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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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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時候起了風,天上又稀疏飄起了小雪。

    溫瑜坐在茶攤前支著手肘等蕭蕙娘和去接她的那地如今當叫他蕭厲了。

    一片細雪落進了土陶茶碗裡,泛起細小的水紋。

    她指尖掛著那用細繩串起來的十枚銅板,輕輕晃了晃。

    厲,古作磨刀之石,今意為鍛磨刀鋒以淬其利。

    蕭蕙娘瞧著對他愛護有加,怎會替他取這樣一個戾氣盡顯的名字?

    瓦市已臨近閉市,但蕭蕙娘母子還沒歸來,她不禁探眼往回看去,卻聽幾個收攤路過的商販議論道:「東三檔口那姓劉的狗腿子可算是遭報應了,平日裡盡趕著給那三潑皮通風報信,仗著自己同那三潑皮熟絡,誰生意比他好了去,他就去那三潑皮前上眼藥,這下好了,石頭砸他自己腳背上來了!」

    有尚不內情的,不免多嘴問上一句:「我今日的攤位沒在那邊,沒瞧見,快與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說話的人便笑:「今兒那三潑皮不知怎地大動肝火,找上那狗腿子將他那貨攤給砸了個稀巴爛,還把人也給打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的,別提多解氣了!」

    後邊的人也笑:「不止呢!你走得早是沒瞧見,那三潑皮揍完人走後,那狗腿子把還能用的貨撿回來,剛收進簍子了,又來了個地痞,瞧著比那三潑皮還凶煞些,一腳就將他那貨簍給踹翻了,那狗腿子嚇得哭爹喊娘地求饒,別提多滑稽。」

    溫瑜聽到此處眉稍輕揚,東三檔口?那不就是那三個混混先前交代的那貨郎擺攤的地方麼?

    莫不是那三個混混此次踢到鐵板,回去找那貨郎撒氣了?至於商販們口中那第二次去找茬的地痞,聽起來頗像蕭厲,他娘在這瓦市里做生意被人使了絆子,他應是過去警告對方的?

    正思索間,人群中已瞧見了蕭蕙娘母子二人的身影,蕭蕙娘不知又買了些什麼,兩人手上都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

    溫瑜起身相迎:「大娘!」

    蕭蕙娘見著溫瑜便念叨上了:「我聽獾兒說有人挑事,你沒被嚇著吧?」

    溫瑜說:「好在二爺來得及時,只是有驚無險」

    因為方才當著三個混混的面叫錯蕭厲名字的事,她自知窘然,眸光都沒往對面瞟。

    蕭蕙娘說著「那便好」時,蕭厲視線淡淡從溫瑜身上掠過,收回目光後道:「我去攔輛牛車。」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長腿一邁便走遠了。

    溫瑜幫著蕭蕙娘把東西放到茶攤邊的桌子上時,不免問:「大娘您怎還買了這般多東西?」

    蕭蕙娘笑說:「我的舊襖給你穿著,老氣橫秋的,我給你買了件新襖衣,還買了些棉花和絨布,回頭看給你做雙鞋。」

    溫瑜又一次因蕭蕙娘待她的這份好感到感到有些無所適從,她放東西的手微頓,說:「叫您破費了。」

    蕭蕙娘便嗔她一眼:「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

    等蕭蕙娘喝完一碗茶水,牛車也來了,蕭厲把東西都放上車後,讓牛車主人捎蕭蕙娘和溫瑜回去。

    但牛車後邊的位置不大,蕭蕙娘買的東西又多,坐上兩個人後,就頗有些放不下了,需得坐車上的人懷裡再抱一些東西。

    溫瑜頭一回坐這無篷也未被封起來的牛車,沒像蕭蕙娘一樣上車後就抓著淺矮的護欄,趕車的老伯一甩鞭,牛車木輪碾進一處凹坑時,溫瑜只覺整個人都往前一跌,抱在懷中的新襖衣也跟著掉了出去。

