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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士為知己者死(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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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之前,大帳之內,田慶與公子午看上去相談正歡,卻仍舊沒有觸及到問題的本質。

    公子午只是兩人應該共濟此時之難,有些話在私下裡可以說的很清楚,不需要遮遮掩掩。

    既是只有兩人,公子午便道:「如今墨家簽誅不義令,你我俱在令上名單之中。我縱有一日可為君侯,若是我承認有罪但卻只是因為君侯之身加以免除,那麼我終究是有罪的。」

    「只有不承認這樣的罪,才能夠讓人信服。難道齊人會敬服一個有罪的君主嗎?」

    這話說的很有深意,田慶明白田午的意思。

    田午是說,要讓田慶寬心,自己不論如何都不可能拋棄他,或者把他拿出去當做替罪羊。因為就算是替罪羊,那也是證明了自己有罪,只不過逃過了懲罰。

    可田慶卻明白,當年衛君有罪,也在法庭辯論中敗訴,被晉文公判處監禁,可最終還是達成了復國。

    此時信與不信,已經沒有意義,田慶也不準備信,只能依靠自己在今後複雜的漩渦中保全自己。

    可關鍵之處,如何能夠逃過墨家這一次的圍攻,公子午隻字不提,卻只說這些沒用的、將來如何如何的廢話。

    現在的關鍵不是將來如何,而是現在、此時、此刻,這數萬大軍如何才能夠保全下來。

    但總算公子午的這番話還說的過去,田慶也就表現出一副相談甚歡的態度,關鍵之處不談,田慶只當公子午年幼無知,只知道空談將來,到並不是太以為意。

    兩人正在訴說的時候,帳外的呼喊聲忽然傳來。

    誅害天下不義之人!遵墨家誅不義令,田午與田慶今日必死!

    這叫聲極大,田慶頓時將臀部頂在腳後,作勢欲起。

    一瞬之間,他只當是公子午想要借刀殺人。

    多年經驗,手已經摸到了劍,可再一看,公子午也是一副驚訝之色,這看上去不似作偽。

    田慶也是多年宿將,急忙起身,喝道:「公子速隨我出去!」

    田午心中也是驚慌,茫然無措,他之前有過周密的計劃,將各種可能都考慮進去,唯獨沒想到的是這時候居然會有隱藏的墨者刺殺。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墨家的誅不義令,年輕慌亂,一聽這番叫喊,頭腦一片空白。

    田慶高聲叫喊,伸出手臂,拉住田午的手,向外猛跑。

    田慶也知道這裡四周都是護衛,可卻在剛才喊聲響起的時候,想起了一件近事。

    刺殺之事,多有。

    專諸刺僚、豫讓刺趙,若都是那樣的刺客,的確是在軍帳之內更為安全。

    可是,幾年前西邊秦國的那場震動天下的刺殺,讓田慶至今心有餘悸。

    河伯祭上,聶政投擲兩枚鐵雷,雖然最後因為幾個祭河伯的孩子沒有直接炸死秦君,但卻依舊造成了混亂為刺殺創造了時機。

    墨家最善用火藥,田慶只怕這些刺客手中正有鐵雷,投擲進來,兩人都是。

    田午有殺他之心,因為田午是公子,是齊侯之子。

    田慶卻無殺田午之心,因為他殺了之後難以收場,自己帶的兵不是自己封地上的兵,而是臨淄之軍,不可能跟著自己造反。

    帳內的一些隨侍的「奴僕」也都紛紛站到了田午身旁,慌亂間,田慶也沒多想這有什麼不對。

    拉著田午的手出了軍帳,田慶卻看到自己的兩名親近死士正在廝殺,一名死士高聲叫喊誅不義之類的話,渾身是血。

    田慶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墨家的人居然滲透到了自己的身邊,心中對於墨家的警惕更深一層,暗道:「墨家蠱惑人心之術,果有過人之處。此二人累世為家臣,受恩極多,也多次救我悍不畏死、又知感恩,如今這兩人竟然都被墨家蠱惑,身邊的人難道還有可以信任的嗎?」

    那兩名死士奮戰極酣,等到田慶和田午出現,一名死士高喊道:「田午今日必死!」

    說罷奮力沖向了田午,田慶並不知道這死士竟是為了救他,也是想到今日必死,不如藉此機會感到田午以保全主人。

    田午雖然也是貴族,自小練劍,可終究年少,哪裡及得上那多年廝殺出來的死士的氣勢,尤其是死士已有必死之心,田午如何能擋?

