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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郅都,沒有擔當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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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間來到天子榮新元元年,秋八月下旬。

    秋收已過。

    戰爭一觸即發,但漢家廟堂預定的真正主戰場:北地-河套戰場,卻尚還不曾存在。

    無論是劉榮從長安調去的遂營都尉,還是從關中徵召,由半路折道潛入北地的標準部隊,亦或是從漢室天下——主要是北方邊牆各處搜刮出來的兩部騎都尉,如今都還在北地郡西北邊沿的叢林、山坳潛伏。

    他們在等。

    等馬邑戰場傳來消息:匈奴單于庭出現在了馬邑附近,河套兵力空虛;

    等天氣轉涼,匈奴人的戰馬、兵士變得懶惰,懈怠,以及大河水流減少,方便搭設浮橋。

    ——如果不考慮時間限制,以及天氣因素對漢軍將士的影響更大等方面,北地這一路兵馬最好的選擇,其實是等大河冰封!

    至少也是等到大河水流減少大半,以至於出現幾處可以淌水而過的淺流,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但時間不等人。

    單于庭主力於七月末出發,最晚不超過八月末,便會對馬邑發動全面攻勢。

    按照匈奴人『月圓而出,月虧而歸』的習俗,匈奴單于庭對馬邑的攻勢,大概率不會超過十五日。

    十五日內,若是能攻奪馬邑,那匈奴主力就會跨國趙長城,再花費至多十五日的時間,於代國境內大肆搜刮、馳掠,並嘗試著繼續南下。

    再攻下一處重鎮,則再南下、再花費十五日繼續搜刮。

    反之,若十五日內,馬邑依舊固若金湯,那匈奴人大概率就會停止攻打馬邑。

    ——直接撤軍,匈奴單于庭大抵拉不下面子。

    畢竟此番南下,匈奴單于庭的核心戰略目標,是在今年年初的北地朝那一戰之後,重新對漢室北方邊牆造成重大打擊,以求恢復對整個漢室的戰略威懾,從而重新贏得漢匈雙邊戰略當中的主動權。

    所以,十五日之內無法攻下馬邑,匈奴單于庭大概會改換目標,換一個地方繼續攻打,以求達成『重創漢室北方防線某一處』的戰略目標。

    如果匈奴人捨得下本,那或許會選擇燕北;

    若匈奴人有信心不重蹈覆轍,甚至可能再度從朝那塞,謀求攻入北地-隴右,並進一步對蕭關造成威脅。

    但最好的選擇,卻依舊是馬邑。

    因為在攻破馬邑,跨越趙長城之後,匈奴單于庭便可對漢家北方邊牆的一處要塞,造成直接軍事威脅。

    雁門關!

    和四年前,吳楚七國之亂時,只要叛軍主力抵達函谷關下——甚至只要零散叛軍游騎出現在函谷關外,關中便要立刻震盪一樣;

    只要匈奴主力出現在雁門關外,就等同於告訴全天下的漢人:就差這最後一步,我大匈奴的鐵騎,便可以踏入你漢人的腹地了!

    所以,北地方面軍,包括此戰的主帥酈寄,以及韓頹當、欒布等一眾將軍都一致推斷:此戰,匈奴單于庭主力,會先攻打馬邑十五日;

    無法攻破馬邑之後,單于庭最多最多,會再加一個十五日,看能不能攻下馬邑。

    攻不下,則可能會選擇更東側的燕北,又或是西側的上郡方向,再共十五日。

    至多四十五日;

    若四十五日之內,依舊無法攻破漢室北方邊牆防線的某一處,單于庭即便再怎麼拉不下面子,也大概率會因病退去。

    ——眼下,已經是秋八月下旬;

    四十五日,可就是一個半月,可就要到冬十月上旬了。

    屆時,長城以外大概率會降初雪,單于庭再怎麼不甘心,也沒有不引軍退去的道理。

    而且單于庭不退則已,只要退兵,就必定會直線前往河套!

    不單是因為過去,單于庭都習慣在相對溫暖河套的河套過冬,也同樣是因為引兵至河套之後,單于庭說不定還能趕在完全入冬之前,從北地方向再嘗試一次。

    對於匈奴單于庭而言,這前後至多不超過兩個月的時間,是由於天氣、後勤等諸多方面考慮,所得出的大致結果。

    但對於漢家而言,這兩個月,卻是留給北地方面軍的期限。

    ——匈奴單于庭主力,可並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北地戰場的存在!

    一旦北地這邊動了手,漢家的軍隊跨越大河,踏上河套,於千百里外攻打馬邑的單于庭主力,必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得到消息!