    她在慌亂中忙伸手想扶住什麼東西,另一手又探出去撈那件襖衣。

    眼前似乎人影一晃,她伸手想扶東西的手臂,便被一隻鐵鉗似的大手給牢牢攥住了,對方托起她手肘給她借力。撈襖衣的那隻手,也被對方拎住掉落的襖衣布包後,順勢抓住了她手腕,以防她摔下車去。

    恍惚間,溫瑜都以為自己這一撲撞到的是一堵銅牆鐵壁,但竄入鼻間的皂角味淺淡卻又不容忽視,手上傳來的重握感也格外明顯。

    她抬起眼,便撞入男人一雙墨色的眸中,凜冽又收斂,眸底似又藏著些叫人瞧不清的東西。

    「當心。」他說。

    溫瑜長睫上落了雪粒,她不適地煽了一下黑睫,掙脫他重重託捏著她手臂的那隻手,扶住車邊的護欄坐穩,另一手也脫離了他五指的桎梏收至膝頭後,才抬睫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蕭蕙娘也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到,只是在那剎那間壓根沒反應過來,直至此時才心有餘悸地拉住了溫瑜一隻胳膊,說:「阿魚你抓緊護欄,可別摔了!」

    趕車的老伯抽響鞭子,抽空解釋說:「這條路爛,坑窪多,到了前邊大道就好了。」

    蕭厲看著從容與他對視的溫瑜,抬手將那裝著新衣的包裹遞了過去,英氣俊朗的眉眼間瞧不出情緒,只說:「這次坐穩了。」

    他身量極高,靠近的時候頗像一堵牆逼近。


    溫瑜接過包裹後輕點了一下頭。

    牛車重新拉動,那地痞已成了遠處的一個黑點,溫瑜抱著包裹,卻還是覺得手臂和手腕上似被一圈無形的東西纏縛住了一般,仍殘留著收緊的感覺。

    她淺皺了下眉。

    -

    蕭厲站在原地,看著牛車走遠後,瞥向自己一隻手,納罕低語:「手臂瘦得跟細竹竿似的,陳癩子以前沒給她飯吃麼?」

    一瘦猴似的少年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嘴上叼著塊炊餅接話:「什麼沒吃飯?二哥你也還沒用朝食麼?」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另一塊炊餅遞給蕭厲:「那你先吃著,我回頭再給三哥買一個給他帶回去。」

    蕭厲收起了臉上那點莫名的神色,沒接少年手上的炊餅,說:「你自個兒留著吃吧,鄭虎方才從我那兒離開便去街邊吃餛飩了。」

    少年便把炊餅又塞回了衣襟里,不滿咕噥道:「你們開小灶不帶我!」

    蕭厲被少年這話給逗樂了,扔了幾枚銅板給他,說:「想吃什麼自己買去。」

    少年頓時兩眼放光,叼著炊餅兩手接住銅板,在袖口擦了擦,才寶貝似的收進了衣袋裡,狗腿道:「謝謝二哥!二哥不愧是我們乾坤賭坊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有錢多金、人面獸心」

    話還沒說完,他頭頂就挨了一下,不由抱住腦袋「哎喲」一聲:「二哥你打我!」

    蕭厲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說誰人面獸心呢?」

    少年很是迷茫:「誒?人面獸心不是個誇人的詞麼?你看長著雖是個人的模樣,但其實有著野獸一樣的野心,這不跟龍章鳳姿,虎狼之勢這些詞一個意思麼?」

    蕭厲扶額:「你天天往街邊葛老頭的說書攤子前蹲,聽了那麼多的評書就沒長點學問?」

    少年不服氣道:「我長了啊,你看我都能想出那麼多誇你的詞兒了!」

    蕭厲並不想再回憶「人面獸心」這個「誇人」的詞,道:「行了,別貧嘴了,交代你的正事辦完了沒?」

    少年頓時咧嘴一笑,拍拍自己胸脯說:「二哥你交代的事,那我必需得辦妥啊!瓦市這條街,這麼些年來,一直都是王慶手底下那幫王八羔子盤踞著的,大哥一退下去,他們還想把整個東城街巷都納入囊中,這回又不長眼地為難大娘他們,二哥你這會兒讓弟兄們把瓦市搶過來,便是王慶鬧到東家那裡去,他也不占理!」

