦各種事宜。但其實她對這些事情也不甚精通,只是捨不得女兒小小年紀便要出嫁離開父母身邊,常常獨坐垂淚。

    沈家的禮箱送來後,苑中更是忙碌。許多婚日前後要用到的衣裝首飾,都需要一一試裝。興男公主看到這些琳琅滿目的聘禮,初時還有幾分新鮮好奇,在房中任由宮人侍奉擺布。

    可是這些衣裙配飾繁瑣得很,每試穿一套就要將近大半個時辰,小姑娘的好奇心漸漸消散,繼而變得不耐煩起來。尤其想到再過幾日便要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面對陌生的人,心情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出去!你們都退下!」

    興男公主推開宮人要往她身上掛的珠鏈,繼而大聲斥退一種宮人,等到房中只剩下她一人時,便將房門關上,獨坐在榻上沉默不語,過不多久,嬌嫩臉頰上便有淚珠滾落下來。

    「你們不在房內侍奉公主試衣,都站在門外做甚麼?」

    門外突然響起皇后庾文君的聲音,興男公主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擦乾臉上的淚痕,還未及站起來整理衣衫,房門已經由外被那位蔡嫫打開。

    皇后自門外邁步走進來,視線一俟落在公主臉上,旋即便察覺到小姑娘情緒的異常。看著女兒仍有幾分濕潤的眼角,她不禁回憶起自己當年閨中待嫁時那種惶恐、忐忑又滿是傷感的心情,心內便更有感觸。

    然而當年她的年齡要比如今的公主大得多,所嫁的又是皇家東宮,但如今女兒卻……

    皇后有感於心,眼眶內漸漸也氤氳起來,心內充滿憐愛,上前幾步要將公主攬入懷中,卻感覺到公主身軀有幾分僵硬。這讓她失望之餘又不乏自責,若早知小女不能長居閨中,這么小的年紀便要出嫁他鄉,以前她為什麼對公主那麼嚴厲卻少了關懷?

    「我家小女郎,原來已經生成了一個妙娘子。」


    皇后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彎腰為公主整理略顯凌亂的裙帶:「你夫家送進苑內的奩具都看了沒有?當年母后出閣時,尚不及興男華美,我家小女郎真是……」

    她有心想安慰開解公主幾句,但始終覺得公主嫁入沈家乃是委屈錯配,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母后不用做這些事,宮人們會收拾好的。」

    公主小心翼翼將裙帶自皇后手中抽出,她能夠感受到母后對她的關懷,但其性格本來倔強,長期被嚴厲管教自有一點叛逆之心,並不適應母后突然間態度的轉變,因而心內仍有幾分疏遠。

    眼見公主轉身讓宮人們繼續侍奉換衫,卻對她頗多冷淡,皇后心內更是酸澀。她在房內站立片刻,而後便有些悵然的離開。

    一直等到皇后走出房間,興男公主才又讓宮人們退開,自己則站在門內,看著母后漸行漸遠的背影怔怔出神。

    「剩下那些,明天再看,我倦了。」

    良久後,公主收回了視線,略顯意興闌珊的走回榻上坐下,看著宮人們將各式衫裙儀服首飾裝回箱中。片刻後,她視線一轉望向侍立在角落裡隱隱被其他宮人排斥的雲脂,突然發問道:「雲脂,你是宮外長大的娘子,見得人事多,是不是女郎們嫁了夫家,就不算原來的一家人?」

    那雲脂本是極為健談女子,入宮後謹小慎微,唯恐出錯,已經很久不曾有大發議論的機會。此時被公主提問,許多話在腦海里涌動,但看到宮人們若有若無飄來的眼神,卻不敢多說,只是垂首道:「婢子雖在宮外,但也只在王府長大,少聞外間婚嫁之事……」

    興男公主發問,只是意有所感,倒也並不怎麼迫切想要一個答案。她斜臥在軟榻上,腦海中卻又泛起那夜在東海王別業召見沈哲子的情形,忐忑之餘又有幾分羞澀的欣慰。

    那少年年紀不大,但卻言出必踐,果然做到了對自己的許諾,讓她不至於嫁入一個並不中意的夫家,還往宮裡送了許多禮貨,肯定花費不少。等過幾日再見到他,倒要再謝一次。她也知道自己的性情不算溫婉,既然以後要與那個人長久相處,先保持一點禮數,以後起了爭執不至於鬧得太難堪。

    心內正遐想之際,耳邊突然又響起一個讓人厭煩的稚氣聲音:「哇,阿姊,你這裡好多精美東西,都是貉子家送給你的?」

    公主驀地拍在榻上站起來,指著剛剛行入房中、望著房中諸多器具一臉詫異色的太子司馬衍,大聲斥道:「甚麼貉子!你以後都要喚姊夫,再讓我聽見你說貉子,看我怎麼教訓你!」

    「阿姊你又嚇我!我又不是不知,過幾日你就要去貉、別人家,我才不再怕你!」

    太子站在門口,有恃無恐的叫嚷道,視線卻落在側廳一個雕飾精美的投壺,他早就想要一個類似的玩物,可惜早前苑內進了一批都被母后收起不給他,公主這裡卻有父皇賜來的,讓他很是羨慕。

    「咦,阿姊,你今日怎麼沒有受罰?」

    視線望著投壺,太子卻湊到公主面前,諂著臉笑道。

    「我為何要受罰?」

    「先前我從母后殿內過來,看到母后背著我在淌淚,難道不是阿姊你又惹惱了母后?」

    公主聽到這話後卻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把太子拉到身前,肅容道:「阿琉,你是不是男兒?」

    「阿姊,我是你弟弟啊,我是男兒啊!」

    太子有些不滿的叫嚷道,這個年紀自我認知和分別心最重,怎麼能容許旁人混淆了他的性別:「阿姊你是不是因為貉子……哈,姊夫送了你好多禮物,歡喜的人都懵了?」

    「你知道自己是男兒就好!」

    公主並不理會太子對她的嘲笑,繼而又正色道:「你既然是個男兒,別人欺侮了你的母后,讓母后不開懷,你要怎麼做?」

    「誰敢欺侮我母后?」

    太子聽到這話,神情頓時激動起來,可是要怎麼做,一時間卻想不到,繼而又望著公主,頗有氣虛道:「阿姊,我該怎麼做?」

    公主一手扶額,狀似極為苦惱,不知該如何教育這個幼弟,沉吟少許,才對太子招招手:「算了,你跟我來,稍後我做什麼你要記住,以後誰再讓母后不開懷,你就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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