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路遇金兵(1 / 1)
三月十三直隸興安縣,清晨直隸郡最西邊的縣。
巨大的營地在東方將亮的時候便熱鬧了起來,架在火堆上的大鐵鍋里冒著熱泡的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伙夫們將一袋袋粟米淘洗乾淨倒了進去。
陣陣的白霧讓不安的流民感受到了熟悉的煙火氣息。
小孩子們即便是在人聲鼎沸的環境裡也還在熟睡,昨日吃的很好此刻睡夢中都帶著滿足。
關承帶著武成舉和王夜在營中巡視,不時的朝著行禮的人群點頭示意。
雖然並沒有多少人願意跟他去往數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但關承依舊命令要讓每一個人的碗裡都有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
王夜不由的再次感慨道:「王爺真乃仁義之君。」
他現在搖身一變已經是晉國宿衛旅率校尉,在軍中的地位是僅次於司馬武成舉那一批人。
關承搖搖頭說道:「若能讓天下的百姓都能飽食那才算是仁義。」
天下,整個天下何其之大乎。
昨日關承提出讓王夜跟隨之時便數次提起天下之志。
最開始王夜是無法相信的,大通從分封諸侯開始到現在兩百多年,零零散散剩下不到百縣,就這百縣也天南海北根本無法有效的統治,而且諸侯還經常打著這些飛地的主意,若不是大通天下共主的法理還在讓各個諸侯相互之間有所顧忌恐怕大通連直隸郡的八個縣都剩不下。
王夜一直覺得天下還需要亂很久,只要亂世還在那麼大通就還能保住八個縣在一邊看戲。
天下雖然姓關,但是卻早已失去了資格,即便像諸侯中最弱的彭國都占地三郡十九縣,更別說強如趙楚了。
這位大通的前太子現任的晉王又憑什麼呢?
關承跟他說過,天下有能者居之,大通走到如今的局面怨不得誰,祖宗當初決議分封天下固然讓今日的後人失去了權柄可是對於當時而言確實是鞏固邊塞很有效的方法,大通太大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祖上起事所憑藉的不過三縣十萬口四千兵到最後天下二十五州六百餘郡五千餘縣人口又何止萬萬。孤皇家血脈,如今還有大義之名緣何不能?
王夜問以何固疆?
關承回答以民固疆!
王夜又問以何擴邊?
關承回答以民擴邊!
以何爭天下?
以民爭天下!
王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看似簡單的三個問題三個簡單的回答但確實最核心的東西。
這位年輕的皇子不過十六歲卻看的如此透徹。
諸侯的眼裡有士大夫才有天下,但是王夜求解十餘年才敢否認這種根深蒂固的共知。
天下過去五百載,幾乎沒有人記得當初大通的開國帝王靠的正是萬民打下的天下。
王夜心服口服,他是一個純粹的君子,不懂勾心鬥角,在軍營中屢受排擠,若不是他的老爹為他保駕護航根本不可能幹到旅率,說不定早已經埋骨在無名的角落裡。
這樣的人對世俗偏偏有著比常人更為清醒的認識,沒有了自作聰明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心態之後便很容易產生同理心和真知的概念。
這樣的人也更希望世界是乾淨的,看到的都是公平的。
猶豫了一夜後王夜決定投效關承,心中渴望青史留名的雄心在經過一夜的煎熬後燃燒的更加猛烈。
隨行的三百甲士中也大多願意跟隨,他們此刻都算是逃兵即便是歸隊之後也要受到很嚴厲的處罰倒不如跟著眼前這位晉王殿下搏一搏前程。
武成舉本意是認為不妥當的,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今天當一次逃兵以後就甭指望這些人能夠效死了,晉國底子薄,經不起背叛和任何隱患。
但是關承現在哪裡能顧得來那麼多,於是想到一句話便脫口而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這句話把王夜等人感動的半死。
士兵們不關心自家主公是否能夠兵威天下,他們更多的關心尊重,賞罰,公平之類的東西。
王夜說道:「臣相信殿下。」
關承回頭看了一眼笑著問道:「我等進入彭國已經一日有餘了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彭國的軍隊?」
「殿下想見恐怕難了。」王夜回道:「現在彭舒兩國的軍隊都集結在餘杭郡的唐通縣一帶。金軍若是攻破唐通縣再往東北走不到五十里便是彭國都城餘杭縣,生死關頭彭舒兩國都儘可能的集結兵力,現如今地方守備異常空虛,別說一日,恐怕在決戰結束之前殿下都不可能看到他們了。」
「哦?這些事情孤不是很清楚。還勞煩王校尉給孤解惑。」
「諾。」
「起因是金國說金國的幾頭豬跑到了彭國廣陽郡內,要求彭國十倍賠償,彭國國主本來計劃著息事寧人反正就是幾十頭豬而已,但是金國後來又說豬送來沒多久就死了,肯定是彭人虐待了,要求派兵嚴查,彭國自然不允許,於是金國便發兵進攻了。」
