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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迷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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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的深城燈火流光,林宗易靠著一扇封閉的落地窗,我愣了許久,才開口問他,「你什麼時候簽得離婚協議。」

    他抬手鬆了松衣領的紐扣,「會所出事那天。」

    我心口一顫,「你怕牽連我?」

    他沒出聲。

    馮斯乾在權力圈吃得開,是商場半公開的秘密,除了徐哥不得已賣了他一回,其餘的關係網他抓得牢牢地,別人連邊兒都沾不著。那批貨剛翻船,上面就出手查封,這副一鍋端的陣仗,林宗易自然會做最壞的打算,只是我沒想到,他並沒利用我要挾馮斯乾,而是將我擇出,保護我不捲入災禍。

    我看著自己手背隱約脹起的青筋,「宗易,我有時真的看不懂你。」

    他和馮斯乾一樣矛盾。

    利用傷害卻也竭力周全,一個冷血薄情,一個風流無心,不擇手段追名逐利,偶爾不計代價給予我,偶爾又壞得徹底戳我心。

    我一面信,一面不敢信,他們像惡魔也像佛,拯救再摧毀,反覆拉扯我。

    登機廣播響起,我跟隨大部隊調頭去登機口,林宗易在我身後說,「我也看不懂自己。」

    我步伐一滯。

    他雙手按住玻璃,躬身前傾,俯瞰樓下的停機坪,光影交錯,猶如一柄柄五光十色的劍,在他英朗消沉的臉上一閃而過。

    我原本背對他,又鄭重其事轉身,「你沒脫險,即使我幫不上你什麼,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一走了之。」

    林宗易垂下的眼瞼忽然掀開,他從玻璃上與我對視,第二遍登機的提示傳來,我徑直走向登機口,他系上西裝扣,跟在我後面。

    我落座升起遮陽板,這座城市的夜色投映在方窄的窗口,一旁的林宗易輪廓沉陷其中,時而虛無平靜,時而濃烈逼人。

    深入了解過,才知曉他的本性,與溫潤如玉的外表截然不同,他本是一個野感十足的男人,像老窖的白酒和沿海的颱風,嘗一口辣喉,挨近了傷筋動骨。他不是馮斯乾那種新鮮的濃烈,開頭滋味很猛,很上頭,林宗易是沉澱過的,開頭不猛,一點點撕開自己的面具,滲透更多的情緒,直至他所有的味道融化開,形成一股似有若無的癮。

    我綁住安全帶的鎖,「會所的麻煩全部解決了嗎。」

    他接住空姐遞來的黑咖啡,「解決一部分,上面點到為止,繳了貨罰了款,暫時沒有繼續深挖。」

    我盯著他線條緊繃的側臉,「如果挖下去你能脫身嗎。」

    林宗易偏頭,「能脫身,不過會面臨大震盪,也許要垮台。」

    我不由自主攥拳,他垮台了,我的下場就是被馮斯乾囚禁在瀾春灣,一旦殷沛東和殷怡討說法,馮斯乾兜不住局面了,我很可能成為第二個關宸。

    我寬慰他,也寬慰自己,「不是有股份嗎,你垮台了,華京顧及聲譽會撈你。」

    林宗易輕笑,「你小看馮斯乾了,只要我倒下,他會立刻說服董事局罷免我,而且股份還未到我名下,孟鶴在走流程。」

    我不再說話。

    我們凌晨四點回到蔚藍海岸,林宗易沒睡,直接進書房處理公務,我洗了澡也睡不著,掏出背包里的照片,在燈下端詳,兩個男人差不多四十歲上下,比林宗易的長相顯老,粗糙微胖,一看就開場子的,氣勢很橫。鄒璐確實沒糊弄事兒,冒了極大的風險拍攝,角度類似特寫了,連男人眉心的肉瘤都一清二楚。我編輯成彩照,發給了蔣芸,附一行文字:信得過的門路查背景,查完刪。

