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唯茂才是從(感謝『老巨!』的盟主打賞)(1 / 1)
村裡的哭泣聲一直沒斷過。
茅屋內,蔣慶之和張茂相對而坐。
不是張茂禮賢下士,而是他不得不如此。
捷報一旦傳到南京,那些官老爺必然會彈冠相慶。歡喜之餘,會倍感恥辱。
南直隸多少衛所,竟坐視百餘倭寇橫行。最終要靠一個充軍的人犯指揮,這才擊敗了倭寇。
臥槽尼瑪,你讓天下人如何看我南直隸。
如何看我等袞袞諸公?
豈不是蠢笨如豬!
距離這個村子最近的官兵,便是張茂的千戶所。
而他,必然難逃罪責。
所以,他需要功勞。
而功勞必須由此戰的統籌者,眼前這位俊美少年開口確認。
此刻張茂很平靜,他在等著麾下辨認那些首級。
若是假倭,那麼,他能拍案而起。
若是真倭
那麼,眼前這位少年便將是他的貴人。
按理,作為充軍的人犯,面對他這位千戶官就該低頭。不說奴顏婢膝,至少該主動說話緩和氣氛。
可蔣慶之卻坐在那裡,恍若神遊物外。
果然是敢於帶著十餘雜牌軍主動出擊的蔣茂才張茂心中暗贊。
可此刻的蔣慶之卻在懵逼。
腦海中的大鼎上,數字,它竟然變了。
斑駁的雲紋之下:276.09年。
這是增加了0.09年?
就殺了二十餘倭寇,這大明國祚就增加了0.09年。
若是有朝一日殺上那個小島,大明國祚豈不是要爆炸?
蔣慶之心中大快,剛想把注意力移出去。
腦海中突然多了一個東西。
這是什麼?
蔣慶之看了半晌,不敢置信的暗罵:「就給老子這個?」
增加了0.09年的國祚,蔣慶之本以為太少,不會有獎勵。可當獎勵出來後,卻又嫌棄一番。
——竟然是個彈弓。
大明0.09年國祚,換來的只是一個彈弓。
真是令蔣慶之哭笑不得。
但有總比沒有好不是。
他抬眸,見張茂眼神不善的盯著自己,心中不禁一哂。
張茂帶隊姍姍來遲,此刻需要功勞來脫罪。
所以,蔣慶之默然。
身後站著的少年護衛手握刀柄,目光炯炯。
至於繩索,先前有個憨憨問為何不給蔣慶之主僕二人上繩索,被張茂一腳踹了個狗啃屎。
「蔣先生」張茂乾咳一聲,覺得叫先生過於和氣了,「蔣茂才所犯何事?」
他只是隨口一問,蔣慶之說道:「殺人。」
「哦!」張茂心想此子看著孱弱,卻沒想到文武雙全,他想著拉近關係,便再問,「殺的何人?」
「表兄!」
這對話沒法進行下去了。
正好此時被他安排去查驗頭顱的麾下出現在門外,張茂心中一跳。
麾下微微點頭。
看向蔣慶之的目光,頓時就不同了。
張茂起身,「茂才且坐,本官去去就來。」
「請便。」蔣慶之頷首。
看著張茂出去,孫重樓說道:「少爺,三顆頭顱的功勞可夠了?」
蔣慶之點頭,再搖頭,「按理是夠了。不過,南京那幫子官老爺不是省油的燈。要想不被人拿捏,後續還得弄些東西。」
「什麼東西?」
「殺些人,收個尾。」
「張千戶對少爺可是很和氣。」
「他有殺人奪功之意。」
蔣慶之喝了一口茶水,皺眉。
「啊!」孫重樓驚呼,「這狗東西。」
「不奇怪。」蔣慶之呵呵一笑,「不過,我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門外,陳霸出現,手中拿著一隻剛烤好的烤雞,堆笑進來。
「先生,吃只雞補補吧!」
蔣慶之乾咳幾聲,感慨這個身體的衰敗,莞爾道:「老陳,你這是想霸王硬上弓啊!」
陳霸乾笑,把烤雞放在桌子上,搓手說道:「我知先生此等大才留不住,若能聽得先生幾日教誨,下官便感激不盡。」
張茂走出去,副千戶王余跟著出來,低聲道:「千戶,二十五顆人頭,頭髮都不是新剃的,且兜襠布下的曬痕也不是新的,可見都是真倭。」
張茂點頭,王余回頭看了一眼小院,眼中閃過厲色,「千戶,那蔣慶之竟敢怠慢您如此,若是殺了他」
殺了蔣慶之,功勞便能由張茂主宰分割。至於陳霸,軍中最不缺的便是令下屬服軟的手段。
「你以為我不想?」張茂惱火的道:「可你沒看到陳霸看著蔣慶之的眼神,見過讀書人拜至聖先師時的模樣嗎?」
王余點頭。
至聖先師便是讀書人心中的神靈,誰敢褻瀆他們心中的神靈,那便不死不休。
「在陳霸的眼中,蔣慶之便是他的恩師。若是我出手,除非連同那些人犯,以及陳霸等人盡數殺了」
「千戶是說,那蔣慶之知曉千戶的心思,故而有恃無恐?」
張茂點頭,「少年可畏。」
王余心中一震,「難道咱們就任由他擺布?」
「他不說話,便是在等我先開口。」張茂苦笑。
「此子膽子卻大。」王余嘆息。
「回去。」張茂回身。
「要不,下官去和他商談吧!」王余決定為上官背鍋,如此,也是個人情。
「你?」張茂搖頭,「那少年看似溫和,可身為重犯,坐在本官對面卻宛若先生見弟子。換了你去,本官敢打賭,他必然會嗤之以鼻,閉口不談。」
「誰是弟子?」王余不忿。
「自然是本官!」張茂跺腳,「走!去和這位茂才公談談買賣。」
再度進了茅屋,張茂爽朗笑道:「說實話,這些年本官見過不少自詡大才的讀書人,可多年後再看,大多碌碌無功。唯有蔣茂才令本官刮目相看」
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蔣慶之微笑道:「千戶過獎。」
張茂和王余坐下。
張茂撫須看了蔣慶之身後的孫重樓和陳霸一眼。
接下來的談判有些丟人,他不想外人在場。
蔣慶之卻搖頭,「石頭跟我多年,陳小旗乃是此戰的功臣。」
沒必要避開!
