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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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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喜柔沉吟:「那個老錢說你撞車昏迷,還有什麼針筒,又是怎麼回事?」

    炎拓輕描淡寫,刻意模糊時間先後:「那是出事之前了,我連著幾天很累,疲勞駕駛,撞到路基下頭去了,索性就在那睡了一覺,估計睡得太死,那人當我是昏迷了。針筒是我拿來對付孫周的,就是跟你提過的、狗牙抓傷的那個人——你不是說,狗牙只要傷人,哪怕只是抓破了一道口子,都得一併帶回來嗎。」

    是囑咐過,她的原話是,這種傷,外頭的醫生處理不了,帶回來,我們自己有辦法。

    「板牙那幾個人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襲擊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自己都沒察覺?」

    炎拓搖頭:「不是,他們刑訊我的時候,我隱約聽他們提過,好像是說我車上.

    有騷味。」

    說話時,他著意觀察林喜柔的面色,果然,聽到最後,她表情不大對勁。

    炎拓說:「林姨,你知道的,我車上一向很乾淨,怎麼會有騷味呢?反正,我自己是什麼都沒聞到。」

    林喜柔面上依然帶笑,蜻蜓點水一句話帶過:「聽他們胡說,那是他們嘴不乾淨。」

    炎拓想了想:「倒也不是,聽他們話里那意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聞到,只有那個叫大頭的鼻子靈。」

    林喜柔垂在身側的手驀地一攥:「鼻子靈?」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了,立馬把話岔開:「他們有多少人,你見過的,都還記得長相嗎?」

    「我只見到了襲擊我的那幾個,因為打過照面,他們見我的時候不做遮掩,分別是大頭、山強、華嫂子、一個瘸腿的老頭,另外還有個叫雀茶的女人,但應該不是真名。其它的人都包得嚴實,只看得出高矮胖瘦。」

    「至於長相…

    …林姨,我語文和美術都一般,描述做不到貼切,畫也畫不出來,只能說點『眼睛大、人矮』這類大概的,估計對你幫助不大。」

    林喜柔眼眸中掠過顯而易見的失望,頓了頓才說:「沒事,晚點你把這幾個人的體型、容貌還有特徵都說給熊黑聽,有多少說多少,有總比沒有好,剩下的,讓他想辦法去跟。」

    炎拓點了點頭:「林姨,有什麼問題嗎?我怎麼覺得,你對這件事特別關注的樣子?」

    林喜柔一怔,旋即又笑:「廢話,你們不明不白傷成這樣,我能不在意嗎?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小拓,你先休息吧,你養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再想起什麼,記得跟我講。」

    她說著便站起身。

    林喜柔都放話要他「先休息」了,其它人自然也不便再留,林伶再度起身,熊黑伸手開門。

    炎拓心內長舒了口氣,這才發覺這一番對答,自己的掌心已經汗濕了。

    希望狗牙能晚點醒過來,越晚越好。

    林喜柔都快走到門口了,忽地又想到了什麼,轉身笑著看他:「對了,你跟我說遇到個老朋友、要聚一聚,那個朋友,就是那個聶小姐吧?」

    炎拓心頭一凜,臉上卻半分都不露,還窘迫地笑了笑:「是,其實她不是什麼老朋友,也就是路上遇到的,有點感覺,林姨你懂的。」

    林喜柔笑得愈發溫柔:「我猜也是,你們年輕人會玩。你早就長大了,那個聶小姐還那麼漂亮。」

    邊上的林伶飛快地瞥了炎拓一眼,又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

    「只是,你怎麼會把人家扔在山路上呢?」

    炎拓冷笑:「有些人,看起來不錯,相處起來,完全不是那回事,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都是抬舉她了,忍多一會都受不了,扔山路上,已經對她很客氣了,林姨,不提她,掃興。」

    林喜柔的印象中,還從沒聽過炎拓這麼貶損人,愣了幾秒之後,忍不住輕笑出聲:「那位聶小姐,是得多糟糕啊。」

    ***@和蔣百川通過電話之後,聶九羅著實緊張警惕了幾天,但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桂樹從掛花到落花、盧姐的桂花醬都熬好裝瓶放進冰箱了,仍是太平無事。

    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炎拓那頭要是過個一年半載才來報復,這一年半載她就不過了?

