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可不可(下)(1 / 1)
中控台上的蜥蜴,似乎是露出了笑容,猙獰而冰冷:「你也這麼認為,就有個七八成把握了。」
「不敢。」蛇語才不要給自己加份量。
羅南卻不理會她的小心思,自顧自地道:「沒有提前講,就是要從你這裡獲得相對客觀的印證。你從『靈』和『信力』的角度做出了推理,很完備,至少我看不出什麼問題喏,很重要的發現,但不是什麼好消息,對吧?」
扶桑神樹大神藏,就是天照教團的招牌體系。
是真神、教宗統御阪城這一「萬神之城」的根本架構。
與此同時,天照教團也是李維體系的重要拼圖,是他在地球本地時空,現在是「內地球」範圍內,擺在明處的「代理商」之一。曾經三番五次給羅南下絆子,對抗、圍堵、刺殺敵意殺心毫不掩飾。
這樣的對頭,竟然也往「外地球」探出了手爪,看「失落之國」的歷史沿革,往高了估算,怕不是已經有三十年了?
天照教團的手爪,與李維的手爪何異?
對羅南的問句,蛇語沒有回應,保持緘默。
羅南也沒有逼她回答,只是發出一個指令:「來個地圖。」
蛇語微怔,很快明白過來。下一秒,駕駛室內光線明暗錯落,投影出東七二五區的衛星地圖,然後,長尾蜥蜴就拿去了操控權,指爪屈伸間,地圖縮放聚焦到從「廢礦區」至中心城區這一段。
羅南選擇了編輯模式,在投影地圖上點點劃劃,先點後線:
「點位」就是那些「新道場」,包括蛇語看到的那些,但只是一小部位;剩下足有兩三百處,都是羅南這兩天「生命力地圖」的收集成果。
然後就是各個「點位」之間的連線,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它們由疏而密,由集束而擴張。如此點線連貫之後,輪廓漸漸清晰,感受愈發明顯:就像是一株從廢礦區發端,又傾倒下來的大樹,樹冠就倒在了東七二五的中心城區周邊,那些山野丘陵就是最好的塗色,密布的「新道場」則是將墜未墜的果子。
唔,其實主幹並不明顯,那也最起碼是橫伸過來的一簇豐茂側枝。
「『失落之國』的『神樹』就長這個模樣發育不錯。」
羅南的言語似諷刺,又似自嘲。
蛇語仍然不好開口,只是靜默觀察。
羅南的操作也沒有結束,長尾蜥蜴的尖銳指爪,就在編輯的投影地圖周邊,虛畫了一個圈,邊緣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色,而在邊緣色調的映襯下,投影地圖上面的色彩又有變化,變得更加複雜斑斕。
變化的主要是各處「新道場」,是那些「將墜未墜的果子」,那些被撕碎的、只能存活在「信力」覆蓋範圍內的「靈」。
「這是我的記錄。」
羅南也有一本自己的「筆記」,只不會他將內容轉化為了「生命力地圖」上的更直觀信息。他的認知和蛇語基本一致,都認為「新道場」中存在的,是撕碎的、脆弱的「靈」;不過,蛇語側重於這些「靈」的具體性質,羅南則更關注它們出現在這裡的過程追溯。
他分享給蛇語相關信息:「如果它們是『靈』,就是被人從厚重的時空壁壘對面硬塞過來,其中相當一部分已經嵌入、粉碎在時空壁壘的複雜架構里,目前存留的,只是滲透過來的部分殘餘——有點兒像『無等神力』的傳導,但過程要粗暴低效得多,『噪音』也更加明顯。」
「噪音?是在『道場』內」
「不,我是說,它們在強行通過時空壁壘時,盪起的漣漪,不過讓『失落之國』信眾的嘈雜信力迴響掩蓋了應該是掩蓋了吧,至少沒有被『血月鉤』偵測到。或許這玩意兒對時空噪聲不是太敏感?」
畢竟不是誰都像羅南這樣,深研時空構形,又受「大通意」薰染,以至固化,對宇宙時空的複雜信息,自有別樣感受。當然,「開墾團」那邊,背靠中央星區的高等文明,又始終在琢磨地球這邊隱藏的「寶藏」,所以「放長線釣大魚」的嫌疑也不能免除。
這事兒可以放在後面考慮。
如今,羅南除了向蛇語展示「失落之國」在這件事上的整體輪廓框架,還有別的目的:
「你今天奔波辛苦,不過跑的這些地方終究不全面,而且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碎片化嚴重。這兩天,我以『無等神力』繪製『生命力地圖』時,也做了一些記錄,儘可能將那些『靈』流泄出來的信息複製留存,拼合在一起之前是考慮到需要一個更客觀的判斷,才沒給你,如今呢,就想著更全面。」
蛇語理解羅南的做法,但還是很吃驚:「先生將那些『靈』的信息復原了?」
中控台上,長尾蜥蜴「噝噝」吐信咧嘴:「那是你的工作。」
「啊?」
「我在阪城才呆了幾天?那什麼御神荒魂,只是聽著就頭大,比不得你,自小在『萬神之城』,熟悉那些所謂『神靈』,還和人組過『教團』況且你是個謹言慎行的,說能查覺到它們性質不同,其實對它們的身份,已經有些譜了吧?」
蛇語垂眸不語。
「知道最好,能猜也行。但凡是你認識的、懷疑的,都列個名單出來。我們在這裡猜測推理是不夠的,日後總還要去阪城驗證一番。」
「是。」蛇語還是接下任務,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很好,那就辛苦了。嗯,碰一下。」
羅南示意蛇語伸手,去觸碰投影地圖邊緣那圈血色。