關承有些意外,「因為幾頭豬?」
王夜無奈的苦笑一下說道:「金國想要彭國的大梁富通兩縣很久了,這不過是個藉口罷了,金國占地五郡四十二縣比彭國強大太多了。」
「那舒國呢?你原先不是舒軍旅率麼。」
「舒國靈高郡的高城縣也是金國想要的。金國今日可以用這樣的藉口攻打彭國來日也可以用類似的藉口比如丟了一頭牛或者幾隻羊來攻打舒國。因此彭舒兩國三年前便結為盟友,這才讓金國有所顧忌。」
「只是今年年初舒國新君繼位局勢動盪,金國認為時機已到所以才發兵的。」
關承聽完之後長嘆一口氣不再詢問。
諸侯之間的征戰,而且就在隔壁他竟然毫不知情。
大通皇帝有一支直屬的力量名為暗衛,專職監察天下,只是如今暗衛只剩下了空殼子,整個暗衛加起來連十個人都沒有,連直隸郡的情況都無法監察更遑論其餘諸侯。
「等百姓們吃完飯便出發吧,我等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晉地。」
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讓武成舉這個司馬親自去,王夜略一抱拳行禮退去。
「成舉。」
「臣在。」
「孤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你要命人做好隨時應戰的準備,另外想辦法多弄些馬車,孤覺得會用得到的。」
武成舉微微一愣但還是應諾離去,自己怎麼覺得不重要,領導覺得怎樣才重要。
三月的早晨還有些涼意,但是看著手裡碗中冒著熱氣的粟米粥這種涼意便也不存在了,變成流民能吃一口飽飯就已經是做夢一般的美事了。
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殿下要去的地方太遠了。
當關承重新上路的時候原本的兩千餘人便硬生生的翻了倍,除了王夜和麾下的兩百甲士之外還有一千多拖家帶口的男女老少。
關承自然是歡迎,在他的設想中這些人都將是他在晉地立足的根本,數千里外聖旨的用處跟廢紙差不多,即便有大義存在關承依舊非常懷疑。
日頭漸漸正中,空氣中逐漸變得溫暖,但是大隊人馬緩慢的行進速度依舊讓關承感覺到很是煩悶,雖然跟那些動輒數以萬計的大軍來說四千多人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但這是他第一次統率如此大規模的隊伍,即便是武成舉這個名義上可以統率萬人的軍司馬也感覺有些吃力。
倒是王夜顯得很輕鬆,兩個人的差距在無形之中便顯露了出來。
「王夜。」
現在關承傳喚王夜的次數僅僅一個上午便形成了習慣,以壓倒性的優勢勝過了武成舉,這讓後者不免有些危機感。
他自然知曉原因,王夜雖然是校尉統率兩千人,但是卻見識過大集團的作戰,數萬軍兵的困難程度顯然要比四千人要大的多。而自己這個原東宮侍衛親軍司馬最多指揮過的也不過兩千多人而且還是名義上的。
大通的皇帝陛下對於平衡之道以及權術那是一個駕輕就熟,直隸郡不到六千人硬生生整出三個軍司馬,只是可惜這種權衡對於天下諸侯來說還沒有芝麻粒兒大。
「殿下,有何吩咐?」
王夜臉上汗水混著隊伍行進揚起的灰塵變成一道道泥痕,尋來的一頂兜鍪有些顯小,身上的甲還是那個破爛的樣子,怎麼看都有些狼狽,但是眼中卻不時有精光閃過充滿幹勁兒。
「有沒有辦法讓隊伍更快一些,現在太慢了,日頭馬上正中了才走了六七里路。」
王夜有些為難道:「殿下末將自會盡力,但是這些百姓都是餓了許久的,雖說殿下仁義讓他們有了幾頓飽飯,可是虧的屬實有點多,末將之前帶著他們的時候一天也就走六七里路。」
「孤知道他們體力不行,但是此去西晉數千里,若是這樣走到半路我們便沒糧了。而且他們這樣能否活著走到晉國都是問題。」
王夜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殿下莫不如將其精壯編入軍伍,老弱婦孺則與伙頭軍馬夫等編為後營,磨合習慣幾日速度也就起來了。」
關承想了想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便點頭同意但還是問道:「你預計大軍一日可行多少?」
「回殿下,今日能行十五里便是極好的了,但是末將有信心一個月內讓他們的速度提升至四十里。」
關承臉上有了些許的滿意之色:「嗯,很好,孤知道欲速則不達但還是得給你加擔子,你也知道舒彭金三國交戰,我們現在的處境並不好,只有兩千甲兵,還有兩千沒有反抗之力的百姓,若是遇到山匪還可一戰,若是遇到潰兵或者那支軍隊那就是災難。」
「即便再難這段路也必須儘快過去,你說的整編只能是邊走邊弄,一切要快,但快的時候還要穩。」
關承說完拍了拍王夜的肩膀說道:「孤知道這很難,但是再難我們也要做,只有經歷並且克服了這些困難天下才會離我們更近。」
這種老氣橫秋的話一度讓王夜有些錯覺,這真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孩子而不是六十歲的老頭子?