    想清楚了這一節,聶九羅也就把心放下了,只是從工作室的一尊泥塑之上取下了一把匕首,白天放在手邊,晚上塞在枕下。

    泥塑和匕首,都值得一說。

    泥塑塑的是反彈琵琶的飛天,姿態裊娜,衣袂飄飄,不過並不等身、一米來高,匕首就是藏在飛天反彈著的那把琵琶里的外觀上絕對看不出來,應用了古代的銷器機關技藝,依特殊次序撥動音箱上的幾根弦線,裡頭藏物的細長匣子就會自動啟出。

    匕首不大,乍看很普通,長不到二十厘米,寬不足一寸,厚度適中,方便貼身存放,這是把「劍中劍」,裡頭還套了把更小的一通體沒有任何花紋雕飾,只握柄上有篆體的小字,外頭的是個「生」字,裡頭的是「死」字。

    這一天秋高氣爽,是個黃道吉日,宜開工動土,聶九羅的魔女圖幾經修改,接近完稿,也是時候開始了。

    早飯過後,焚香拜過泥塑的祖師女媧,她就開始揮錘動釘,給新作品起龍骨胎架。

    一般人對泥塑都有誤解,總以為是抓把泥、摻點水,揉揉捏捏就完事了,其實不然,泥的黏性不足以支撐自重,哪怕是迷你如「泥人張」,還得反覆砸揉且加以棉絮,把膠泥給揉成「熟泥」,大型的泥塑就更複雜了,先得用鐵絲鐵釘木條做出個形狀骨架,叫「立龍骨」,然後綁稻草、糊糠殼,上了粗泥之後,還得上細泥,那之後罩膠裱紙、紋飾瀝粉,一層一層,程序繁瑣,才能出個人形。

    不過仔細一想,一個人,卸去彩妝扒了衣飾,褪皮剔肉,剩了個伶仃的骨架子,在某種意義上,跟泥塑是一樣一樣的。

    難怪這一行的祖師爺是女媧。

    聶九羅告誡自己,塑像要和造人一樣虔誠,一肢一骨,都不能馬虎。

    所以單這「龍骨」一節,她起了拆,拆了起,叮叮噹噹沒個消停。

    中午,盧姐把飯送上來,看到聶九羅高坐工作檯,左手握錘右手拈釘的,忍不住嘆氣說,這要不講,過路的還以為屋裡住了個木匠呢。

    某種程度上,盧姐真相了:做美術這行的,大多自帶仙氣范,唯有雕塑流的,大敲大打,揮錘動斧,被人戲稱為藝術行當里「搞土木工程」的,所以,別看聶九羅體纖人瘦,手臂和手上的勁力遠超一般同性,有幾次,盧姐都撬不開的罐頭蓋子,都是她給搞定的。

    總之是當木匠當了一天,拆拆立立,一直到晚上才出了個滿意的胎架。當然,在盧姐眼裡,骨架子是沒有美的資格的,依然三個字,丑絕了。

    這一日體力勞動過量,聶九羅不到十一點就熄燈就寢了一換了是從前,身體疲累,那是一定會一夜黑甜到天亮的,但今天,說不清什麼原因,半夜兩點多的時候,她忽然醒了。


    屋裡黑漆漆的,但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聶九羅的床上裝了帳幔,半透紗的那種,把夜色又濾厚了一層。

    這安靜中涌動著一股異樣的危險氣息。

    聶九羅悄無聲息地坐起身子,伸手從枕下摸出匕首,又摸著了綁腿帶,安靜地把匕首貼肉縛在了大腿上,然後拉過睡袍的裙幅遮住,下了床。

    她沒有穿鞋,赤腳走到門邊,輕輕打開門。

    @臥室外頭就是工作間,夜半的工作間是有點可怕的,因為她的雕塑太多,白天面目歷歷倒也罷了,晚上就是一團一團或蹲或伏的人形黑影,說不清那是人、是泥塑,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聶九羅屏住呼吸,向工作間裡走了兩步。

