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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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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九羅有生以來,就沒這麼恐慌過。

    沒辦法,每個人都有一擊即潰的命門,她就是怕水。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癱在一片黑里,惶惶不安,失魂喪膽,然後,有一線白光擠破這黑暗,炎拓順著這光過來,手裡拈著一把鋥亮的剔骨尖刀,向著她俯下身子。

    聶九羅聲音都止不住發顫了:「你幹什麼?」

    炎拓說:「聶小姐,你耍得我好慘哪。我一片片剮下你的肉,讓你知道,什麼叫報應。」

    說話間,刀尖便向著她面頰剜下來。

    聶九羅頭皮發麻,尖叫:「別,別。」

    做藝術的,對美有極致追求,她沒法想像自己的臉被剜得凹凸不平、坑坑窪窪,那還不如讓她去死。

    情急之下,她顫抖著伸手扶住炎拓腰際:「我們聊聊。」

    炎拓問她:「怎麼聊?」

    她說:「怎麼聊都可以,我們聊聊,慢慢聊。」

    說話間,手探上他後腰,指尖隔著薄薄的衣裳,緩緩順入他後背肌肉的溝壑,同時湊近他唇,吐氣一般,輕聲說:「聊聊。」

    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美貌,有時是刀尖,有時是護盾。

    炎拓終於動搖,低下頭,吻住她的嘴唇。

    她心內長舒了一口氣,更加配合地回吻,心想,就當被狗給舔了吧,再等一會,等他更加沉溺和迷醉,就伺機殺了他。

    聶九羅猛然睜眼。

    天已經黑了。

    不過,窗外永遠有亮,能讓人看清近處的情況:這就是居住在市中心的好處,人寂寞燈光都不會讓你寂寞。

    身下是柔軟的褥子,床周圍設著帳幔。

    聶九羅騰一下坐了起來:這是她的家、她的臥房。

    什麼情況?她做了個夢?

    她立刻去摸頭髮:不是夢,頭髮有點柴,裡頭還有些乾濕,她確實落過水。

    怎麼回來的?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聶九羅只覺得後背發涼,下意識把手伸進衣襟,撫過胸口,又把手探向腿內側,確認沒有不適之後,她急急下了床,開門出來,把身子探出窗外。

    灶房亮著燈,盧姐拎著花灑,正給庭院灑水。

    聶九羅喊她:「盧姐。」盧姐趕緊停下,轉身看她:「聶小姐,你醒啦?你還吃晚飯嗎?」

    聶九羅:「我怎麼回來的?」

    盧姐:「我不知道啊,你不知道?」

    素素才盧姐是真不知道。

    她曉得聶九羅去看展,但不確定她回不回來吃晚飯,所以四點多的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

    沒人聽。

    盧姐最後決定做兩手準備,把蔬菜肉類什麼的洗淨,分別切丁塊條,這樣的話,聶九羅回來,想吃飯,半小時內自己就能讓菜上桌;不想吃,就把淨菜扎進保鮮袋扔冰箱,明兒再做不遲。

    這期間,她開門接了幾個快遞,又出門扔了趟垃圾。

    一切都置備停當之後,她搬了小馬扎出來,坐在屋檐下刷視頻,正笑得樂呵,無意間瞥眼,看到正房一樓的門開著。

    她有點納悶,下午做完保潔,她記得把門關了啊,現在開著…

    聶小姐回來了?

    盧姐上樓來看,工作室里沒人,臥房的門虛掩,她湊過去一瞧:呦,躺床上睡覺呢。

    八成是看展看累了,盧姐沒敢叫她,再一轉念,興許她回來的時候,自己出去倒垃圾了、沒撞見,也就沒往心裡去。

    齒嵩女聶九羅拿話把盧姐敷衍過去,重新回到房間,在梳妝檯前坐下。

    沒開燈,鏡子裡只有模糊的黑影,她看向自己的鏡像,突然覺得陌生。

    她從未遇到過極端的險境,也就無從得知自己會怎麼表現。有一種說法,夢裡的自己,是卸去了一切法律、道德、顧慮束縛的本真,一舉一動,都是內心最直白慾念的外化。

    夢裡,她的恐懼是真的,看來她是怕死的,在恐懼面前,她的膝蓋也會彎,為了保全自己,不惜代價,哪怕採取現實中自己不齒的手段。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像是自己揭開自己的畫皮,遠不是自以為的光鮮亮麗。

    聶九羅忽然想到了什麼,急抽開抽屜,翻了個老手機出來。

    自己隨身的手機多半已經葬身水底了,好在手機更新換代快,一般手頭都會有一兩個替換下來的,她直接插上電源,等了片刻之後開機,連上家用wifi,然後打開微信app,輸入密碼登入,徑直撥了老蔡的語音電話。

