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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羅漢像前的奸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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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嗒嗒嗒嗒……」隨著竹棍輕輕擊打著石板地的聲音,瞎子竹叔走進了省城那間不起眼的古樸小院。

    赤足白衣的吉祥天小公子,輕輕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黑色秀髮,輕聲問道:「那個學生進歸元寺已經有幾天了?」

    「三天三夜未出寺門。」竹叔恭謹應道。

    小公子臉上宛如冰雪一般,細聲道:「竹叔那日說的對,這學生不是一般人物,上三重的木青蠱都能被他無聲無息化去,是我處事不謹,反讓門下死了一位高手,日後向雲貴門裡還不方便交待。」

    竹叔道:「公子無須擔心,門下眾人為公子出力,雖身死猶不言悔。」

    「歸元寺還是不肯答應借我們天袈裟?」

    「是,斌苦大師修禪多年,卻仍是執拗性子。」

    「也罷,看樣子只能親自去拜會一下了。」

    竹叔猶豫了下道:「屬下猶有一勸。」

    「請講。」

    「老門主有明旨,不得騷擾歸元寺,似乎那座寺內有什麼奇異。老門主仙逝後,令尊接任大位,卻也向來對歸元寺禮敬有加。如果只是為了除掉台灣林伯,便要妄動干戈,屬下以為不智。」

    「竹叔思慮周詳,我明白。」小公子將纖細的雙手合攏在身前,細聲道:「只是那林伯手下的莫殺,在台灣殺孽太重,我上三天台灣一支,於埔里花海中竟被生生燒死三十餘人,如此大仇,怎能不報?天袈裟乃是天生克火之法器,今次我是志在必得。」

    竹叔見他執著,也不多勸,低身一禮,轉而又道:「我昨日又卜了一卦,此行雖未見兇險,卻是對小公子日後修行大有滯障,不若小公子讓老奴先去與歸元寺僧眾會上一會。」

    小公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轉,室內生春,輕聲道:「我知道你是忌憚那個叫易天行的少年。有人親自去瞧過他。那少年雖然體內火元極旺,但身周赤燥溫高,顯然不知如何控制,想來如今的一身神通或是有什麼巧遇,或是是天生胎中金火過盛。但他不識五行道法,如此下去,不出數月便會*而死,你我何須擔心?」

    竹叔皺眉,不再言語。

    小公子輕輕掂起腳跟,赤裸的雙足在厚厚的毯絨上滑動著:「不過是個小色狼罷了。」

    …………………………………………………………………………………………………………………

    易天行確實已經在歸元寺里呆了三天三夜,至於其中的原因,卻要從三天前小朱雀在觀音大士泥塑淨瓶中噓噓開始說起。

    「寶貝兒乖,爹帶你去上廁所,雖然這歸元寺里廁所比較難找,但你也不能跑觀音大士臉上去做壞事啊!」易天行在菩薩像下面喚著小紅鳥,心裡卻直犯納悶,「你小子強,平時也沒見你吃喝拉撒,得,這下好,居然把觀音大士的淨瓶也弄髒了。」想到這般囂張,沒給自己落面子,易天行止不住臉上泛起一絲得意來。

    斌苦大師在旁邊著急看著,看見他的嘴臉,再聽他說的暗中損自己山門的話,氣不打一處來,悶哼一聲,轉身對著觀音像拜了拜,又極奇怪地對著咕咕叫喚的小紅鳥拜了一拜,然後右臂一振,臂上僧袍一卷。

    僧袍一卷,寬大的袖口急速旋轉起來。

    「袖中乾坤,收!」

    斌苦大師真元急運,袈裟敞袖圓潤流轉,袖口嘶嘶作響,像是一個風洞般向內吸納著空氣!

    瞬息間,歸元寺偏殿內風聲大作,香燭飄搖不定,站在淨瓶口上的小朱雀一沒站穩,便被連著身周的空氣,全部被吸進了斌苦大師的袖子中。斌苦大師左手攏著袖口,看著小朱雀不停拱弄著自己的袈裟袖衣,僧袖上時不時被拱出一個小圓來,臉上戒備之色大作。

    易天行急道:「大師,小心些!」

    斌苦大師單手向易天行施了一禮,回復了往日的世外高人模樣,溫和道:「小施主放心,老衲自有分寸。」

    不料話音剛落,蓬地一聲,斌苦寬寬的僧袖猛烈地燃燒起來。

    ……

    ……

    斌苦大師一臉頹色,右臂的僧袖全部被燒成了灰燼,裸出了黑一塊灰一塊的光膀子。易天行抱著咕咕叫著的小紅鳥,滿臉無辜地看著他,輕聲討好道:「小孩子不懂事,出『嘴』沒個輕重。」