既然已經接下了任務,蛇語就毫不遲疑,探手去觸碰到那濃得好像化不開的血色圓環。
按理說這應該是虛無的光線,可蛇語手指觸碰到血色時,卻有一種真切的灼燒感。她下意識想縮手,卻強忍住,緊接著她耳畔就有嘈雜聲響填充進來,眼中則有混亂的光影層疊顯現。
蛇語腦際眩暈,但思維還保持清晰,知道這就是羅南收集的那些撕裂粉碎的「靈」所殘留的信息,確實非常混亂,沒有條理。可如今蛇語心頭已經隱約有一份「名單」,就等於是有了框架綱要,她強忍住腦部眩暈漲痛,在那光影噪聲里,尋找疑似對應的信息,嘗試梳理出一個大概。
這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事,不過,當她開始進行這項工作的時候,一些相對共性的信息也會反覆呈現、刺激,如同幸運組合在一起的拼圖片斷,顯現出似曾相識的輪廓。
有巨大繁華的、「外地球」絕不在存在的超大型都市;有狂暴、兇險、畸變種橫行的荒野;有格外有利於「靈」的生存發育的適宜環境同樣的,還有格外趨同的恐懼,指向那巍然神異的神樹,指向那「神藏如日」的恐怖威能。
確實是扶桑神樹大神藏,確實是天照教團。
蛇語已經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但只要沒有交任務,她仍不會輕下論斷。
羅南不管蛇語的小心思,雖然沒有最終確證,但他已經按「對面就是天照教團」的現實來處理了。為此,他需要考慮很多,像蛇語這樣的手下,也要壓擔子。
「那些牛鬼蛇神絞碎了就碎了,但其中『幻想種』的特質,未必不能再利用。你在列名單的時候,不妨多考慮一下。畢竟這邊『失落之國』營造的信眾狂熱氛圍是很好的培養皿,天照教團多半也不會想著,幾十年的培育成果,好不容易送到這邊,還要重新再來,多半會有一個高效重構的步驟那個『龍文書』做得就很不錯。」
「誰?」蛇語一時沒有聽清。
羅南就將他碰到「龍文書」的情況,大致描述了一下,重點說了其現身時,那種仿佛「陽光直射」的特殊感受。隨口又問:
「天照教團有哪個姓龍的高手嗎?感覺挺愛笑,有點兒油滑」
蛇語回憶,一時間想不起來。
羅南也在回憶當時的細節:「他說,熟人都叫他胖子」
「肥龍!」蛇語脫口而出,但很快就否定,「他和油滑沾不上邊。」
「肥龍?」
羅南是見過肥龍的,還間接打過交道,知道那是一個智商有點兒問題的傢伙,和「龍文書」表現出的性格完全不同。但他並沒有立刻否決,因為「智商」這種東西,很容易騙人,也會受特殊情況限制。
就像他現在,跨界投射意識,多線操作唐立、東幡等處理複雜問題,那兩人的智商、反應都會明顯掉級。可原版的唐立、東幡,還有他本人,智商不說超群,也基本在水平線以上。
唔,那肥龍是當慣真神「容器」的。
姑且存疑吧。
不過,說到「龍文書」,羅南卻是想起一件事。
昂吞編發給他的信息中也謹慎提及,懷疑「失落之國」輕易放出萬迪,像是一個目標不明確的陷阱。因為從目前所知信息判斷,萬迪已經比較深度地介入了「失落之國」的隱秘。按理說,下一步被滅口,或者直接成為血祭的資糧才是最合理的發展。
可萬迪很容易就出來了,成功加入了「線人保護計劃」,且毫無壓力地將「失落之國」的隱秘暴露出去。當日「龍文書」向東幡允諾時那般爽快,也依諾而行,可就沒有想過泄密的事兒?
「龍文書」當時
「只是為了招攬『東幡』,提升好感度,代價是不是大了點?」既然蛇語在旁,羅南也就將這個問題拋出來,一起討論。
蛇語謹慎拋磚引玉:「或是沒料到東幡果斷自首?」
「不,當時『龍文書』多半已料到東幡會洗白上岸。」羅南回憶當時的細節,繼續搖頭,「料敵從寬,我們只從『刻意』這方面去考慮。」
當然,「龍文書」多半不會想到,在他播發消息的範圍里,會有羅南這種從「內地球」過來的「老鄉」,他應該只是針對「外地球」這邊。
但不管怎樣,他放出這些「新道場」的消息,對「失落之國」有百害而無一利。有極大概率招來高能中心乃至本地勢力的圍剿就算圍剿不成,還有「開墾團」呢!
蛇語想了想,又道:「雖然『龍文書』不會想到『東幡』背後有先生你在,但他若真是『天照教團』送過來的,便不能拿『失落之國』的立場去框他」
「道理是沒錯,但若是天照教團,他更不該有意泄密。」
這種涉及「跨界」的手段,簡直是踩著「開墾團」的G點跳舞。
若真把「開墾團」招來了怎麼辦?
豈不是讓他們順藤摸瓜,一路找到「內地球」?
羅南搖動蜥蜴腦袋:「若他真是天照教團投送過來的『細作』,如此行事,是真神瘋了?教宗瘋了?還是李維瘋了?李維的『物化真種』手段還沒有完成,好處沒有撈盡,他那種『龜仙人』做派,怎會冒這種風險?」
蛇語其實不太懂「物化真種」的含義,但稍加思索後便道:「這一層層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嗯?」
「既然不能拿『失落之國』的立場去框,『天照教團』便能框住?縱然框住了,外面還要再套上李維的框子我還記得一個故事: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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