    老蔡還以為她是來反饋看展心得的,接聽得優哉游哉:「阿羅啊,怎麼樣,是不是很受鼓舞?」

    鼓舞個姥姥。

    聶九羅語速飛快,氣喘不勻:「老蔡,你是不是有開私立醫院的朋友?我要做全身體檢,最細緻的那種,我現在就過去,馬上安排,最好現場出結果,拜託醫生加個班吧,費用不是問題。」

    她沒那麼天真,炎拓淹她這一把絕不是為了找樂子。

    興許他在她身上注射了什麼、安裝了什麼呢。

    女禽女十分鐘後,聶九羅風一樣卷出了門,給盧姐撂了句話,說是去做體檢。

    盧姐驚訝:「這麼晚了,醫院還體檢啊?下班了吧,要不明兒再n話沒說完,人已經沒影了。

    盧姐心頭惴惴,總覺得聶九羅看展回來之後透著一股子詭異,這麼急急慌慌去做體檢,她是不是在身上哪兒摸著腫塊了?

    越想越是忐忑,打定了心思要等她回來,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一點多,聶九羅推開大門進來,極度疲憊,步子都像是拖拽著的。

    盧姐緊張地要命,迎上去問:「體檢沒事吧?」

    聶九羅說:「沒事。」@然後繞開盧姐,回了房。

    嘴裡說沒事,但這臉上身上,都寫著「有事」啊,盧姐急得沒法,到底是放不下心,猶豫再三之後,給她泡了杯桂圓枸杞水送上去。

    一上二樓,盧姐就嚇了一大跳。

    聶九羅把工作室里大部分的塑像都搬到台邊的空地上,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圍成了一大圈,她自己就坐在圈子中央,挨挨這個,摸摸那個,最後非常愜意,躺了下去。

    撞都撞見了,不能當什麼都沒看到,盧姐訥訥:「聶小姐,怎麼躺地上了,不涼啊?」

    聶九羅說:「你看它們,多可愛啊。」


    可愛什麼啊,聶九羅的作品,精美細緻那是真的,但要說可愛,盧姐是萬萬不能認同的,她覺得遠不如喜羊羊和美羊羊可愛。

    她把枸杞水放到桌上:「自己做的,是怎麼看都可愛。」

    聶九羅喃喃:「差一點,就再也摸不著它們了。"

    盧姐心裡有數了:這八成是小年輕的疑神疑鬼,身體有點不對付就懷疑自己病入膏肓,體檢了之後什麼事都沒有,心情一好,更熱愛生活了,看什麼都喜歡。

    僱主沒事,盧姐也跟著歡喜:「沒事就好,老天爺給你送禮呢。」

    聶九羅沒說話,躺得更放鬆,眸光漸漸斂回來。

    不是老天爺,是炎拓給她送禮呢。

    大素大接下來的三天,一切恢復如常,聶九羅補辦了手機號碼,先用舊手機湊合著,預備過一陣子幾個大品牌出新再換新機型,其它時間,就用來練小物件手塑:揉好煉製泥,揪一團在手裡,就可以隨心所塑了。

    她以唐代周防的《簪花仕女圖》為藍本,逐一捏制或撲蝶或拈花的豐腴美人,唐裝仕女一個個姿態萬方地站上檯面,不失為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這天下午,陽光斜斜透進窗戶,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聶九羅給第六位美人塑「娥眉」,以今人的審美視角來看,唐時的「娥眉」其實不好看,粗圓如蛾子翅膀,倒八字般點在眉心兩邊。

    手機響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聶九羅一手泥,不方便解鎖,拿下巴頜尖在屏幕上滑了一道。

    炎拓的聲音傳來:「聶小姐?」

    聶九羅心頭一緊,旋又徐徐舒開,朝手機瞥了一眼,沒吭聲,繼續跟唐女的娥眉較勁。

    炎拓坐了會冷板凳,又問:「在嗎?」

    聶九羅說:「有話講。」

    炎拓:「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聶九羅:「哪?」

    炎拓:「我給你叫個網約車,六點鐘到你家門口接。」

    聶九羅嗯了一聲,不再說話,炎拓那頭默了幾秒,也掛掉了。

    看看時間,四點半,還來得及洗個出門澡。

    她撂下仕女,又揪了一團泥到手中,開始捏炎拓,只求出個大致輪廓,不用精塑眉眼,所以幾分鐘就出活了。

    她把泥人立起,低下頭,下巴擱上檯面,和「它」對視良久,然後抬起手,中指用力一彈,就把泥人彈飛了出去。

    泥人半空旋翻,揉泥性軟,落地不碎,只砸了個扁。

    聶九羅心說:這一局算你贏。

    大秉麥六點正,聶九羅一襲絳紅高開叉的及踝長裙,外罩黑色小西服,蹬一雙黑色系帶高跟鞋下了樓。

    聽見「噔噔」的高跟鞋聲,盧姐從灶房裡探出身子:「今天也不在家吃啊?」

    @聶九羅旋甩著銀色鑲鑽的小坤包,說:「不在。」

    盧姐目送著她出門,有點羨慕聶九羅,也羨慕現在的年輕姑娘:真好,濃紫寶藍,絳紅翡綠,怎麼漂亮怎麼穿,線條裁剪還這麼貼身,哪像她那個時候,社會風氣偏保守,衣服穿得緊繃點勒胸都會有人背後指戳不正經。