    蔣芸沒回,我關了燈就睡了。轉天早晨八點她回復了一條不著四六的簡訊,「凌晨才大戰完?」

    我撂下粥勺,在圍裙上蹭乾淨水珠,撥通她電話,「你腦子有正事嗎,我凌晨剛下飛機。」

    蔣芸沒好氣,「求我辦事你急什麼啊!傍晚你來望海樓,我老公今天幫你查。」

    我答應了她,掛斷電話從廚房出來直奔書房,木門虛掩著,我腳尖頂開,裡頭煙塵熏燎,像冬日下了霧,林宗易的身型被籠罩得模糊不清,我撥開霧,嗆得一陣咳嗽,他坐在辦公椅,手邊零散放置著三個空煙盒,以及一杯冒熱氣的咖啡。

    他聽見動靜視線投向門口,嗓音沙啞到極點,「你醒了。」

    我上前收拾攤亂的文件,「我煮了粥,你喝一碗墊墊胃口。」

    他單手揉太陽穴,「你自己喝,我不餓。」

    我本來準備重提陳志承的事,順便點他一下,等危機過了談離婚,可林宗易這邊棘手的狀況太多,我估計他眼下無暇分神,就把話咽下了,「為會所煩心嗎?」

    「會所問題不大。」他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目,「已經疏通好了,五月重新營業。」

    林宗易又點燃一支煙,用力吸一大口,「工程沒時間了。」他翻開一份文件,「正式合同昨天下午到我手上,最多拖三天。」

    我蹙眉,「能禍水東引嗎。」

    林宗易往菸灰缸內撣了撣菸灰,「上面對合作企業考察標準很高,負債低,規模大,正面口碑。」

    我不可思議,「一個炮灰而已,戲做得這麼足?」

    他銜著煙,眉眼深沉,「戲不做足,東窗事發會引風波。」

    我感覺他有謀劃了,「你有目標嗎。」

    林宗易朝房樑上的吊燈吹出一縷煙霧,「有。萬盛集團。」

    我恍然大悟,考察團把萬盛納入過備選公司,但索文實力更強勁,因此被刷了,據說萬盛不死心,還在找渠道,萬盛肯定願意接盤,只是索文一直把項目捏在手心,不惜在最初招標時和華京競爭,大功告成了卻驟然甩鍋,戲演砸了會功虧一簣,「萬盛的周坤和馮斯乾沒來往,證明他大概率不知內幕,之後需要讓萬盛沒有任何戒心接手。」

    林宗易碾滅菸蒂,「放出消息了,索文資金鍊斷裂。就看周坤有沒有膽子上門。」

    我思索了片刻,「我有法子再催他一把。」

    當天中午,我約了周太太,闊太圈有一則行規,大的約小的,小的來者不拒,小的約大的,大的愛答不理,林宗易在江城的地位,當然是最大那個陣營的,我約誰都碰不了釘子,省下不少的工夫。

    我和周太太在市中心一家美容院見面,我充了十萬的年卡,經理親自帶我們上二樓,我告訴她這家是新開的,好評不錯,所以來試試,藉此打消了她的疑惑,我們私下接觸少,只在江都會所一起打過牌,我貿然約她,她不多想,周坤知道了也會猜疑。

    聊天時我故意往工程上引,周太太似乎也等著我提及,「周坤說,這項目不盈利,純粹是打知名度。」

    我氣定神閒躺在床上,「和上面打點好關係,百利無一害,有上面的扶持,金錢日後源源不斷,先掙名後掙財,上面看你順眼了,你還愁什麼。」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意,周太太瞧著美容儀放射的一束光,沉思著。

    我唉聲嘆氣,「要不是宗易手頭的項目太多,他絕不錯失機遇,可拿不出錢,拖不起上面了。」

    周太太半信半疑,「林董都拿不出錢?那江城有誰拿得起。」

    我故作驚訝,「你真當他是銀行自己印票子的?宗易同期投資了好幾個工程,個個上億打底,資金鍊缺口不小。」

    她試探問,「那工程給誰呢?」

    我撥弄著被美容液浸濕的一撮發梢,「挺多企業感興趣,但是宗易在物色自己的朋友,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太太翻了個身,「其實周坤也看中了,還偷偷走後門送禮,可爭不贏索文,假如林董不要,我們希望入手,以後萬盛起來了,周坤會報答林董的人情。」


