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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會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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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遮馬堤以北一里處,無數夫子役徒正在揮灑汗水,來回夯實地基。

    韋輔粗粗數了數,上萬人總是有的。

    這麼大的數量,多半是從下游的那座浮橋上過來的。

    這應該就是河陽北城了。

    北城之外,營寨一個連著一個。單個都不大,頂多駐軍兩三千,但聯起來就很大了,起碼有兩萬大軍。

    營中旗幟高高飄揚,軍士們席地而坐,默默等待著命令。

    營寨外圍,有個人數不下三千的步兵方陣正緩緩向前蠕動著。

    千餘騎兵分列兩側,游弋不定。

    在他們對面,匈奴騎兵正在野地里繞來繞去。

    看他們那樣子,既擔心被晉軍騎兵抓住,一頓猛衝猛打,故維持著距離,又擔心進入步兵弓弩的射程,於是不斷遊走,試圖尋找步兵方陣的弱點,將其一擊打垮。

    韋輔看著都替他們心累。

    不能打就趕緊撤,對大家都好。

    陳公這是在練兵呢,若他不願搭理你們,固守營寨,光靠騎兵可能奪回北岸?

    簡直不知所謂。

    前方出現了一支巡邏騎軍,交涉一番後,將韋輔引進了中軍大營之中。

    「參見陳公。」韋輔在這裡居然看到了程元譚,難道與自己前後腳出發,然後走北橋過來的?

    程元譚向他點頭致意,然後繼續與陳公交談:「陳公說的那塊地,公主已遣人去查看了,在慎陽縣東、汝水之西,此為汝南王封地之一。公主已書信一封,將此地要了過來。」

    「哦?汝南王竟然這麼好說話?」邵勛奇道。

    「明公說笑了,公主乃汝南王從姐,說以利害,不難也。況汝南王居於江夏,久不視汝南,這些地拿著亦無用。」程元譚說道。

    汝南王司馬祐,早年投靠司馬越,甚得信任。

    長安那會,曾作為監軍。在邵勛屠戮鮮卑之後,立刻奔回去報告。

    他是少數沒被司馬越剝奪自由、羈押在身邊的宗王之一,之前一直住在汝南,後以「寇賊充斥」為由,先去了江夏封地,又投靠司馬睿——汝南王司馬祐不僅在汝南有封地,在江夏亦有,前後食封二萬五千戶,非常驚人。

    「慎陽縣如何?」邵勛又問道。

    「縣西尚可,有後漢永平年間汝南太守鮑昱所開之石塘坡,初可灌田數百頃,今則千餘頃,民皆賴之。縣東有些荒蕪,煙村寥落,百姓稀少。李洪賊眾掠過之後,更無獨耕之百姓,唯余堡壁耳。」程元譚說道。

    「那塊地既是公主拿下的,就歸她吧。」邵勛說道:「當初我也是隨口一提,公主便記下了,呵呵,聽聞那片水草豐美,公主看著收拾便行,無需再報予我知。」

    「是。」程元譚低聲應是,又道:「汝南多廣野大澤,得豢馬畜,然近年來國勢不振,其地已少馬,尤缺公馬。公主遣家臣收得牝馬百匹、驢騾千數,又自家兵中揀選驍勇善戰之輩,至汝南募兵,得五百人,乘騾教戰,以備不時之需。」

    邵勛一聽驚了。

    襄城公主前兩年一次性獻了五千戶百姓給他,以為已把她的家底掏空了,沒想到啊。

    他躊躇沉吟許久,最終抹不開麵皮。

    如今這個天下,已經沒有正經稅收體系了。

    天子靠江東、徐州、荊州接濟,邵勛則伸手問世家要錢。

    但要錢的次數多了,他總覺得不太好意思,若是能

    罷了,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丟面子。

    他已莊嚴宣告:吃軟飯的時代,永遠一去不復返了!

    老子現在腰杆硬得很,繼續薅天子和世家羊毛。

    汝南就是蔡州,邵勛也不知道這地方怎麼有如此悠久的養驢歷史的,但卻很少養馬。即便有,公馬也被弄上戰場打仗了,只剩母馬,於是就產生了不少騾子。

    當然,那都是老黃曆了。

    八王之亂搜颳了一遍遍,司馬祐又搜羅馬匹驢騾送給阿越,流民帥李洪再大掠,南陽的關西流民還他媽來搶過不止一次,如今連驢騾都少了。

    一切都要慢慢恢復。

    「公主府家兵未曾上陣見過血。」邵勛說道:「下月我選一批門生去慎陽,帶著新兵練練。」

    「諾。」程元譚應下了。

    說是操練新兵,實則掌控軍權。不過這也不是壞事,若無陳公庇護,公主怕是連家將、家兵都驅使不太動。

    汝南的那批乘騾教戰的新兵,名義上是公主的部曲,實際上則是陳公的兵,他們自己應該也清楚效忠的是誰。

    世道這麼亂,效忠一個女人,你跟我開玩笑?