    斌苦咳了兩聲,自去禪房換了件袈裟,請易天行和那個會噴火的小祖宗在後園的湖心亭中坐下。

    易天行打量著四周景色,笑道:「前幾天坍塌,這麼快就修繕一新,歸元寺果然是個發財地方。」

    斌苦臉色凝重,不接他的笑話,壓低聲音道:「易施主,你可知道你懷裡這火紅色的小鳥是什麼?」

    易天行一臉惘然。

    斌苦嘆道:「也不知你是從何得來,不過你天生火性真元充沛,倒與這神物性子相近。」

    「神物?」易天行瞪大了眼睛。

    「不錯。」斌苦大師看著他掌上的那隻朱紅色的小鳥,靜靜道:「這神物不曾出現在人世間已有千年,想不到竟然會乖乖地伏在你的掌上。」

    易天行皺眉道:「我這兒……呸,既然是神物就別兒了,到底是什麼?」

    「是朱雀。」斌苦大師神秘兮兮說道,不過臉上猶自帶著一絲不解,「只是典籍中朱雀鳴叫之聲應是清鳴徹天,怎麼這隻卻是咕咕咕像只小雞一樣?」


    易天行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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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朱雀乃四象神獸之一,為南方靈獸。鳥作朱紅,狀如仙氳錦雞,五彩斑瀾羽,生性高潔不喜欲物,非靜泉不飲,非寒枝不棲。在星天二十八宿中,朱雀是南方七星(井、鬼、柳、星、張、翼、軫)的總脈。

    易天行博覽群書,自然知道朱雀的大來頭,但這種只存於典籍上的神物,這種只是傳說中的存在,難道就是此刻乖巧可人呆在自己手掌心的小紅東西?

    輕輕撫著掌上小紅鳥的頂上紅羽,易天行想了很久,還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說道:「書上的朱雀樣子像錦雞,可與我這兒子樣子差的太遠。」

    斌苦聽他固執地稱呼神獸朱雀為兒子,不由好笑,小心翼翼地把朱雀從他手上接了過來,擱在石桌的茶盤上,禮拜讚嘆道:「南無阿彌陀佛,果然不愧是神獸,這還是初生之態,便輕輕鬆鬆用九天玄火破了我修行六十年的袖中乾坤。」

    易天行奸狡成精,一看這斌苦和尚露出準備吟誦「飛機內外兩個太陽……」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趕緊把小紅鳥裝回了自己的鋁飯盒裡。

    斌苦大師一驚道:「易施主,你準備如何?如此聖物切不可隨意放置於民間,會擾動天地間的真氣流動……」還沒說完,便被易天行揮手止住:「我問你,這小紅鳥……好,且讓我認為它是朱雀,是誰生誰養的?應該交給誰?如果你沒個讓我信服的答案,我當然只好繼續養他教他,把他培養成為愛xx、愛xx、有xx、有xx的進步朱雀,對不?」

    他不等斌苦大師回答,又道:「別和提什麼天下眾生的事兒。打你認出這鳥兒真身起,我就知道你老和尚又在想什麼,我明著和你說了,我不會把我兒子給別人,你也死了這條心吧。」

    斌苦大師苦笑道:「可是如此神物,施主又如何餵養?還是放在我們寺中比較安全,也方便神獸吸天地靈氣,長大化形。」

    「門都沒有,窗我也給你釘死了。我前些天養的這麼辛苦,差點兒沒把省大給整成一間大桑拿室,怎麼也沒見你們來幫個手?想要養它,和我打一架再說。」易天行裝作憤憤然道。

    斌苦大師想了想,繞道進攻:「施主身上高燒未褪,如今看來,自然是朱雀神獸吸取施主體內火元,再以外火相擾。若不想法將施主與朱雀神獸分離,只怕這高燒還是小事,再過些時日……」