    我不露聲色給她下套,「咱們的交情,我倒是可以幫周董在宗易面前提個名美言兩句。」

    她喜出望外,「那可謝謝林太太了。」

    我裝模作樣,「別抱期望,宗易在生意上挺固執的,結果取決於他。」

    周太太說,「誰不曉得林董最疼愛妻子了,林太的話絕對管用。」

    我美滋滋笑,「就沖這頂高帽,我無論如何不能辜負您了。」

    我們做完美容,在街口道別,各上各車,我讓司機送我去望海樓,晚上8點再接我。我進入包廂時,蔣芸和一群女人正在划拳,貼了一腦門的白條,我在角落坐下,小聲招呼她,她放下杯子過來,「看見對面穿粉色裙子的嗎。」

    我一掃,容貌不算特漂亮,勝在有韻味,這種品相最有前途,精緻得像假人的美女,第一眼再驚艷,看久了沒味兒,「味兒」是女人真正的殺手鐧,讓頂級大佬栽跟頭的,往往不是大美女,是有缺陷但味兒足的女人,蔣芸當初手把手帶我,就因為這點。

    「你培養的接班人?」

    她讚不絕口,「資質無敵了,有你當年的風範。」

    我沒心思逗趣,「你查了嗎。」

    蔣芸從包里抽出信封,她打開,倒出兩份資料,蔣芸指著戴眼睛男人的一寸相片,「鄭老三,濱城娛樂業巨頭,凡是開會所和酒吧的,都尊稱三哥。」她又指另外一張剔了板寸的男人照片,「白老二,開棋牌室的,大場子,江都會館牛嗎?他在濱城開得那家跟江都同級別的,韓卿,你敢和這些男人攪和?耍他們,你不要命了。」

    我察覺到什麼,「老大呢?」

    蔣芸聳肩,「藏得太深,就查他倆我老公都費死勁了,他們輕易不露面,搜不到底細。」

    我深吸氣,摸出口袋裡的打火機,壓下按鈕焚燒相片的一角,直到完全吞噬為灰燼。

    蔣芸警告我,「他們不是你能玩轉的,哪怕他們老婆聲淚俱下求你救命,你也別同情心泛濫,搭上自己可不值。」

    我沒和蔣芸多言,只心不在焉說我記住了。

    我想找個由頭撤,可這群姑娘中間資歷最老,她們都主動敬酒,我遲遲沒機會下桌,白的紅的混著敬,喝完第一輪的七八杯,我整個人暈乎乎,第二輪再下肚,眼也花了,第三輪舉到我跟前,我接連擺手,「不行了。」

    她們起鬨,「韓姐,你的酒量我們門兒清,你別裝蒜了。三年前蔣主任的升職宴上,你可是一人干倒一桌老爺們兒,茅台喝了一箱是吧。」

    我瞪蔣芸,「你大喇叭啊?」

    蔣芸擋掉她們,「那是我吹牛的,韓姐酒局都喝沒氣兒的雪碧,有個狗屁酒量。」

    我去衛生間吐了一次,蔣芸連拖帶拽將我帶進電梯,望海樓後門一處隱蔽的路口泊著一輛邁巴赫62s,黑色融於黑夜,也沒打閃,避開了遠處的霓虹,不仔細看,根本看不真切。蔣芸架著我出現在台階上,司機匆匆下車,疾走幾步,接替蔣芸架住我,「有勞您了。」

    她踮起腳,越過司機頭頂張望那輛車,後座在這時無聲無息降下半截車窗,林宗易的上半身緩緩顯露。

    恰好風拂過,吹動了靜止的樹葉,枝杈搖晃間,月色穿透罅隙,落在林宗易那張臉。

    充滿了男人的欲,英氣又性感,在黑暗中無與倫比奪目。

    我頓時眉開眼笑,「帥哥,來接我嗎?」

    司機也噗嗤一聲,他小心翼翼攙扶我,我不安分跑著,跑向那輛車,趴在車門朝玻璃吐哈氣,霧氣朦朧之中,明眸皓齒的面容染著艷紅的醉色,越是咯咯笑,越是純情嬌媚,林宗易坐在車內,默不作聲注視我。

