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3 第二個原因(1 / 1)
「你怎麼了?」
紅磚牆女人的聲音一句又一句地響起來,好像只要把同樣的話多重複幾次,哪怕她連裝都裝不像,也能靠執著叫目標承認她是本主一樣:「是我呀,意老師。你不認識我了嗎?」
林三酒幾乎能聽見她話尾及時忍回去的一聲嗤笑。
這個東西——不管它到底是什麼——很顯然,在耍弄她的時候很愉悅。
「剛才你不是都走了好幾步嗎?」那聲音充滿暗示似的說,「你要是一直按照牆上人形的動作走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會發生什麼?
感覺快要從高處跌落下去一樣,林三酒想要死死地抓住什麼,穩住身子。腦海深處的意老師不見了,變成了那紅磚牆女人的聲音,就好像後腦勺被人開了一個孔——有人正從孔眼裡窺探著她,眼珠消失的時候,就會換成一根肉色手指,躍躍欲試地想從孔眼裡鑽進來。
林三酒趕緊逼自己收回雙手,往外揪起褲子布料,直至另一側緊繃在大腿上。這樣一來,她就同時掌握住了四肢的動向——至少她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還在,好像只有在她不留意的時候,她的四肢才會咧開笑容高高揚起,扛著她悄悄往前走。
但是……就算不再走了,還有意義嗎?
天知道她已經從正確路線上偏離多遠了?
「……在這種環境下,就只剩咱們兩個了,必須互相信任呀,不然會讓別的東西鑽了空子……」
林三酒死死咬著嘴唇,聽著自己呼吸罩下沉重的呼吸聲,試圖無視腦海中仍然在喋喋不休的紅磚牆女人——她得想出一個辦法,重新找到正確方向。
如果動的人果然是她自己,那麼就說明紅磚牆沒有動;從這一個角度說,或許紅磚牆本身是可以當作參照物的。哪怕信不過牆,她也可以走回到鐵棍的跌落點——鐵棍就相當於一個記號,能告訴她初遇紅磚牆人形時的起始點。
找回起始點,就有希望了:這片被末日煙霾籠罩了近百年的大地上,早就沒有磚地或人行道了,她一路以來肯定在泥土上壓下了腳印。找到自己起始點處的腳尖所指,也就找到正確方向了吧?
她在心裡將這個主意轉了幾遍,越想越覺得有把握。要找回鐵棍所在,就必須再一次吹開煙霾;她左手仍攥著褲子,心念一動,【龍捲風鞭子】的卡片登時抵在了右手手心裡,紅磚牆女人仿佛也升起了警覺似的,立刻滑滑膩膩地問道:「你打算幹什麼呀?」
林三酒沒有回答,只有鞭子一頭無聲地從她手中滑落下來,將濃霧中擊破了一道裂痕。
「你不會是又要去看——」紅磚牆女人說到這裡時,聲音不可察覺地頓了一下,讓人感覺好像她差點舌頭一滑,說出「看我」了。「看那紅磚牆吧?」
林三酒閉了閉眼睛,從眼皮半透進來的暗光中,她仿佛還能看見紅磚牆上一個個形態滑稽、擺手邁腿的人形。
「你是不是受什麼影響了,」紅磚牆女人的聲音忽然嚴肅了幾分,聽上去竟真有點兒像是意老師了,「你剛才看了那一眼,連走路姿勢都變了,你怎麼還沒有長記性,還要再去看?」
看來這個東西,是真的很不願意她反覆看紅磚牆?為什麼?
林三酒想了想;紅磚牆深深浸在煙霾里,一般來說獵物看不見牆上的裂紋人形,只能聽見它的聲音。難道說,那些裂紋人形原本就是不該被人看見的,可能藏有它的什麼弱點?
