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尚未建成的紀念館(1 / 1)
卡恩在等待穿戴陶鋼甲的時刻。他看見自己藍白色的戰甲被分件擺放,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肩甲上的紅色獵犬所吸引。
獵犬張開口部探出尖牙,四爪伸出蓄勢待發,在這其中隱藏著暴躁渴血的本性;而它的喉頸則被帶釘的鐵圈環繞,象徵著一種對約束和秩序的強調。
卡恩往往認為這枚標誌以令人驚訝的準確性,精確地刻畫了帝國第十二軍團的內部特性。在他們與第十三遠征艦隊共同投入戰鬥,和來自蠻荒世界乃至亞人種族的部隊長期合作,通過一系列的暴力征服,為天鷹旗在那些尤其需要表現出殲滅和大範圍屠殺以展露威勢的軍事行動中效力時,他們扮演的角色定位正是堪堪受約束的狂暴獵犬。
他有時確實會想,在這支被稱為「血十三」的十三號遠征艦隊揚名於銀河時,人們看待帝皇那支真正排行為十三的阿斯塔特軍團,是否會因此在重複名號上受到一定的困擾。
總之,他欣然地接受這一稱號,因為相較於戰事過後廣為傳唱的英雄故事與領袖光輝,一個用於描述集體血腥行為的詞顯然地更加貼近戰爭的本質。
卡恩看向旁邊的戰斧。這柄戰斧幫助他贏得了聲名和戰功,敵人的頭顱從他的斧尖滑落時,他知道他更加地貼近兄弟戰士口中那名高效而致命的殺手。
如今他躋身第八突擊連的連長之位,更多的兄弟將性命與榮譽交給他。
同樣地,他冷靜地接受著這一切,將它們視作大遠征途中必不可少的經歷的一部分。這並不代表著他生而就是某種更高的存在,某個站在烈陽之下統率士兵的天賦者,因為此事縱然不發生在他身上,也一定會發生在另一位戰鬥兄弟身上。
當他思考這一切,往往會產生一種深刻的榮譽感,這和他的軍銜無關。他只是發覺自己的名字和無數兄弟一樣,寫在了人類歷程中或許最為偉大的傳奇故事中。
卡恩的戰靴上染著一些洗不去的血漬,像塵土被光滑的表面吸附。這就是在選擇淺色戰甲的同時積極投入無數場銀河屠殺的後果。
在這些鮮血的痕跡中,藏著所有炮艇捲動的空氣、在燃燒的城市中融化變形的鐵和鋼盔與燃料噴涌轉化形成的油霧和粉末。不同種族的鮮血落在傾倒的建築表面,一些血跡就在這時抓住他的戰靴,將它們存在過的證明滲進蒼白的腿甲縫隙,把全部的滾滾濃煙、灼燒的噪音和吼叫,留在最後站立在血河和廢墟中間的那名戰士身上。
他無情地享受著這些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瞬間,回憶戰斧揮動的尖嘯、血肉斷裂的觸覺。人類的每一個千年中,戰爭都在流淌的鮮血里輪迴。當他的兄弟與他並肩作戰,從後背傳來的支撐和前方敵人倒在利斧之下的無聲墜地,提醒著他生命的存在。
他完成著帝國真理賦予他的使命,從這條已經被選擇的道路上找到他所能獲取的意義。
然而,不可否認地,卡恩對未來的某個時間節點心懷期待。
當荷魯斯·盧佩卡爾率領他的影月蒼狼征戰時,與他合作的軍團只能聽從首歸之子的指揮。他們的榮譽和犧牲往往會被這群珍珠白的狼群無意間遮蓋,因為半神荷魯斯戰鬥於軍陣之前。
當第四軍團的原體早早地歸來,讓那整支久經戰事,戰功累累,但思維在結營接戰上幾乎因固化而受到質疑的鋼鐵軍團重獲新生,全軍都找到了與戰爭本身同等重要的建設之道,在帝皇的規劃中拿下了完全不可取代的重要位置時,第十二軍團仍然忠誠地履行著他們將鮮血灑向銀河的固定職能。
由基因原體一手帶大的第十五軍團暫且不提——這是根本無法比較的,他們的第一場戰鬥就是與原體並肩作戰,第九軍團因不明原因受到抑制的血腥天性也暫時忽略,真正震動了卡恩的是第六軍團原體的到來。
黎曼·魯斯以最輕描淡寫的手筆,將芬里斯的寒風颳透了整支野蠻至極的軍隊,原體的母星文化、原體本人的意志和軍團的靈魂三者合一,他們無目標的粗野蠻橫轉變成獨特的軍團氣質,太空野狼從此誕生。
而此時,獲名戰爭獵犬的第十二軍團仍然在更多的烈火和血腥中徘徊不前,尋覓無路。
什麼時候他們的基因原體能回歸?屆時,第十二軍團又會獲得怎樣的轉變?