    易天行等的便是他這一句。他故作姿態抬頭看著亭外藍天,不知在想些什麼問題,假假嘆口氣道:「佛門慈悲,想當年佛祖以身飼鷹,我老易又何妨以火餵雀?」

    斌苦大師聽出這少年在頑笑,哭笑不得道:「施主究竟意欲何為?」

    「麻煩大師細細將佛宗精義教給小子,我再讓我這朱雀兒子好好修行,如此一來,豈不皆大歡喜?」易天行涎著臉道。

    斌苦這才聽出味兒來,心想你小子原來繞著彎還是想學自己方便門中法術,但想到朱雀之事實在重大,不由猶豫了起來——他本意只是想留這少年在寺中逗山後老祖宗高興,以便應付上三天的索物之舉,方便門中修行法是斷不敢傳於外人。但今日看見朱雀後,斌苦和尚卻對這少年無來由的有了好感。他的想法很是簡單:朱雀乃佛門聖物,能讓聖物擇其朝夕為伴,這少年的心性想來大佳——於是沉默半晌後道:「施主可以留寺修法。」

    易天行正色道:「謝主持。」

    「但奉勸小施主一句,朱雀神獸天性屬火,雖然施主體內火元之盛世所難見,但朱雀鳥未化形前卻不能自控火力,你與它長期相處,只怕對於肉身有極大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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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確實希望趕快解除自己的病痛,加上懷裡抱著個所謂神獸,心下也自惴然。他拿定了主意,便在歸元寺的辦公室里給學校打了個電話,讓同寢室的同學幫著請了幾天假,趁著這幾天好好地躲在歸元寺山門之內修起佛經禪意來。

    歸元寺存著善本的《心經》、《磧砂藏》、血書《華嚴經》和《法華經》。斌苦主持既然默允了他的修行,自然不再藏私,領著他進了後園的藏經處,與他一道參祥。易天行雖然天縱其才,但畢竟初涉佛道,有些不知頭尾的句子,仍需向斌苦大師請教,斌苦把佛經中的細微處一一點透,又以自身修為幻出各式法印為其作對照。

    半日下來,易天行對於控制真元的法門盡數收下,雖受益頗多,但依心經之法內觀自身,心中隱隱猶有極大疑惑極大畏懼,正欲開口,斌苦主持又領著他進了寺西側的羅漢堂。

    易天行微咪著眼看著身邊的無數尊羅漢像,諸尊羅漢神態各異,盤腿踞坐者有之,手捧佛經研讀者居多,面相或雄壯莊嚴或溫良憨然或滄桑之色大作,他見此雕刻佳藝,不由暗自讚嘆。

    慢慢走至一尊羅漢前,發現這羅漢臥在石上看天,雙目似閉未閉,易天行頓時生出悠然之心,滿心歡愉。

    在此羅漢像前略一駐足,易天行身表氣機一動,竟隱隱察覺羅漢像上隨著衣袂的線條流動,竟似有無數道或勁或柔的真氣隨之運轉,再觀這羅漢自大神情,始對佛宗方便麵的心境修行有所了悟於心。

    又有一尊羅漢是陀怒尊者,身邊被六個童子圍著,這六童子有的捂著羅漢的嘴巴,有的揪著羅漢的耳朵……稚憨天真之態油然而現,易天行笑著贊道:「大和尚有童稚心,方能得道。」

    「不止如此。」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斌苦和尚微笑道:「這六戲彌勒,指的是蒙蔽其眼、耳、鼻、舌、身、意,不受外邪侵擾,方能一心向道。」

    易天行猛然停住腳步,就在庭院裡默默立著。

    ……

    ……

    瓷藍的天空上,幾縷白雲自在隨心地漂浮;歸元寺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鐘聲;庭院間清風襲來,間雜桂香……

    「關尹子有道:惟聾則不聞聲,惟盲則不見色,惟喑則不音言。不聞聲者不聞道,不聞事,不聞我;不見色者不見道,不見事,不見我;不音言者不言道,不言事,不言我。」易天行輕聲吟誦道。

    斌苦知這少年已通門竅,合什一禮:「阿彌陀佛,道家始祖老子曾問道佛祖。後佛學東漸,經唐皇焚寺毀宗之苦,日漸衰敗,又自道家返取其粹,如此生理循環,便是至理。」

    易天行此時似乎意游身外,面上泛起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嘴唇微微動著,繼續念道:「人徒知偽得之中有真失,殊不知真得之中有真失。徒知偽是之中有真非,殊不知真是之中有真非。」

    他忽然嘿嘿笑了起來,笑的像一隻偷吃了薰肉的狐狸。

    懷中的小朱雀勉強擠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來,好奇地盯著這個少年若有所思.賊笑兮兮的臉頰,輕輕咕咕叫了聲。

    很多年後,歸元寺的六戲彌勒像成了修行人朝聖之所。

    之所以如此,全是因為有個叫易天行的少年曾經在這尊羅漢像前駐足沉思良久,然後奸笑數聲,入歸元寺禪房不食不飲,閉關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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