    司機拉開門,「林董,林太喝醉了。」

    林宗易伸手攬住我,摁在自己懷裡,敞開西服包裹住我身體,大約我身上的酒味太重,他皺著眉頭,「是醉得不輕。」

    我神志不清纏著他,半闔住眼,時笑時鬧,司機也好笑,「林太那群朋友灌了她很多,我隔著四五米遠就聞到沖天的酒味。」

    他撫摸我臉,「開心嗎。」

    我咬著唇,大著舌頭,「開心。」

    他悶笑,「開心就好。」

    他用帕子擦拭我胸前的污漬,「周坤聯繫我了,明天我會把合同交給他。至於上面,有徐文的錄音,他們只會認下萬盛。」他打量我,「我看你現在也聽不明白。」

    我突然摟住他脖子,「你比那些肥頭大耳的男人好看。」

    林宗易望著我,好半晌,他笑意深濃,「是嗎。」

    我使勁點頭,掐他面頰,「怎麼長得。」

    林宗易任由我掐,「你喜歡嗎。」

    我對準他打了一個酒嗝兒,他當即偏頭,可還是被撲了滿臉。

    他笑出,「誠心的對嗎。」

    我快要撐不住自己腦袋的重量,伏在林宗易肩膀昏沉打瞌睡,痴痴醉醉的樣子。

    他命令司機,「開慢點。」然後托住我後腦勺,將瓶嘴抵在我唇瓣。

    「馮先生。」我毫無意識嘟囔了這一句,林宗易餵我喝水的姿勢一頓。

    司機也聽到了,他從後視鏡看了後方一眼,大氣不敢喘。

    林宗易擰住瓶蓋,旋即挑起我下巴,「認得我嗎。」

    車窗有路燈照入,光亮極為刺眼,我煩躁別開頭,埋進他胸口,林宗易這次卻並不任由我,他緊緊地扼住我臉蛋,「韓卿,我是誰。」

    我說不出他是誰,只覺得非常難受,哪裡難受也一無所知,胳膊本能搪塞他的桎梏。

    車駛入小區,停在樓道外,林宗易抱起我上樓,擱在沙發上,保姆聞聲披著外套迎出,「先生,用宵夜嗎。」

    林宗易倚著冰箱,喝一桶冰鎮扎啤,「拿一條濕毛巾。」

    保姆很快從浴室走出,林宗易喝了一半啤酒,剩下的一半倒進水池裡,接過毛巾朝我走來,清理我額頭和鼻尖的汗珠,保姆期間要代替他,他沒有允許。

    他看著我微微張開呼吸的唇,由於口乾而不停舔得濕潤,泛著粉嫩的水光澤,他喉結難耐滾動了兩下,閉了閉眼,隨即扯開領帶,丟在地上,吩咐保姆,「帶太太回屋休息。」

    我幾乎爛醉如泥,保姆壓根扶不穩我,走三步退兩步,路過吧檯時桌角重重嗑在我手肘,我痛得嗚咽,下意識推開保姆往後退,退回林宗易的身邊,他只好再次把我擁回懷中,保姆跟進主臥,「先生,我放洗澡水嗎。」

    林宗易淡淡嗯,保姆扭頭要去浴室,他問,「有醒酒藥嗎。」

    保姆回答,「我不清楚。」

    林宗易彎腰翻開床頭櫃的抽屜,保姆此時放完水退出房間,他沒有翻到藥,正準備到客廳找,我受不了檯燈的光,摸索著床開關,觸碰林宗易手的剎那,我感受到很舒服的溫暖和厚度,像小小的火爐,我抓著不放,他被我一拉,猝不及防俯下身,懸在我上空。

    他用一種一觸即發的灼熱眼神流連過我,我此刻酒意上涌到極限,十分畏寒,蜷縮著滾進被子裡,他拽回我,「韓卿,我是林宗易。」

    我最後殘存的意志,是他握住我腿固定在腰間,在我頸部熱情而迷亂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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