血十三是整個第十三號遠征艦隊的名號,戰犬是帝皇賦予他們的名字,那麼基因原體本人,將贈與他的子嗣怎樣的期許?
卡恩在心中提問,等待著有朝一日能有人給他一個解答。
僕役拜訪了他,出現在他身邊。他等待著他們協助他穿甲,但今日,從這些僕役不太尋常的移動速度中,他敏銳地嗅聞到預期之外的某種訊息將要到來的氣味。實際上,這種異常之處早在他們的艦隊本次在泰拉獲取補給時的過長停留中就有所體現。
一名通過馬克二型頭盔上的標誌性紋飾體現出軍團老兵身份的戰士向他走來,往日堅定的步伐變得急促,腰間的短斧和手槍敲打著腿部的裝甲。
他由鐵線織成的斗篷籠罩著他的盔甲,其深藍、青銅和乳白的色調與戰爭獵犬本身的藍白盔甲相互映照。軍團長基爾[1]在這名指揮官以傑出能力扭轉戰局,一舉粉碎一支科技蠻族的武裝隊伍後,親自授予了他這襲斗篷,作為榮譽的獎賞。
第十八連的連長,瑪戈。
瑪戈單獨找到卡恩,常伴他左右的旗手與行刑人等戰鬥兄弟沒有出現。即使隔著鐵面的遮擋,卡恩依然能從這名與他幾乎同時加入戰犬的軍團兄弟身上感受到反常的欣喜和急切。
「卡恩!」瑪戈開門見山,難掩激動,在卡恩邀請他細談事務之前,甚至在他自己說完接下來的話之前,他的腳步已經有了離開的趨勢。
「堅毅決心號即將啟程,我們的基因原體已經尋回。他親口向人類之主請求要與我們相見——過來,與我一起將這消息告訴其他人,我的兄弟!」
——
德西亞。高階騎手之城。努凱里亞的瘢痕。受統治與奴役之城。
被解放之城。紅砂之城。安格隆之城。淚牆之城。全新的城。
佩圖拉博將羊皮紙遞給安格隆。
「選兩個相互對照的名字。」他說,「作為我贈予你的紀念館將選用的城市名。戰爭獵犬已經啟航,在你的第十二軍團到來之前,我們就能建好它。」
「我不需要一座紀念館,」安格隆說,「這是上層統治者才需要的東西。只有那些缺乏真實功績的人,才會需要通過造這些塑像,還有到處宣講,給自己加上那些人造的光輝。」
他坐在佩圖拉博身旁的姿態不再緊張。數日之前作為一種陰影籠罩在他心間,並通過細微的顫抖和時而令他驚醒的幻覺反應在外的創傷,逐漸在繁忙的戰事安排與勝利後呈現在他面前的每一副笑容中消弭。有希望與遠大目標的戰爭賦予了安格隆對未來的期望,並化作嶄新的滾熱血液,注入他的心魂之中。
見證一名兄弟成長的歷程對佩圖拉博而言是愉快的,尤其是這份轉變發生在他的幫助之下——馬格努斯的成長例外,即使今日回想,那仍然是一場罕見的連環災難集合。
「不,我的兄弟。」佩圖拉博說,「你為努凱里亞所做的一切付出都應當成為他們歷史的一部分。」
他的態度比上次與安格隆相見時更為嚴肅。上一場剛剛結束的對外征服中遺留的怒火,以及通過保持莊嚴來和網道中自身心態的刻意區分的行為,共同固定了他現在的心理狀態。
但他仍然保留了面對兄弟的耐心。
寰宇之內,與他用相近的材料打造而成的生命,終究不過二十之數。他儘量避免生氣,除非對方實在太過於擅長無意識地用一張討人厭的嘴惹惱他人。
「假如一個人沒有真實的功績,從未真正給人民帶來切實的福祉,那麼他的塑像縱然雕刻得再精美無瑕,也必將落滿灰塵。但若他早就被人所敬愛傳頌,縱然他自己不立雕像,人們也會自己用石頭和泥土造出他們心裡的英雄。」佩圖拉博勸告道。
「那麼就讓人們自己建雕像吧。」安格隆搖了搖頭。「我不想替他們決定。」
「那就當成是我私人給伱的禮物,如何?除了一些完全無人開採的建築材料,鋼鐵勇士不會額外動用努凱里亞的分毫人力與資源。」
「佩圖拉博,這是沒有必要的。把士兵的力量帶給那些更需要的人吧。」
佩圖拉博上身向前傾出一點角度,「你在接受戰爭的榮譽時毫無抗拒,也接受我們對努凱里亞本地人的援助。可其他時候,無論我想向你贈送何物,每一次地,你總是在反對。我不確定你是為什麼在拒絕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贈予出自單純的好意。」
安格隆愣了一下,直到佩圖拉博明確提出這件事,他才發現事實的確如此——他平時根本沒有空閒來回顧這些關於自己的小事。
「角鬥士從不接受平白的獎賞,」他說,「我們依靠自己的戰鬥去換來外界的讚揚,和彼此之間的擁抱。」