    燈亮了。

    亮的不是大燈,是盡頭角落處的落地閱讀燈,燈光昏黃,那裡有一面牆的書架,兩張對坐的單人沙發,中間隔了個小圓茶几,沒事的時候,她會沏一壺茶、窩在沙發里看看書。

    臨近閱讀燈的那張沙發里,坐著炎拓,兩隻手都搭在沙發扶手上,右手握著槍、在扶手上有節律地敲點,槍口正朝向她。

    終於來了。

    聶九羅反放鬆下來,她原地站住,輕輕吁了口氣,腿上貼著刀身的那一塊皮膚本該是冰涼的,現在卻稍稍發燙。

    炎拓先開口:「聶小姐,真沒想到還能見面。」

    是沒想到,本不該有這次見面的,如果蔣百川不是那麼廢物的話。

    他示意了一下對面的那張沙發:「別站著啊,坐下聊。」

    聊就聊吧,那些影視劇里,惡鬥之前,總會有一番唇舌之爭打嘴仗很重要,誰先被嘴得心浮氣躁或者怒髮衝冠,誰落敗的概率也就更高。

    聶九羅步履如常地過去,兩手扶住扶手,施施然落座,正待換個舒服的坐姿,就聽身下「咔噠」一聲輕響。

    她頭皮微麻,目光不覺下掠:這沙發她常坐,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炎拓又說話了:「聶小姐,坐下了就別亂動,被炸成一塊塊的就難看了。尤其是…」

    他倚上靠背:「為了見你,我特意換了身新衣服,不想剛穿上第一天,就粘得又是血又是肉的,不好洗。」

    聶九羅頭皮上的僵麻蔓上脖頸,聽這意思,坐墊下頭他放了東西了,但坐都坐上來了,還能怎麼著?

    她哦了一聲,繼續把坐姿調整到位:「還特意換了新衣服啊?那我這身是潦草了。"

    炎拓看了她一眼。

    她穿珠光銀的重磅絲緞睡袍,腰間以帶扣束,睡袍很長,目測站立時能到腳踝,所以即便坐下,露得也不多,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腳很好看,秀翹柔滑,腳背上仿佛晃著層珠潤膚光聽人說,腳好看的女人,遠比臉好看的女人要少。

    老天待她,還真是精心。

    炎拓的目光最後停在了聶九羅臉上:「聶小姐,你耍得我很慘哪。」

    聶九羅笑笑:耍』這個字用得不貼切,獵人設下圈套、套取獵物,那叫狩獵。有哪個禽獸被抓到了,會說獵人在『耍』他呢?」

    炎拓不跟她打嘴仗:「我有些事問你。」

    聶九羅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你問唄。」

    「狗牙這種是什麼東西?什麼來歷?孫周『紮根出芽』是什麼意思,你們怎麼治的?倀鬼又是什麼?」

    聶九羅奇道:「你不知道啊?」

    繼而笑:「我知道。」

    再接著話鋒一轉:「不過,我不會告訴你。」

    炎拓也猜到了她不會配合:這麼說,聶小姐是過夠了、想死?」

    聶九羅涼涼回了句:「你拿什麼保證我的安全呢?不說,會被炸死;說了,八成也會死。橫豎是死,不如不說,還能讓你堵心一把。」

    炎拓也不留客:「那聶小姐一路走好。」

    他撐住扶手起身,繞過茶几往外走:現在算是進入心理戰階段了,有人步上斷頭台時大義凜然,砍刀真揮起來就慫蛋了一聶九羅嘴上厲害,但他賭她還是惜命的,三步之內必然會叫住他。

    果然,經過她身側時,她開口了。

    「炎拓。」

    炎拓停下腳步。

    聶九羅還是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調調:「我小時候看電視,好人被壞人殺了,就那麼死了,真是太不值了。"

    「我很容易角色代入,想著,如果是我,可不能白白叫人給殺了。萬一倒霉,真要死,那怎麼也得拽上害我的人一起啊。」

    話未說完,她身體蓄勢,兩手一撐飛撲過來,一把抱住炎拓,同時身體一擰,把炎拓的後背推轉向自己坐著的沙發。

    她也賭一把:沙發墊下沒有什麼炸彈,真的有,炎拓就是她的肉盾退一萬步講,就算炸彈威力太強,把兩人都給炸死了,她也把炎拓給拉下去作陪了不是?

    相當漫長的一秒鐘。

    沒有爆炸。

    前戲唱完了,接下來該動真格的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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