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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欲罷不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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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斯乾撿起甩在角落的皮帶進入客廳,白色西褲松松垮垮墜在腰間,他默不作聲點燃一支煙。

    我同樣一句話沒說,我洗完澡出去,馮斯乾還未離開,茶几上的菸灰缸鋪滿菸頭,客廳瀰漫的煙霧像燒了火那樣濃稠,我視若無睹,用毛巾擠干長發到陽台上拉窗簾。

    他碾滅煙,起身向我走來,一把擒住我胳膊,「犯什麼脾氣。」

    我沒站穩,踉蹌往後倒。

    「不能揭穿你是嗎。」

    他吻著我,我別開頭躲避,整個人失控,「你到底要怎樣。」

    「試圖將我拉下深淵,沾滿一身污泥的女人是你嗎。」

    我小聲哭著。

    「喜歡看一個清白自律的男人自毀對嗎。」馮斯乾在我耳畔輕笑,「很巧,我也喜歡看一個聰明風情的女人被摧殘凋零。」

    我顫抖得越發厲害。

    他指尖摩挲我面容和濕漉漉的眉眼,「愛刺激是男人的本能。你引誘我的切入點很正確,可男人享受過被動刺激,又渴望征服與摧毀,一種由男人主導的更愉悅的刺激。」

    我死死地拽著窗簾,他仰起頭,「看見對面了嗎。你猜他們能看見你這副模樣嗎。」

    我一滴淚落在他手背,他炙熱的呼吸也落在我耳根,我臉頰粘住玻璃,窗外是水汽朦朧,枯黃的路燈灑下一片斑駁,我和馮斯乾的輪廓被囚在那團昏暗的光影中,窗里是真真實實的他,無可遁逃的我,演繹盡這世間最禁忌的糾纏。

    我痛惡這份糾纏,馮斯乾依然是馮斯乾,可它令韓卿變得面目全非。

    我揭過混沌的夜色從玻璃內凝望他,他也注視我,我眼神沒有絲毫起伏和溫度。

    馮斯乾終於止住,我偏著頭,面對他陰鬱的眼眸。

    「有些男人不能碰。」

    我此刻確實像一朵頹敗的花,「我和林宗易沒有任何關係。」

    他一字一頓,「我更不能碰。可惜你知道太遲。」

    他徹底鬆開我,一言不發走進浴室。

    裡面良久沒有傳出水流聲,不知他在幹什麼,我又坐在寒涼的地磚上失神了一會兒,才渾渾噩噩回臥室。

    我躺在床上,聽見馮斯乾關了外面所有的燈,他腳步刻意很輕,但午夜寂靜,他的靠近和停泊都如此真切。

    馮斯乾忽然掀開被子,我下意識看向他,他居高臨下佇立在床畔俯視我。

    我問他,「你不走嗎?」

    他看腕錶,已經是凌晨,藥店歇業了,他遞給我一塊熱毛巾,「自己敷。」

    我翻了個身背對他,並未接受。

    馮斯乾撂在柜子上,也躺下。

    我們自始至終沒有肢體接觸,只各自睡在床鋪的一側,我睜著眼毫無困意,他又焚上一顆煙。

    汽車駛過街口,熾白的車燈照在房梁,馮斯乾的影子在牆柱上一閃而過,他露著寬厚結實的胸膛,原本平整的長褲壓出一條又一條褶痕,他朝自己影子的方向吹出一口煙。

    直到那根煙熄滅的一刻,他開口,「還疼嗎。」

    我沒吭聲。

    夜太深了,像是為這座城市籠罩了一柄枷鎖,它的歡與憂,清醒和迷醉,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一連兩天沒去公司,也沒請假,更沒聯繫馮斯乾,周五我在茶樓見了新僱主,是曾經一位合作很愉快的張太太介紹的朋友,我到達雅間比約定時間晚了六分鐘,我脫下大衣向她道歉,「孫太太是吧,抱歉,路上追尾了。」

    她十分和藹客氣,「不妨事。」

    由於馮斯乾的緣故,我在江城出名了,本地活兒沒法接了,這位孫太太是雲城來的客戶,她老公是當地一家大型企業的科室主任,天高皇帝遠,所以我才敢出面。我早已盤算好,多攢些錢找機會從馮斯乾眼皮底下逃匿,出省不保險就乾脆出國,饒是他手眼通天,我跑那麼遠他總沒轍了。

    我坐下開始打量孫太太,她氣色不好,穿著也普通,從頭到腳沒什麼高檔貨,一點不符合闊太身份,看得出婚姻不幸,並且沒有掌握經濟大權,依附於丈夫而生,一旦丈夫變心,連最基本的體面都蕩然無存。