    就拿目前的情況來說:漢室軍方一直推斷,匈奴單于庭主力,大致會在秋八月二十日前後,發動對馬邑的全面攻勢。

    而馬邑開戰的消息,需要花費至少五天的時間,才能送到北地戰場。

    兵貴神速!

    為了最大程度爭取時間,漢室軍方預定:於秋八月二十日當晚,正式發動河套戰役!!!

    因為河套這邊開打的消息,送到馬邑腳下的匈奴單于庭,也同樣需要至少五天。

    屆時,單于庭大概率已經開始攻打馬邑,即便想要從馬邑抽身回援,也絕非三五日之功。

    這樣說下來,漢室對整場戰役的預案,以及兩個戰場在各階段的任務,也就很明確了。

    ——秋八月二十日,北地方面正式開始謀奪河套!

    同一時間,馬邑方面也大概率開始迎接匈奴單于庭的猛烈攻勢。

    這第一階段,北地方面需要儘可能確保行動的隱蔽性,以及推進速度,爭取在匈奴人反應過來之前,占據更大範圍的區域,來作為後續部隊渡河之後的落腳之地。

    而馬邑方面,非但要抗下匈奴單于庭主力的猛烈攻勢,確保馬邑不失,同時還要最大程度保留實力,以完成後續階段的、更為艱巨的戰略任務。

    戰役第二階段,按照漢室的預想,北地方面成功奪去河套東部地區,北地方面軍全部渡河,並在河套站穩腳跟。

    同一時間,馬邑腳下的匈奴單于庭得到消息。

    在這一階段,北地方面軍不再需要確保行動的隱蔽性,轉而可以甩開膀子,無所不用其極的掃蕩河套,將留守河套的幕南各部,以及右賢王本部清除,從而達成漢家對整個河套地區的事實掌控!

    而在另一個戰場,匈奴單于庭主力回援心切,大概率會猛攻馬邑幾日,即是做最後的努力,同時也是一邊猛攻,一邊暗中撤退。

    這一階段,馬邑方面軍的任務很重。

    ——非但要抗下這波更加猛烈的攻勢,同時還要抽出功夫,去阻止匈奴人撤離戰場。

    換而言之:完全由步兵組成的馬邑方面軍,在這場戰役的第二階段,需要出城作戰,需要在平原地區,面對匈奴單于庭主力的精銳騎兵集群。

    而這,也正是馬邑方面為何要在戰役的第一階段,最大限度保留實力的原因。

    ——若是在第一階段,就守馬邑守的損兵折將,軍心低迷,那這本就艱難無比的第二階段任務,馬邑方面軍根本不可能完成。

    在漢家朝堂看來,這場戰役最難,同時也是最為關鍵的,便是這戰役第二階段的馬邑戰場。

    能不能拖住匈奴單于庭主力?

    能不能為奪得河套的北地方面軍,爭取更多時間以站穩腳跟,並初步建立防線?

    能做到,此戰,漢家便是大獲全勝!

    河套重歸華夏大地懷抱,漢匈攻守易型——至少是從過去的敵攻我守,轉變為戰略持平,誰也奈何不了誰;

    漢家的戰略處境得到大幅改善,西北方向的戰略防守壓力不復存在;

    劉榮也就可以安下心,耐心的等待帝國雙壁。


    反之——一旦馬邑戰場沒能拖住單于庭主力,更甚是馬邑直接城破?

    那無論是匈奴單于庭主力跨過趙長城,將整個代國攪了個天翻地覆,還是單于庭主力順利回援,將北地方面軍重新趕出河套、趕回朝那塞內的北地,對於漢家而言,都將是一個重大打擊。

    軍隊的人員傷亡、後勤物資的無效損耗,倒還都是其次;

    真正要命的是:此戰過後,匈奴人必定會在河套地區,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漢家再無奪回河套的機會,馬政建設依舊只能指望北方邊牆一代,那一座座吞金獸般的人造馬苑。

    匈奴人也不是傻子!