    田慶卻在衝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持劍在手,見那死士靠近直撲田午,他橫劍一擋,心道只要能夠擋下這十步之殺,周邊死士必能將其殺死。

    可卻沒想到,這死士根本不在乎田慶的格擋,伸出一隻手做盾櫓,任憑田慶鋒利的劍砍向自己的手臂,右手的劍卻沒有停住刺向公子午的胸膛。


    只是他這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田慶那一劍雖然沒有擋住他,可身後田午的死士卻已經撲上來,將那刺客殺死。

    刺客臨死之際,深深地看了一眼田慶,竟是面帶微笑。

    這時候大帳附近都亂了起來,幾名田慶身邊的死士也衝到了田慶身邊,可終究公子午的人更多。

    這時候解釋也怕來不及,又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一人見那兩名死士都已被殺,便高聲贊道:「公子身邊的勇士,皆如反斗!」

    這是一句讚揚的話,至少聽上去是這樣的。

    各國都有國君身邊的精銳近衛,但各國精銳近衛的名聲不同。

    如楚之車廣,那是戰場的近衛軍,在難解難分的戰場上投入以便扭轉戰局的。

    如趙之反斗,那是最為勇猛的貼身侍衛,因為趙國出現過豫讓刺殺的事件,也出現過趙子錘死代王的事,那件事之後,趙國的近衛勇士稱之為「反斗」。

    反斗一言,聽上去正是極大的讚美,說公子午身邊的勇士,像是趙國的反斗一樣,近身格鬥勇猛無雙。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

    田慶本就有疑,這兩個人是最不可能刺殺自己的人,換句話說想要刺殺有的是機會,何必非要到今日?

    況且之前幾次和公子午密商,這兩人也曾在外守衛,那時候若行刺殺之事,無人能擋,何苦今日?

    剛才那死士死前的微笑,也讓田慶有所不安。

    這時候聽到自己那邊的死士用「反斗之勇」來稱讚公子午身邊的人,他頓時醒悟過來,剛才大帳內那幾個遇亂時候身手敏捷的奴僕也讓田慶登時聯想到了一起。

    反斗是稱讚。

    可反斗是怎麼來的?

    是趙襄子殺死代王的時候,身邊的勇士猛士假扮成奴僕,酒酣話熱的時候,用乘酒的斗活生生錘死了代王,從而才用「反斗」作為近衛的稱呼。

    若是平日,這樣的誇獎田慶不以為然。

    可今日,這誇獎卻如同情景再現,田慶餘光掃過,見之前的那幾個斟酒的奴僕此時都站在公子午身邊,哪裡還有懷疑。

    他已經明白過來,田午這是動了殺心,只怕自己的死士看出了問題,這才用這樣的計謀來提醒自己。

    若不然萬一不是,那些死士必是擔心自己和田午之間的關係,到時候萬一田午繼位便要不好。

    齊國這樣的國君有過先例,當年僖公繼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挖掘了當年和自己做公子時有過矛盾的大夫的祖墳。

    田慶的祖墳田午肯定不會挖,但若是有了不信任等到田午為君也確實難說。

    他轉念之間就想了許多,如何不明白如今的情勢?

    心中又想,今日事怕是田午有備而來。

    看看四周,自己身邊的死士也就七八人,田午身邊不知多少,真要是翻了臉自己也必然無幸。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義!」

    田慶也知道,自己殺死了田午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因為總不能把見到這些事的人都殺完,到時候又說是墨家動的手,只要有人活著這事就瞞不住。

    到頭來自己以臣弒公子,而且所帶之兵又是臨淄人,作亂都無獲勝的可能。

    可事已至此,已經顧不得考慮太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田慶殺心頓起。

    他悄悄衝著死士做了一個手勢,那表示他已經明白,然後立刻大笑道:「今日若非公子身邊的……」

    一邊笑著似乎要稱讚,一邊靠近到了田午身邊三五步之內,田午這時候還處在一種茫然驚慌的狀態之中,並不知道該怎麼辦,也完全沒懂剛才是怎麼回事,也完全不知道這時候怎麼做才最有利於自己。

    至于田慶死士的那句話裡有話的誇獎,他只當是真心實意,慌亂之下也沒有多想。

    田慶笑聲中已經靠近,心道:「今日事,我若直接和他搏殺,我身邊人手不足,必要被他所害。」

    「他既年幼,此時必然驚慌。陰謀提前規劃他可以做好,可是臨近應變卻遠不如我。」

    「如今之計,只有先擒住他,方可有一線生機。若不能生擒,便只能將其殺死,那樣我雖必死,他卻也活不成!」

    多年貴族陰謀和二十年間田氏多次的宮廷政變所磨礪出的、積累出的經驗,讓田慶成為了一個真正合格的貴族,一個處事不驚搞陰謀政變不止靠提前預計的貴族。

    轉瞬間判斷了局面,借著笑聲的掩護和假裝根本不知道田午陰謀的表情,靠近了田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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