……這是她能想到的第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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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一次次主動要看,不覺得很奇怪嗎,」那女人苦口婆心地勸道,「太頻繁了嘛。說不定你想看,並且覺得你有各種理由需要看,也是因為受了它的影響……」
這話聽起來有點道理,只是它立刻加了一句:「你對我的敵意,肯定也是受了影響,你應該信任我呀。」
林三酒對它作出的唯一回應,就是揚手脫出的一個小型龍捲風風團——一切都像上次那樣,龍捲風衝破了煙霾,怒吼聲卻在紅牆外幾步消散了,連帶著一起消散的,還有原本充斥此處天地的沉厚濃霧。
這一次,她幾乎是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果然又挪動地方了。
鐵棍離她更遠了,儘管只遠了幾米的距離;它所標記的那一個腦袋被砸裂、閉著嘴巴的人形,也仍然老老實實地被破損的紅磚吊在牆上。
從目光能顧及的最遠處,一直到林三酒對面這個張著嘴、近乎手舞足蹈的人形——她記得很清楚,這是自己第一次與這個人形面對面——它們就像是一個個吊線人偶一樣,被看不見的線拉起手腳,始終一步步跟在她身邊;如果有人此刻放起音樂,她甚至不懷疑在接下去的紅牆上,它們會滿面笑容地跳起舞。
「你去哪?」
在腦海中那聲音問起來的時候,林三酒已經拔腿就沖向了鐵棍所在之處;她猜得沒有錯,因為紅牆附近寸草不生,她果然在黑泥地上看見了一排微微有點歪斜的腳印——每一步之間拉的間距都極大,就好像她剛才在走路時,把腿也高高抬進了半空似的。
她一跑起來,登時意識到,眼角余光中紅磚牆上的人形也正在以急速往後退——它的腳踢出去、抬起來、落向身後;儘管頭也不回,四肢僵硬,卻以相同的速度一直跟在她身旁。
林三酒一身冷汗剛剛炸開,突然又反應過來了:就像連環畫一樣,人形只不過是在急速變換的連續動作中「活」起來了,看起來就好像是以相同速度在自己身邊後退一樣……是吧?
她急急地在鐵棍對面一剎車,小心地避開了地上的腳印。
沒錯,那的確是她自己的靴子印,對面也仍舊是那一個腦袋被砸開、嘴巴閉上的紅牆女人形——她竟能這麼順利地找回起點,連她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
……等一下。
林三酒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往紅牆的方向掃了一眼。她剛才好像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煙霾馬上就要再次合攏了,她最後又掃了一次自己蔓延出去的腳印,和一直橫貫在右手邊的長長紅牆。
為什麼那聲音會不希望她看見紅牆的第二個原因,此時浮上了林三酒心頭。
在她思考時,腦海中的聲音也靜靜地不說話了,好像它也知道,現在它只能再一次屏息等待林三酒進行下一步了。
在不屈不撓的鉛灰色沉霧重新濃郁起來之前,她對準了方向。
煙霾沒費多少工夫,就漸漸淹沒了她的四肢;在看不見四肢的時候,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否已經走起來了;可能她都走出去一會兒了,只是自己還不知道。
在刻意、清楚地走了幾步之後,她逼自己慢慢地停下來——仍舊是以雙手抓住褲子的方式,確保自己真的沒有在動。
「我的方向正確嗎?」她忍著不情願加了一聲:「……意老師。」
腦海中一片寂靜。
林三酒吐了口氣,再次慢慢往前邁了一大步。她這次感覺到了,一旦不留意,四肢就會像是抹了油似的滑出去,滑成牆上人形的動作——仿佛一個人在強自忍笑時,嘴角總抑制不住地要上揚。
「我的方向正確嗎?」她一邊走,一邊問道。
紅磚牆上的女人形立刻答道:「對,就是這個方向,快走呀。」
林三酒不敢去想假如自己錯了會怎麼樣。
她閉上眼睛,朝人形指點的方向一口氣沖了出去。
1723 第二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