    這世道,哪怕海誓山盟的男人,本質都不如狗靠得住。

    我接過她丈夫孫耀華的相片,賊眉鼠眼的黑胖子,孫太太提供的資料顯示,孫耀華是雲城赫赫有名的「點外賣」大戶,封口善後做得極其嚴密,始終沒曝光。

    孫太太說,「離婚之後,分一套房我能安身立命就可以了。我娘家兄弟在江城,他也成家了,和他住不是常事。」

    我皺眉,「就這點要求?」

    歷來夫妻走到反目的地步,只恨刀子不鋒利,不能多剮了對方一層皮,孫太太絕對是手下留情了。

    談完她的要求,談我的正事了,她神情侷促喝了幾口水,「聽張太太說,韓小姐收費比較高。」她欲言又止,「多少錢。」

    識人底細是我們這行的必修課,我看她這身行頭,五十萬的價碼實在不忍要出口了,我咬著吸管含糊不清答覆她,「不要錢。」

    孫太太愣住,「什麼?」

    我又重複了一遍,「我白干,您等信兒吧。」

    她眼眶瞬間紅了,「韓小姐,我拿到補償一定給您。」

    一個相當有自尊的女人,同情和施捨是侮辱,我立馬改口,「我也這麼想的,先辦事,這單買賣不難,定金就免了,事成支付全款。」

    她感激涕零,「謝謝韓小姐。」

    我乘坐周六下午三點的航班飛往雲城,五點半降落機場,七點整殺入富力酒店,登記完入住便直奔餐廳,我四處溜達了一圈,在烹飪海鮮區域發現了孫耀華。

    我隔著一扇玻璃擋板,在距離他最近的餐桌落座,化了一個濃艷的大紅唇,把內衣的肩帶也調到領口邊緣,欲蓋彌彰的韻味。

    孫耀華先是接了一通電話,然後吃了一盤海參刺身,最後起立往電梯口走,我繞過相對的另外一個出口,疾走兩步,迎面撞了上去。

    「啊——」我捂著唇彎下腰,孫耀華被這一聲悅耳的「啊」吸引駐足,他扭頭看我,我趁機擺弄長裙,露出一截腿,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色澤,連體衣也若隱若現,酒紅色覆在白皙肌膚之上,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


    我扭著纖細的腰肢,一雙手卻仿佛柔弱無骨,輾轉於微微發紅的腳踝,格外惹人生憐,「好痛——」

    失誤了,腮紅塗太重了,腳踝跟炭烤了一樣紅,我不露聲色拂掉一些多餘的浮粉。

    孫耀華情不自禁走回我面前,小眼睛貪婪流連著,「小姐,是不是撞到你了啊?」

    我抬頭,水汪汪的鳳眼眉目含情,「是...呢。」

    我差點噎著,孫耀華油膩得都能下鍋炸了,那女人為了撈錢真是不挑食啊,這老東西比李文博還丑。

    我強忍嘔吐,「下次注意哦,人家的假體都撞歪了。」

    我轉身要走,他阻截我,「小姐,這就走了?」

    我故作不解,一臉天真眨動著漂亮的睫毛,「不然呢。」

    他笑眯眯挨近我,壓低聲問,「有路子賺外快,干不干啊。」孫耀華搓了搓手,「一萬,跟我談談心。」

    我拍了拍他隆起的肥肚子,「老闆,你眼真毒,我正巧學富五車,博覽群書,最擅長陪人談論古今了。」

    他會心大笑,「你選地方,還是我選?」

    這是行家,在酒店附近晃悠搭訕的靚女,背後牽著繩呢,帶一個有錢男人去最貴的場所,背後團伙抽場地的提成費,靚女和男人談幾千幾萬乃至十幾萬,不必和團伙分,都揣自己口袋裡,那是純憑本事了,看來孫耀華經驗不少,一打眼就明白我目的,但這次他走眼了,我可不圖他的臭錢,我另有目的。

    我朝他笑,「我沒指標,不過要這個數——」我比劃三,他問,「三萬?」

    我點頭,「一星期,不值啊?」

    孫耀華簡直美上天了,他沒想到遇到這麼省錢的,立刻迫不及待,「樓上有地方,大浴缸,能泡澡。」

    泡你奶奶個腿。

    我扒開他手,「瞧你的死樣子,先掏錢啊。」

    他忙不迭,「上樓就掏。」

    半小時後,我衣衫完整從客房出來,順勢把孫耀華的衣褲包括內褲丟在了電梯旁的垃圾桶,我默數123,3剛數完,房間內傳來男人的殺豬叫,「和老子玩仙人跳啊!洗澡的工夫卷著錢不見人了!」

    我倚著牆壁打呵欠,又過了一分鐘,他在床頭櫃摸索到我留下的錄音筆和拍下他洗澡的照片,當然,還有一份在我包里,準備交到孫太太手上,我把備份給孫耀華只是提個醒,識趣自己回家和老婆分財產,不識趣就告上法庭。