但王夜還是抱拳應諾,這同時也代表著信任和歷練,沒看前邊自己的頂頭上司司馬武成舉看自己的眼神里羨慕和嫉妒已經毫不掩飾了麼。
機會在一個勢力草創之初都是無限的,自己雖然比不上武成舉這種心腹,但是做到老武之下第一人還是大有機會的。
王夜手中有二百甲士的本部人馬,關承並未干涉他的控制和指揮,對他做到了完整的放權和信任,而這二百甲士里雖然既有舒國的也有彭國的但是還好在逃亡的日子裡大家都熟絡也都信任,指揮起來也流暢。
王夜快速的召集起自己的部下,簡單的布置了一番便散去。
隊伍依舊在前行,但是百姓中不多的精壯很快被甄別了出來編入了隊伍里由老兵帶著走,而剩下的則劃入後營幫忙被東西推車之類的。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明顯的快了一些。
關承表示很滿意,能在短時間之內經歷過最初的混亂之後有這樣的結果殊為不易。
將近黃昏時分武成舉請示前方有一山坡可紮營歇息,關承自然應允。
四千餘人一日前行了二十里,比最開始估計的要理想很多,第一天的磨合便能有這種速度關承已經很滿足了。
帶著曹靈兒以及武成舉等人開始在營中巡視。
關承現在有意無意的都帶著曹靈兒在公眾場合露個面,大家也都將其視為未來的主母。
流民才不會管你出身是什麼,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是一切。
曹靈兒心裡的感動一直填的滿滿的,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也明白關承此舉的用意,從武成舉和王夜的表情便能看的出來。
關承此次出行帶了兩個宮中的老人,一整天都在給曹靈兒突擊補習宮廷禮儀。
十四歲的女孩子學什麼都是快的,落落大方舉止得體,再穿上關承專門為其準備好的華服,稍微打扮一番就連挑剔的老嬤子都對其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營地雖然不是很大,但是走上這麼一圈下來關承的額頭上還是有些熱汗,反觀曹靈兒卻是從始至終都表現得體,並未露出一點點不適應,這讓頗有些微詞的王夜都閉上了嘴巴。
「靈兒,你先下去休息,孤與武將軍王校尉還有事相商。」
曹靈兒笑意盈盈的福禮便在侍女的陪同下退了出去。
「恭送靈兒姑娘。」
兩個成了精的大漢自然看得出關承是鐵了心的,以前在國都還有他老子管著,現在出來了誰還能管得住,主公房裡的事兒大家哪個敢多太多的嘴,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從了又何妨。
曹靈兒未來成為王后的可能性不大,但最次也是枕邊寵妾,而且必然還是第一個的那種,傻子才會得罪這等前途無限的小姑娘。
三人落座之後關承也不囉嗦直接問道:「今日我軍行了大概二十里,明日可否還能加快,三日之內可否出了這合渭縣?」
王夜先是行禮然後說道:「回殿下,明日應當可以達到二十三里甚至二十五里以上,從此到新田郡寧海縣六十餘里,三日之內可行。」
「嗯。成舉,前方斥候有何回報?」
「回殿下,斥候回報附近有不少小股潰兵,但是我軍規模四千以上,些許小賊還不足以威脅到我軍,只是斥候剛才回報說有一支兩千多人的軍隊在離此地不足十五里的地方,看其旗號應當是金軍,臣已經派人前去交涉,還未有消息傳回。」
關承微微皺眉,彭國地形上寬下窄,三個郡橫向排列,其中以廣陽郡東西最廣南北最長,廣陽縣更是當初的國度,但是因為金國兵峰有些逼人便遷到了現在的余唐郡的餘杭縣。而合渭縣在彭國最南,在這種地方能碰到金軍說明金兵已經攻克了舒國整個中舒郡,並且拿下了彭國舊都,而且彭舒兩國主力已經無力阻擋金兵劫掠只能固守城池了。
「這金國孤知道,有五郡四十二縣之地,雖說是五等諸侯其實力卻是可以跟一些弱點的四等諸侯相抗衡,只是彭舒兩國合力五十縣怎麼也能湊出五萬大軍,竟然不到兩月之內敗的如此不堪?」
王夜低下了頭有些羞愧。
武成舉見狀說道:「殿下,金兵歷來強橫,原先金國亦不過三郡之地,可是其國主有內外之才,與楚周宋梁關係都不錯,然後向東攻略彭舒二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在天下二十八個五等諸侯里其實力僅微弱於鼓肥國。」
「結強攻弱?」
「能用成如此也算是成功了的。」關承不由的說道。
「回殿下,斥候回報。」
關承聽聞立即正襟危坐,大手揚起袖子朗聲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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