    蕭厲隨手從路邊扯了根乾枯的草莖叼上,不甚在意地道:「讓弟兄們手腳乾淨些,別學王慶手底下那群孬貨,只會找小商小販的麻煩。」

    少年嘿嘿一笑,說:「那肯定的,弟兄們可不至於那麼沒出息!要孝敬錢,那也是找奸商豪奴們要!」

    說到此處,少年啃了一口炊餅,話鋒忽地一轉:「叫王慶手底下那幾個癟三兒為難的,就是陳癩子使詐送大娘的那丫鬟吧?我聽說雜貨街那邊的商販說她可聰明了,她一開始和大娘在雜貨檔口賣帕子,但那邊小販多,賣不動,她就帶著大娘去布商販子那邊挑布,成功在那邊把一籃子繡帕賣給買布的娘子們了。也就是這樣,才惹得了東三檔口那賣繡品的貨郎眼紅。」

    蕭厲走在前邊,聽完這些似沒什麼反應,只又扔了個銅板給少年,說:「往後我娘帶著她再來這瓦市,讓弟兄們多關照些,別讓人去挑事。」

    少年被這又一枚銅板砸得心花怒放,當即便咧嘴笑道:「那是肯定的,二哥你就放心吧!」

    -

    溫瑜和蕭蕙娘回到家,將牛車上的東西搬進院中,先一一收揀起來。

    蕭蕙娘從她後來去買布帶回的包裹里拿出一方小盒子,遞給溫瑜說:「我看你臉上紅疙瘩雖沒了,但疹印消得慢,在瓦市里找了個熟識的郎中,給你拿了盒膏藥,你早晚抹上一次,那疹印用不了多久就消乾淨了,不會留疤的。」

    這疹子雖是溫瑜故意為之,但蕭蕙娘細緻到連這都想到了,還是讓溫瑜心口似被暖流淌過,她握著那外盒頗為精緻的膏藥盒子,說:「這個很貴的吧?」

    蕭蕙娘忙著收拾買回來的絹布,聞聲道:「甭管貴不貴,能不讓你臉上的疹子好了不留疤就成,你爹娘給你生了個好模樣,你落人牙子手上遭了這麼大一趟罪,等日後尋著他們,他們瞧著你一張臉成了這樣,這心裡得多難受?」

    這番話叫溫瑜心口驟然一澀,她誠心道:「謝謝大娘。」

    蕭蕙娘念叨:「你這孩子啊,就是見外」

    溫瑜面對這樣不參半點雜質的關心,平日裡最是伶俐的口舌倒是一下子笨拙了下來,不知說些什麼,便沉默著上前幫著蕭蕙娘一起繼續收拾,在一個包裹里發現了幾枚火摺子時,才半是驚喜半是困惑地開口:「大娘您還買了這麼多火摺子?」

    蕭蕙娘看了一眼說:「是獾兒非要買的,說這個用著方便些,不然夜裡起身不便點燈,總是摸黑」

    她絮絮叨叨解釋著,溫瑜卻想起了今晨自己不會用打火石,在火塘旁敲打火石吵醒他的那一幕,莫名地生出了一點心虛。

    該不是不想再被她吵醒才買的吧?

    她腦子裡剛划過這個想法,院門外邊傳來了響聲,那地痞也回來了。

    蕭蕙娘扭頭看了一眼,卻是「哎喲」一聲:「你這是把整個肉鋪都給買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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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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