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想念(五)(1 / 1)
一時間,程野寸步難行。
他渾身像是被凍住了,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腳踝,使他無法動彈。
也不知道是風還是有人在他脖頸吹氣,雞皮疙瘩瞬間從脖子處蔓延開,一路擴張到四肢。
就像一場迅速的感染。
似乎有女人的哭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陰森尖銳,聲音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氣溫一下子降到零點。
程野不知為何陡然平靜了下來。
就好像他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
他站著不動,眸光垂下。
銀色的月光將地板照得十分清楚。
他看見多出來的那個影子順著自己的身體緩緩地纏了上來。
一縷縷的黑氣帶著刺骨的寒意一點一點從腳瀰漫上來,展開出如同樹葉脈絡的紋路。
不能這樣下去。
會死在這。
程野十分清晰地認識到,並迅速做出了判斷。
該怎麼樣才能打斷影子的蔓延?
程野盯著自己的雙腿,背對窗戶的這側影子瀰漫得更快,而面對窗戶的那側沒有影子......
影子?
光?
得有足夠多的光。
影子是光的直線傳播遇到不透明物質產生的現象。
只要光的折射足夠多,包裹他的全身......
客廳除了主燈還有四排圍著吊頂的小燈。
程野猛地望向離他有一米多遠的開關,只要客廳的燈全部打開,點光源變成面光源,他的影子就會消失。
可是,他現在完全動不了。
......
下一秒,他舉起自己一直握著的手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
.......
刺耳的鈴聲猛地響了起來,在這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突兀。
媽媽迷迷糊糊被手機鈴聲震醒,她先是瞪大了雙眼迷茫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真的有人在四點多給她打電話。
拿起手機一看居然還是她的寶貝兒子。
她一下子被氣得神智不清,憤怒地接聽了電話,破口大罵:「都在家裡你還打電話!?大半夜不睡覺作妖?」
程野很平靜:「媽媽,我迷路了。」
「......」迷路???
媽媽氣得話都不會說了,猛地將隔壁睡得香甜的爸爸錘起來。
爸爸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看見媽媽氣勢洶洶地邊披外套邊摔門走出臥室。
他連忙穿好衣服跟隨著。
「媳婦,誒,媳婦你幹嘛去啊......」
「啪——」
媽媽一拳捶在開關上。
嘩啦啦啦啦——
客廳的燈瞬間全部亮了。
整個客廳一覽無餘就連縫隙都充滿了光亮。
明晃晃的燈光給了程野無比的安全感。
他低著頭,盯著腿上的黑色紋路。
只見它們瞬間消失。
就好像怕光的觸手唰地一下縮了回去。
媽媽走到程野面前,氣得不行,揪著程野耳朵就開始罵:「大半夜不睡覺給媽媽打電話?你還迷路了,自己臥室在哪裡自己不知道?」
爸爸一聽懵逼了,但是下意識上來攔:「誒誒誒,媳婦媳婦,可能孩子睡懵了......」
在媽媽連續的謾罵中,程野獲得了一絲安全感。
他什麼也沒說,沉默地讓媽媽發泄自己情緒。
他覺得如此詭異的事情,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
說他好像要被影子吞噬了還不如說自己在客廳迷路了。
媽媽噼里啪啦說了一堆,越說越憤怒,爸爸只能端了杯水過來讓媽媽潤潤嗓子。
又罵了一陣氣消了,才放程野回去睡覺了。
折騰了這一會,程野已經完全清醒了。
他沒有絲毫的困意,靜靜地躺在床上,開始想事情。
剛剛的電話鈴聲是不存在的。
只有他能聽見。
從他給母親打電話可以吵醒她這點便能證明。
如此刺耳又持續的電話鈴聲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說明這個電話是針對他的。
或許是為了將他吸引到客廳,然後讓影子吞噬自己?
是為了覆蓋自己還是替換自己還是單純的殺了自己?
程野不確定。
另外,還有連續的噩夢。
他完全不記得噩夢的內容,只覺得自己似乎每次都徘徊在生死邊緣,似乎每次都只差那麼一點點將永遠醒不過來。
到底是什麼夢呢?
最後。
到底是什麼時候周圍開始變得不對勁的?
是莫名其妙做了噩夢卻不記得?
是睡醒後渾身酸痛到現在都沒有緩解?
還是......
那天他看到墓碑上的女孩,無心說出的憐憫之詞?
程野看著窗外微微泛藍的天。
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瞳仁凝重且謹慎。
最令他覺得懷疑的是——
這個家太陌生了。
剛剛他被引誘去到客廳,所有的家具雖然似乎千萬次的見過,它們的位置也一成不變。
可依舊給了他莫名的陌生感。
從而讓他進一步思考:
為什麼他對媽媽和爸爸也有陌生感。
他真的是這個家裡的兒子嗎?
這裡真的是他的家麼?
自己到底是誰?媽媽是誰?爸爸又是誰?
他們,真的是他的家人嗎?
......
程野點亮了手機,現在已經是五點多了。
窗外隱隱有了魚肚白。
在這淺淺的光線中,他的影子看起來特別濃郁。
可是再也沒有重新凍住他的感覺。
似乎剛剛在客廳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是錯覺嗎?
程野開始自我懷疑起來。
明天又要回學校了,不知道離開這個家會不會讓一切變好起來。
......
程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睡了過去。
這次沒有再做噩夢了。
等他被鬧鐘喊醒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
從這齣發去學校大概半個小時,還能趕得上上午的必修課。
他快速地走進洗手間準備刷牙洗漱。
結果,看見了自己脖頸處和胳膊上的青紫。
他頓時愣怔在那。
青紫的痕跡已經發黑,看上去觸目驚心,就仿佛昨晚有一個人將他摁在床上拼盡了全身力氣想要掐死他。
可若是真的被人如此用力地掐,他又怎麼會毫無感覺,連反抗都沒有?
陡然,程野反應了過來。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過一絲深意。
是噩夢。
他記得當時驚醒過來,他覺得脖子很痛很痛。
那個時候,脖子應該就有傷了。
......
所以昨晚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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