張茂看了陳霸一眼,陳霸昂首挺胸,心想老子和你不是一路人,有本事你就去應天府告老子的狀。
至於孫重樓,先前從少爺口中得知張茂竟有殺人奪功之意,哪裡肯離開。
張茂作繭自縛,倒也灑脫,一笑後,平靜的問道:「蔣茂才想要什麼?」
這是讓蔣慶之開條件。
陳霸乾咳一聲,他擔心蔣慶之獅子大開口激怒張茂。若是張茂撕破臉,後續弄不好會出什麼么蛾子。
「我?」蔣慶之莞爾一笑,「張千戶這是覺著我一心只想脫罪是吧?」
王余淡淡的道:「難道不是?不過,殺人償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這是威脅。
張茂死死的盯著蔣慶之,心想這位少年茂才雖然大才,但畢竟年少,沒見過什麼世面。這番威嚇,他應當會退讓!
蔣慶之突然打個哈哈,「倭寇近些年鬧騰的厲害,台州府、寧波府沿海一帶苦不堪言。可這是何處?」
「松江府!」王余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蠢貨蔣慶之壓根不看他,而是目視張茂,眼中多了調侃之意,「倭寇竟在松江府登岸,且深入腹地數十里。張千戶猜猜,若是消息傳到南京,那些官老爺們會如何?」
大明最初的京城是南京,明成祖朱棣靖難成功後,把京城遷往北平,但南京依舊保留著京城的名號,和一套中央機構。
也就是兩京制。
只不過南京的六部等衙門權力太小,漸漸變成了失意官員的『流放地』
這些官員別的不行,甩鍋搶功第一。
當這些官油子得知倭寇竟在松江府登陸時,會甩鍋給誰?
王余還在茫然,張茂面色劇變,看向蔣慶之的目光中多了驚駭之意。
若眼前是個久經風浪的宦海老臣,那麼能把此事分析的如此深刻不奇怪。
可眼前的少年連特麼鬍鬚都沒長!
「南京,需要一個替罪羔羊。」蔣慶之端起土碗,似笑非笑的看著張茂,「更需要的是,少一個爭功者。分潤功勞給張千戶沒問題,可若你有功,那罪責誰來領?張千戶危矣!」
這是你張茂的防區!
你這個蠢貨竟放了倭寇登陸,且還被倭寇屠戮了幾個村子。
你該當何罪!
至於功勞,你張茂能想到奪功,那些官老爺想不到?
文官玩這一套,比你等武人更狠辣,更順溜。
張茂被蔣慶之點醒,想到這裡,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的低頭俯身,顫聲道:「還請茂才公救我!」
王余此刻也明白了,他手按刀柄,霍然起身。
蔣慶之冷冷看著他,「殺了我,把功勞盡數搶到手。可你以為老子是蠢貨嗎?陳霸!」
陳霸嘿嘿一笑,「就在先前,茂才令我派了心腹遠遁,一旦茂才和我等有不妥,此戰的真相將會傳至各處」
如此,張茂必死無疑!
在自己被南京方面處置之前,張茂必定先弄死他王余!
王余面色鐵青,「不敢!」
「坐!」
蔣慶之壓壓手,王余輕輕坐下,隨即神色如常,讓陳霸暗道此人有文官不要臉的潛質。
蔣慶之喝了一口粗茶,蹙眉,「文武殊途,南京方面不介意弄幾顆武人的腦袋向京城展示自己抗倭的決心。」
「是。」張茂哪有這等細膩分析的能力,贊道:「還請蔣茂才剖析一二,本官,洗耳恭聽。」
陳霸在蔣慶之身後仗刀而立,覺得心中大快。
孫重樓低聲說出自己的感受,「這二人對少爺,怎地像是弟子面對先生般的恭謹害怕。」
他覺得自己聲音很輕,可此刻屋內很安靜,所有人都聽到了。
既然站隊蔣茂才,那就站到底。陳霸忍不住笑了,見孫重樓不滿的瞪自己,就點頭,「石頭你說的極是。」
張茂二人此刻卻顧不上被調侃的羞惱,只想著如何能逃脫被南京方面責罰的命運。
蔣慶之伸出食指,用那清越的少年聲音說道:「南京那邊想拿你等的腦袋來作伐,可接下來你部卻大張旗鼓,主動出擊」
「這」張茂不解。
大明的軍隊啊!
真成了一灘爛泥!
蔣慶之搖頭,覺得增加國祚的事兒任重道遠。
他屈指叩擊了一下案幾,「這些倭寇登岸深入,船隻必然在海邊等候。若是主動出擊,一戰告捷,這天下,誰敢動你張千戶!」
張茂猛地抬頭,眼睛瞪的老大,「可那至少有上百倭寇!」
「可,我在!」
二十一世紀南美小軍閥蔣慶之溫潤如玉的看著兩個大明武將,輕聲道:「可願跟著我,去把那該死的命運扭轉過來?!」
張茂和王余被他的氣度所懾,下意識的起身應道:
「唯茂才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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