佩圖拉博周圍的情緒中帶上一層轉瞬而逝的薄怒,儘管這層波濤極快地被克制的悲哀所取代,安格隆依然察覺了它。他不禁開始思考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
佩圖拉博站起來,長袍隨姿態的變化而浮動,金色的暗紋在光影角度恰好時反射光線。
他張開雙臂,注視著兄弟黃銅般的雙眼。
「你可曾注意到這一點,安格隆:那就是你口中的『我們』,只屬於你和你的角鬥士兄弟姐妹。」
「你偶爾稱我為兄弟,可你每日都將『兄弟姐妹』掛在口邊。我可以看出,當你見到我服裝上的金線時,你臉上有著你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反感。在我們如此不加保留地對你坦白了我們的願望和誠意後,你仍然將我的禮物示為統治者的獎賞」
他停頓了片刻,短暫地思考了自己是否與莫爾斯的尖銳風格有點靠近。接著,以莫爾斯為反面示例,他收斂了少許。
「是的,這並不難理解」佩圖拉博壓低聲音,藉此掩蓋他的挫敗。「他們是你多年的同伴,而與我們外形相似的高階騎手則折磨你許多年。」
安格隆的手抓住他的手臂,紅砂之子已經急切地站起,他與人握手的方式正是戰士們在投身塵埃與血霧之前相互鼓舞的形式。
「我不能說我絕無此意,」安格隆說,「但我絕對地尊敬你。這是我無法立刻糾正我的態度,不是你的問題。」
「不,這當然是我的疏漏,我過於急切但我仍然堅持為你造一幢建築物,我們可以聊一聊你現階段真正需要什麼——我本該注意此事。另外,這裡其實也有我自己的需求,我最近需要通過這種方法來觀察並篩選出一些子嗣,投入一項保密任務。」
佩圖拉博說著,發現自己心中壓住的彆扭迅速散去,速度令人驚異的快,另一種安寧的平和填補了這道空缺。
他眨了一下眼睛,忽而覺得有些不對。
一個念頭之間,他注意到安格隆抓住他小臂的手,同時,更多的線索迅速被串聯。
「安格隆,我察覺我不再有負面的情緒,」他抬起頭,在兄弟的表情中尋找著蛛絲馬跡,「而我知道,我們中的有些人具備一些超越常規的能力。」
「我想這是我的天賦,」安格隆溫和地說,放開了佩圖拉博的手,「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它,但我能讓陷入負面情緒的人感到好一點。」
佩圖拉博不否認自己對此產生了興趣。根據他近年多次與靈能者對戰,以及被馬格努斯通過各種稀奇意外干擾的經歷來看,他覺得這聽起來像是某種靈能天分的運用;這和千塵之陽天梟學派的風格有些相近之處,區別在於一方偏向探查,另一方則偏向疏導。
「如此值得珍惜的能力,我會邀請馬格努斯來和你討論,」佩圖拉博說,那種舒適的平和感繼續包裹著他,讓他仿佛置身於他最喜歡的洛科斯工坊,陽光推開窗戶,令他渾身放鬆、精神專注,「你的天賦或許能得到進一步發揮。」
安格隆露出笑容。「好,感謝你,兄弟。還有你剛才提到,你造一幢建築是有你的需求?」
「你可以當成是保密任務前的選拔。」佩圖拉博說。
「這可以直接說出來嗎?」
「保守秘密,而非保守秘密的存在。但更多的消息我就不能提供了。既然你不想要紀念館,我們看看能否造些別的建築」
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佩圖拉博與安格隆對視一眼,後者看向門口,大聲說:「進來吧。怎麼了,克萊斯特?」
女角鬥士推門進入,正是她標誌性的刀尖滑動聲讓安格隆輕易地分辨出她的身份。
「我們救回的霍贊角鬥士中有兩人自盡了。」克萊斯特說,「安格隆,我想你會希望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
[1]是的,我將一些時間線提前了,比如這位一個照面就被安格隆送走的原WE軍團長的上任時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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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尚未建成的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