    「還需什麼,儘快說來,錢帛、糧草、器械?」邵勛問道。

    「發給些器械、糧草即可。」程元譚回道。

    「不要錢?」邵勛又問道。

    「公主辦了家驢行,遣人販運至陳留、南陽,所獲頗豐」

    媽的,好會做生意,邵勛感慨道。

    他隱約猜測,襄城公主一定打著他的旗號做買賣了,不然不可能這麼順利——如今這個天下,營商環境可不怎麼樣。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條在海中暢遊的鯨,身上附著了越來越多的藤壺,都在搭他的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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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他很快調整好了心態,看了眼程元譚,含糊不清地問道:「公主身體可好。」

    「好,都好。」程元譚亦含糊不清地回道。

    邵勛點了點頭。

    見邵勛沒話說了,程元譚行禮離開。

    從今天開始,他要上任河陽縣令了。

    程元譚離開後,韋輔上前匯報工作:「啟程之日定在下月,正好與北宮純之兵一起回返,不知明公」

    「可。」邵勛同意了,旋又問道:「南陽王那邊可有把握?」

    「應無大礙。」韋輔說道:「南陽王宅心仁厚,素來聽話,沒有壞心。」

    邵勛點了點頭。

    他最近了解了一下,這個南陽王是個肥宅啊!

    最大的愛好是睡覺,睡醒了看書,自號體重「八百斤」!

    這個數字當然有誇大之處,但見過司馬保的人都說他真的很胖

    性格上面優柔寡斷,亦無甚謀略。兩個手下吵架,他連勸都不會的,狠下心來處置更不可能,他就沒這個心氣和膽子。

    缺乏統御能力,這個真的很要命。

    肥宅、無謀、優柔寡斷,又處在秦州這麼一個情勢複雜的地區,邵勛仿佛已看到司馬保的結局。

    而且他有痿疾,不能御婦人,那就無法誕生後代,你讓家臣家將們怎麼效忠?沒奔頭啊!

    「關中局勢如何?」邵勛問道。

    「很亂。」韋輔回道:「賈疋為刺史,與都督梁綜不睦。麴氏兄弟亦與賈疋爭鬥,不敵後領兵回新平。彭盪仲之子彭天護聲言報父仇,欲殺疋,亂作一團。」

    邵勛微微頷首。

    其實這就是朝廷威望缺失帶來的後果。

    當初圍攻劉曜,關中境內起碼有四股互不統屬的「晉軍」,打跑匈奴後,誰也不服誰。

    朝廷任命了刺史和都督,也沒有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

    彭盪仲是安定郡境內的盧水胡首領,曾與賈疋結拜為兄弟。賈疋多次向彭盪仲借兵,討平不從。

    劉曜、劉粲攻占長安後,彭盪仲接受了劉漢的任命,為梁州刺史。

    賈疋對此很不滿,於是不顧兄弟情義,襲殺了彭盪仲,現在人家兒子要來報仇了。

    最坑的是,彭天護偷偷遣人至長安活動,賈疋手底下的羌氐胡兵紛紛走散——賈疋收復長安的軍隊,九成以上是諸部胡兵。

    關中局勢非常微妙,以至於邵勛都擔心他的人能不能順利返回了,別他媽被人黑吃黑了,這個可能性相當不小。

    「明公有意關中麼?」韋輔悄悄問道。

    「有意是有意,奈何力所不及。」邵勛說道:「劉粲牧馬於河內,死死盯著河陽三城。明年,我擔心匈奴會傾國而來,屆時大戰連場,哪有那個本事插手關中。」

    韋輔點頭稱是。

    「能讓我買些馬、招些兵,認識些士人、豪強、酋帥就不錯了。」邵勛說道:「最重要的還是買馬。」

    「是。」韋輔應道。

    帳外口令聲四起,親兵巡邏的甲葉鏗鏘聲不絕於耳。

    邵勛站起身,在帳中走了一圈,低聲問道:「太妃可還習慣南陽?」

    「太妃至南陽後,一切順遂。」韋輔說道:「關中又有些離散許久的王府舊人前來投效,聲勢漸壯。梁都督也沒有找麻煩,算是安穩了。」

    「王女如何?」

    「前些時日病了,最近方才痊癒。」

    「嗯?」邵勛眉頭一皺,有些煩躁不安,頓了頓後,說道:「太妃帶著王女,旁人見了,怕是要說閒話。不如送回許昌,我找人來養。」

    「太妃怕是不會同意。」韋輔說道。

    司馬保在秦州,司馬黎留在廣成澤,如果王女也不在身邊,太妃如何支撐得下去?

    邵勛也知道這事不靠譜,於是不再提了,說道:「你早些回去吧。北宮純等人歸心似箭,馬上就要走,沒幾天了。另外,吳前年且六十了,路上多照應著點。」

    「遵命。」韋輔答道。

    「再過些時日,我也要回去了。」邵勛說完,揮了揮手。

    韋輔行禮告退。

    邵勛出了大帳,登上高台,俯瞰河內大地。

    劉粲、劉曜二人領兵南下後,見得這邊營壘齊備,便沒有硬來。

    初冬時節了,匈奴人大概也沒法調集大量步軍前來圍攻,河陽三城暫時是安全的。

    既如此,他也不想在這邊久留了。

    防務委任給王雀兒,他自回洛陽。

    他要見一見天子,坐下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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