    他罵得更厲害了,「媽了個巴子的,算計到老子頭上了!」

    我噗嗤笑,對準房門喊,「孫大主任!」

    他聽到我聲音,當場要躥出屋抓我,可沒穿衣服,過道又有攝像頭,他只好退回去,透過一道門縫凶神惡煞瞪著我,「我家裡那個臭娘們兒派你來的?」

    我笑著說,「晚節不保啊孫主任,我勸你破財消災吧。」

    我戴上墨鏡瀟灑邁進電梯,按下樓層1,電梯門上倒映出我春風滿面的一張臉。

    我不敢在雲城久留,萬一被孫耀華逮到就麻煩了,我連夜坐飛機返回江城。

    周日我將物證交給孫太太,她很惶恐告訴我孫耀華早晨來江城了,威脅她把物證銷毀,否則連她娘家一起收拾。

    我恨鐵不成鋼,「這種吆五喝六的男人我見多了,打官司准慫。」我指著她手中的信封,「您有證據,百分百判贏。」

    孫太太搖頭,「韓小姐,孫耀華心狠手辣,之前有女人敲詐他,被他打壞了腿,至今還一瘸一拐的,我本想他打發我一筆錢就離了,結果撕破臉,我以後更難熬了。」

    我取出坤包夾層放置的三萬塊錢,「我從您丈夫那裡坑的,您收好。」

    她看了一眼錢,又看了一眼我,「韓小姐,您的勞務費...」

    我摘下掛在椅背的大衣,「孫太太,您保重。」

    我徑直離開茶樓,心裡特別悶得慌,都說有錢男人好,嫁了光宗耀祖,吃穿不愁,可有錢人的腌臢與自私往往是隱藏的,當深入他們的生活,成為他們歲月中的角色,才知曉在紙醉金迷里浸泡過的人性多荒誕。我不是惡劣人性中的當事人,卻是那些受害人的見證者,我無法說服她們抗擊到底,因為我不了解她們更隱晦的難處。

    開車去美容院的途中,我清點了一下這單生意的虧空,往返路費斯三千七,酒店房費一千五,還添了一個仇人,照目前的情況,我退休前都未必攢夠錢跑路。

    從交口拐彎的時候,我接到下一任客戶周太太的電話,她在那頭問,「韓小姐,您到哪了。」

    我越過擋風玻璃看指示牌,「涪陵北路,導航還剩九百米。」

    周太太猶豫不決,「您如今有大靠山了,不影響合作吧?」

    我知道她指馮斯乾,江城上流圈傳播得轟轟烈烈,客戶拿不準我們的確切關係,都顧慮會得罪他,我安撫她,「您放心吧,外省的單子我能接。」

    周太太說,「韓小姐不為難就行,我在3號間做纖體推拿,您直接過來。」

    我掛斷電話,停在麗人美容館的臨時泊車位,下車乘電梯上樓,經過2號水療室的門口,四名技師正好進出,門完全敞開,我無意望向裡頭,是一群做按摩項目的富太太,當我看清其中一個女人的長相,只覺得血液上涌,掩埋在記憶深處的憤恨如同開閘一般瀉出,近乎癲狂在體內橫衝直撞,我難以形容那種壓抑和冰冷,這時卻又根本無可奈何。

    女人眯著眼,顯然也認出了我,「是你。」

    我渾身抽搐著,雖然拼盡全力克制,仍舊抵抗不了從心底炸裂的坍塌的情緒。

    范玲玲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仇人,我這幾年仇人一直逐年上漲,唯獨她是例外,我們之間結下的梁子要追溯到我爸沒進監獄、我媽還活著的那天,這段仇怨並不是她記恨我,而是我記恨她。

    范玲玲站起,她堵著門,趾高氣揚端詳我,「發育得不錯啊。」

    幾名同伴也從屋內走出,「黃太太,您認得她啊。」

    她得意洋洋,「認得啊,她爸爸當年對我窮追不捨,不惜拋妻棄女,可是我沒瞧上他,我要嫁給大人物的,區區的小科長充其量算是我的中轉站,我就花了他幾百萬而已,哪知道他是一個窮鬼,愣是挪用幾百萬討好我,栽進牢房了。」

    她們不約而同譏笑,「幾百萬都沒有啊,活該。」

    范玲玲問,「你那位沒出息的媽呢?」

    我攥著拳,使勁到十根手指嵌入皮肉里,掐出血痕,「不勞你記掛。」

    她朝我腳下啐了一口痰,「十年前她潑婦似的鬧到你爸單位,把我也牽扯了,搞得我臭名昭著,萬不得已遠走他鄉,我記掛她?記掛她早點死嗎?」

    她把玩著右手佩戴的三枚戒指,「不過我也得感謝她,要不是她鬧,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嗎。對了,她男人當初迷戀我,我於心不安啊,她如果死了,你替我燒點紙吧。」

    我下一秒衝過去,不僅范玲玲猝不及防,她的同伴都始料未及,壓根沒有還手的餘地,我占盡上風揪著她頭髮廝打,招招正中女人最脆弱的要害,不是踢她下面就是捶她上面,范玲玲年過五十,體力自然不是我對手,她妄圖自救可半點招架不了我的兇狠,閉著眼慘嚎不斷,周圍的中年貴婦都傻眼了,好半晌才被范玲玲撕心裂肺的哭喊驚醒,紛紛加入混戰,總算將我們分開。

    「韓卿!」黃太太蓬頭垢面癱在地上,眼角也被我的指甲撓破了,鮮血淋漓,她氣得哆嗦,「你竟然敢動手,我男人是主任!你以為傍上馮斯乾給你撐腰就了不起了,沒有殷家他算什麼東西,我倒要看看他多大的膽子插手,你等著蹲大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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