    想明白漢家謀奪河套,是為了得到一塊上好的養馬地,以更快完成騎兵部隊建設之後,匈奴人接下來的戰略重心,必定會放在漢家斥重金,在北牆興建的那些馬苑之上。

    如此,漢家謀奪河套失敗,馬政、騎兵部隊建設遙遙無期,又是短則三五十年,長則百八十年的忍辱負重

    作為如今漢室軍方年輕一代最優秀、最出色的新鮮血液,程不識當然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同時,作為如今漢室最擅長陣地、城池防守戰的專精者,程不識也不會不明白:此戰,自己究竟面臨著多大的壓力。

    ——守住馬邑,倒還好說。

    雖然敵我兵力懸殊,但畢竟是城池攻防戰,三倍以內的兵力差距,對於守城一方而言都算不上多麼懸殊。

    程不識也有信心,在單于庭主力的猛攻之下守住馬邑——守住這處趙長城唯一的缺口。

    但守住馬邑之後、在北地方面軍奇襲河套的消息,傳到城外的單于庭主力耳中之後,該如何將單于庭主力強留在馬邑戰場

    「武州塞啊~」

    「可惜,不堪大用。」

    「若不然,倒是可以分兵潛伏,繞行武州,將單于庭主力困住。」

    「——僅僅只是困住,而非殲滅,想來也並非難事?」

    「可惜啊~」

    「可惜」

    天子榮新元元年,秋八月二十日。

    代北,馬邑。

    早在五日之前,匈奴人便已經在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正式跨越武州塞。

    留守武州塞的一什前哨兵,以及十數囚徒,悉數捐軀!

    次日黃昏時分,單于庭主力抵達馬邑北三十里,正式踏入馬邑戰場,並安營紮寨。

    秋八月十七,馬邑戰役打響。

    今日,已經是戰爭爆發的第四日。

    面對匈奴單于庭的猛烈攻勢,馬邑守軍早就在程不識的指令下堅壁清野,嚴陣以待,應對的遊刃有餘。

    但當時間來到秋八月二十日——來到北地方面軍預定的開戰之日,程不識,卻又再次開始頭疼起戰役第二階段的任務。

    ——今夜,北地戰場就要正式開打!

    而後,馬邑外的單于庭主力,隨時都可能得到消息。

    程不識不怕單于庭殺紅眼,在馬邑磕個頭破血流;

    就怕單于庭得到消息,就第一時間脫離戰場,回援河套,程不識卻只能和此刻一樣——站在馬邑城頭,只對著城外搖頭長嘆

    「郅都尉,可傳回消息了?」

    輕聲一問,身旁的副官卻面色複雜的搖了搖頭:「不曾。」

    「想來,即便是郅都尉天縱之才,也想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

    聽到這個不出預料的答覆,程不識不由又是一聲長嘆。

    城外,匈奴人才剛結束一場攻勢,正一邊收斂陣亡者的屍體,一邊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城牆之上,程不識麾下的守軍將士也很『紳士』——並沒有再繼續放箭泄憤,而是借著這寶貴的休息時間,補充著水分、食物,並抓緊時間喘口氣。

    看著將士們有條不紊的完成迎敵、退敵、休息、再次迎敵的循環,程不識眉頭皺的愈緊,心中,也愈發生出那駭人的念頭。

    「郅都,肯定想到了。」

    「但郅都,不敢擔這個責任。」

    「不敢冒這個成亦無功,敗,則遺臭萬年的風險。」

    ···

    「——郅都此人的擔當,不可為一戰之主帥大將。」

    「至於我嗎」

    皺著眉,對郅都做出『不可為

    主帥』的判斷,程不識望向城外,再度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日,程不識都會處在這種糾結、為難的天人交戰之中。

    但程不識最終的選擇,其實早在這一日,就已經註定了。

    ——當程不識在這一日,做出『郅都之擔當,不可為主帥』的判斷時,程不識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讓將士們穩住,只以擊退來敵為要,不必刻意追求殺、傷。」

    「弓羽箭矢,還有守城用的滾木、巨石乃至金湯,都不必省著——能使來敵早早退去,便儘量不要短兵相接。」

    「——在單于庭退兵之前,我部要保住的人,是將士們的命!」

    「而非那些弓羽箭矢,又或滾木巨石之類」

    ···

    「再派斥候精騎,給郅都傳本將將領。」

    「郅都所部五萬兵馬,盡出樓煩北四十里,於趙長城缺口以南安營紮寨。」

    既是戰時,程不識一聲令下,那副將自也沒有多說,當即領命而去。

    而在副將離開之後,程不識卻是上前兩步,將手肘撐在馬邑北城牆的牆垛之上;

    凝望向城外,那再度如潮水般用來的匈奴攻城部隊,程不識的嘴角,只悄然湧上一抹耐人尋味的古怪笑意。

    「軍臣老兒~」

    「可經得住這等誘惑?」

    「嘿」

    ···

    「郅都啊~」

    「且看本將,好生教教你這法家鷹犬:何,謂兵家之大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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