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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城堅猶懼蕭牆禍(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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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正愁於如何應對這些士的牢騷。

    若斥責於士,則士生怨恨,士階層是楚王加強王權、對抗根深蒂固的貴族最大的依仗。

    若不斥責,傳到貴族耳中,必然會引發不滿:不處置,就是一種態度,一種楚王準備重用士而棄用親族的態度。

    至此,楚國只有一位令尹是敵國俘虜出身,與當年被秦人以五張羊皮換走的百里奚相似。

    其餘令尹、莫敖、司馬、柱國等官職,基本都是王族公子壟斷。

    楚王也想尚賢,對王權而言,尚賢是好事。但尚賢就意味著要和貴族翻臉,作為剛剛繼位不久的新王,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和威望,慢慢來處理此事。

    處理不好,楚國可是發生過不少國君被貴族聯合搞掉的情況。

    正是無可奈何之際,既有商丘城內的心腹人縋城而商機密事,正好藉此機會繞開此事。

    回到帳中,那機密之人已被帶來,並無太多人見到。

    只是商量這種事,又不能楚王自己單獨商量,之前適等墨者來營中,說了許多種下深刻矛盾的話,貴族有些擔心。

    一些夠資格的貴族一一列席,那城內心腹之人卻道:「此事需機密。」

    楚王也知道,有些事終究不好說的太明白,可也無可奈何,只道:「昔年圍城,子反也曾知曉機密事,俱是王族公族,不必多心。」

    那人見不可更改,便獻上一些絲帛,上面有些機密文字和印章,楚王只看了幾眼,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

    這一次圍城,楚王打的就是商丘內亂的想法。

    若無內亂,又有墨者守城,恐怕商丘是拿不下的。

    是否能拿下商丘,在楚王看來關鍵就是三晉何時出兵。

    如今鄭韓焦灼、秦人攻西河、趙魏有罅隙,至少可以拖延大半年時間,可也最多就是一年。

    若城內不亂,就墨者守城的手段,楚王自知不可能破城。

    城內六卿派出的心腹之人卻也是個能言善辯之輩,若只是當著楚王的面,有些話自然可以說的直白些。

    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說城內大尹為首要吃人血,終究說不出口。

    他考慮片刻,便道:「城內大尹等人,心憂宋之社稷。」

    「宋乃小邦,卻無禮無楚,招致了這次災禍。然而無禮於楚的,卻是子田,他內不能守住基業、外不能讓百姓免兵禍之苦,這是昏庸之君。」

    「如今墨者助守城,可守到最後,只怕重現文公時易子而食之景。然而子田昏聵,寧願城內百姓遭禍,也不肯成盟降楚,大尹心憂百姓,因此才有這番計較。」

    楚王問道:「城內存糧尚可支持多久?」

    那人道:「數月可支,墨者有精錢糧者,精細打算,分配平均,能夠堅守。」

    他又說了一些城內墨者分配糧食的情況,又說當初征糧之時對於那些不繳納糧食的貴族的處置,楚王心知此言不虛。

    如今已經動用民夫徵調楚地糧草、再加上新麥成熟,也能堅持許久,或可比當年莊公圍城堅持的更久。

    但是,在這裡每堅持一分,變數也就越大,一旦軍心疲憊,三晉出兵,只怕又是一場城濮之戰。

    楚王又問道:「大尹如何計較?」

    那心腹之人道:「大尹以為,以社稷與祖先基業為重、以民眾百姓免遭兵禍為次、以公侯得失為輕。」

    「是故,大尹準備焚燒城內存糧。若糧食不足,城內百姓才能明白子田的愚鈍,才能夠驅逐子田,從而親楚。」

    「這是讓城內免於折骨而炊、易子而食慘劇的辦法,這是有功於社稷祖先的手段。」

    「百姓愚鈍,可以讓他們享受成果,卻不能讓他們考慮長遠與開始,所以大尹才替城內百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畢竟,城內的百姓不知道怎麼做才是真正對他們有利的。」

    「大尹唯願君不以宋為縣!」

    楚王鄭重道:「寡人此次伐宋,是因為子田無禮,並沒有滅宋置縣之心,鬼神可鑑!」

    「寡人盟誓,若破商丘,必不效當年陳、蔡事!」

    楚王的意思很明確,當年陳、蔡事,在置縣之前,還有過讓楚公子繼承人兼任陳公、蔡公的歷史。


    換而言之,置縣是底線。

    而在這底線之上,楚王若是狡猾,可以如陳、蔡一般,保持邦國的身份,但楚王卻可以兼任陳公、蔡公,從而在下一代完成合法繼承。

    既說不效陳、蔡事,也就是說連共主聯邦國的想法都沒有,就只是一次需要宋國服軟、認輸、親楚、叛晉的討伐。

    這種事,需要親口承認,一旦楚人要是置縣,那麼宋地貴族就會聯合在一起強烈反抗:陳、蔡的例子就在眼前,而不是哪家都能如陳田一般,在齊國再創家族輝煌的。

    那心腹之人聞言,便道:「只是墨者守城政令嚴密,此事若想做成,需君配合。」

    「若能攻城,讓墨者心驚憂慮於城防事,方可在城內趁亂焚毀糧草。」

    楚王點頭,不想右尹卻問道:「若理應而外和,你們在城內放火,我於城外城外攻城,難道不能夠攻下商丘嗎?」

    聽此言,楚王暗道:「愚蠢!若楚人破商丘,讓那大尹六卿如何自處?他們需讓城內國人激憤、暴動而廢君,才能夠與我等結盟。他們又非楚人,你如何能站在楚人的位置去看這件事?」