    她低頭看自己已經有贅肉的腰身和粗胖的腿,怪遺憾的。

    女齒齒車到地方,是條步行街的街口,華燈初上,正是飯點,街上人來人往,聶九羅下了車,正不知道往哪走,一個繫著圍裙的年輕小夥計向她招手:「聶小姐吧?客人說地方不好找,讓我來接。」

    果然不好找,店面並不在主街,在岔路的小街,還是盡裡頭的一家老字號滷水鋪子,這年頭,酒香也怕巷子深,地理位置不好,生意自然就清淡,難怪正值飯點,還能支使人手出去帶客。

    聶九羅往不大的小店裡掃了一眼,沒炎拓。

    小夥計指了指通往二樓的樓梯後頭:「在包房裡。」

    這麼破的店,還設包房呢,聶九羅拎著裙擺矮身繞過樓梯,還真有一間,垂著藍印花布的門帘,掀開一看,裡頭有張四方桌,桌後坐著的正是炎拓。

    聶九羅也不拿正眼看炎拓,徑直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坤包撂上桌面,卷提裙擺又去挪凳子:凳腿不平,好在地面也不平,挪來移去,總有機會四平八穩。

    炎拓看她忙活,說了句:「不好意思,地方簡陋,對不住你這身打扮。」

    聶九羅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回了句:「我穿什麼我高興,跟和誰吃飯、在哪吃飯,沒關係。」

    頓了頓又說:「你可真是個瘋子。」

    說實話,她這輩子,截止目前,還只在他手上栽過,能讓她栽的人,是敵是友,她都高看一眼。

    還得謝謝他給她警醒,她以後和人爭鬥,絕對不會靠近水邊。

    「瘋子」大概是說他墜車入水的事。

    炎拓點頭:「彼此吧,上菜?」

    「上菜。」

    炎拓拉了拉牆上垂下的叫鈴,很快,夥計就把菜送到了,都是小碟滷味,牛肉、牛肚、小龍蝦、

    雞翅、花生米、毛豆、海帶結、藕片等等,另外還送來半扎啤酒、一壺菊花茶並兩個杯子,外加一個裝滿開水的暖壺這架勢就是慢吃慢聊、茶不夠自己添的意思,吃它三五個小時沒問題。

    夥計出去的時候,把樓梯旁側的一個推拉門給拉上了,別看只薄薄一扇門,外間的喧鬧聲立時就小到幾乎聽不見。

    炎拓俯身從腳邊拎了個紙袋過來:「給你的。」

    聶九羅接過來看。

    是她落水時遺失的所有東西,但只要水損或者不能用了的,都依原樣或者更高價位換了新的,所以包是新包,手機也另附了一台最新款,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聶九羅伸手進去撥了幾下,看到自己的匕首,長長鬆了口氣別的都可以丟,這個不可以,獨一份的。

    甚至,她預備再見面時讓炎拓吞下去的那個彈扣也在一他應該是不知道她留著做什麼用的,還是依樣放進來了。

    聶九羅不動聲色,把紙袋擱到一邊,等著炎拓繼續表演。

    果然還有下一幕,他脫掉夾克,又低下頭,自後把t恤給拽脫了下來。

    呵呵,脫衣服了,想搞什麼?

    聶九羅盯著看,她倒是希望t恤掀起,露出的是肥膘五花肉,不過炎拓肩背寬圓,肌肉結實,身材這塊沒得挑剔,況且,他這年紀,本就是男人筋骨業已長成、且最強健蓬勃的時候。

    片刻後,她移開目光,知道炎拓想讓她看什麼了:他身上有傷,雖然大多已經結痂,仍舊觸目驚心,條條道道,應該都是落在蔣百川手裡時遭的罪。

    聶九羅不和他對視,目光落在茶壺彎翹的嘴上:「我只負責移交,別人做了什麼,我沒法控制。」

    炎拓同意她這話:「但是,沒你中間出力,我也不用受這些罪。褲子就不脫了,腿上還爛了一塊,醫生拿刀子把爛掉的部分一點點刮掉的。」

    聶九羅抬眼:「所以呢?」

    「所以,當你落在我手裡的時候,我完全可以對你做同樣的事,哪怕只是拿刀子在你臉上劃上幾道。」

    這話好像沒得反駁,聶九羅手指壓住茶杯的邊沿,壓得杯底翹起、在桌面上打轉玩。

    炎拓兩隻手伸進t恤袖管,又把衣服穿了回去:「但是我什麼都沒做,只是送你回家。聶小姐,我送了你一份大禮,我想圖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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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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