    只是這些話又不好說,好在城內心腹之人道:「墨者規矩嚴格,就算城內失火,只怕城牆依然不亂。況且……若……若趁亂攻城,只怕墨者的宣義部會趁機蠱惑民眾,到時反而不好。」

    楚王急忙道:「是的,墨者守城的規矩我是知曉的,那些人口舌之利我也是見識過的。」

    「只是……此事急不得。時間不可約定。」

    約定了時間,就有被反間的可能,楚人不會冒險。

    那心腹之人也道:「時間自不可約定。只要楚人攻城盛大,城內便有機會。待城內煙火大起,不久便可廢昏庸之君。」

    「只是……只是大尹擔憂三晉出兵。」

    楚王點點頭,卻不置可否,他暫時並不擔心三晉出兵……甚至他認為就算出兵,也只能是二晉出,趙人能不能派人意思一下都是兩說。

    魏國如今的重心在西河、在那些還沒有全部被瓜分的晉侯土地,爭霸中原暫時看起來還不是戰略大方向,最多只能想辦法遏制楚國。

    而韓國是最擔憂楚人與宋結盟的,本來韓鄭就有仇,若是宋人再親楚,那韓國的兩片飛地全都會暴露在楚人的兵鋒之下。

    熊當算是雄主,所以他很清楚魏國的那位同行會怎麼想。

    只怕魏斯如今要對楚人圍宋拍手稱快:韓國撐不住楚、宋、鄭的包夾,想要生存只能依靠魏人做後援,從而一切以魏人馬首是瞻。

    三晉內部的矛盾,不可化解,但只要卡住趙人南下中原;讓韓國與魏國親近做魏國最堅實的盟友,那麼魏國的戰略目標就算達成。

    楚人越是圍宋,韓國越是擔憂,也就越容易和魏國親密一致。

    而韓魏蜜月,也就保證了趙人不會動南下攻打魏國的心思,只能保持原本狀態下的三晉合盟。

    三晉合盟的狀態,對趙國來說根本就是個大坑。

    西河在魏手中、中山國被魏攻下,趙國又要遵守三晉盟約,只能是不斷出自己的血、幫著魏人強大。

    中牟、邯鄲兩城,被鄴城卡住,又有西門豹鎮守,魏人強盛,趙人毫無勝算。

    面臨韓魏同盟,趙人不想遵守完全有利於魏國的三晉同盟,也不得不遵守。

    因而,魏人出兵很很慢、很慢,慢到逼到韓國無可奈何請求、不出兵就不能保證霸權的時候才會出兵。

    楚王也不說破自己的看法,卻找了另一個理由道:「此事不能急,如今正在麥收,若此時起大軍攻城,必耽誤割麥。你若能回,則告知大尹,他為商丘百姓與宋之基業著想,這是天帝所喜歡的。只是此事需機密,不可心急,需準備充分……」

    那人卻搖頭,只道:「我難以回去了。出城尚且需要諸多麻煩,回去更為困難,城頭有巡夜者,我來時已有人注意到。墨者守城規矩之嚴,非比尋常。」

    「此事只要君同意,時間我也只能勸說提早,以免三晉援兵。至於何時,還請自決。」

    「若得同意,可在城外幾處舉火,城頭上自有人將此消息傳遞於大尹。屆時只要你們攻城,只要吸引了墨者精力於城牆之上,城內自有動作。」

    他又將在何處舉火、屆時如何擊鼓,一一說清。

    楚王也知城內局勢複雜,大尹等人不但要提防墨者,還要提防司城皇一系的反擊,確實需要裡應外合才能成事。

    司城皇的勢力雖大,可也就和大尹等人不相上下。

    一旦糧食被焚,司城皇未曾等到三晉援兵,必然主戰堅持到底,到時候民怨沸騰,便大有可為。

    待此人下去休息的時候,眾貴族皆以為喜,競相慶賀祝禱,楚王臉上掛笑,與眾人飲宴,心中卻頗感慨。

    雄城如商丘,外部難以攻破,可蕭牆之禍卻難抵擋。

    如今楚地數千里、城百十座,聲勢浩大,可是內部紛爭,未必就比商丘城內要好……

    飲酒一樽,暗自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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