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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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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穴已接近,洞穴之內墨者一方準備充分,便胸有成竹,自有氣概。

    適既如此說,為首那人便想,此時便是再讓楚人挖掘一陣,依舊可勝,並無差別。

    又想即便楚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忽然改變方向,縱然攻進來,也難以從隧道中深入。

    於是遂了適的願,又和適小聲交流幾句後,默默等待。

    片刻後,適發聲喊。

    身後一人猛地一拉連接外面銅鈴的繩索,早已待命手持工具的墨者即刻向前,用極快地速度挖掘著泥土。

    身後負責運送的人則默默地將地上的泥土裝入土筐,間隔著向後傳遞,暫時堆放在那些大屋之內。

    速度之迅捷,遠勝在沛縣挖掘礦山之時,畢竟商丘皆是好土,非比礦山之上碎石嶙峋。

    正在挖掘洞穴的楚人兵卒突然聽到了巨大的動靜,心中大為不安,又在地下照明不亮,不由驚慌。

    帶洞穴挖開,手持短兵的墨者先行衝進去,後面放煙的陶管也急忙連接。

    五人手持巨大的木盾,撞開那些不知所措的楚卒,將地**的楚人一分為二。

    五面木盾卡在洞口,以酋矛支撐,木盾中間有空隙,幾支夷矛向外攢刺,將外面的楚人逼退後,即刻用調和好的黃泥堵住木盾上用以伸出長矛的空洞,陶管連接,登時濃煙滾滾。

    木盾敷上黃泥,可以阻擋濃煙倒灌,卻擋不住對面的咳嗽聲。

    精通陳語的墨者大聲道:「好教你們知道墨者守城的手段,且回去告知楚王,地穴攻城,巨子五十年前便可應對,你們既知還敢如此,只饒你們性命,回去轉告!叫熊當勿做無用之功!」

    他連喊數聲,艾草和辣椒皮等燃燒發出的濃煙早已讓對面難以忍受,對面一片混亂,又沒有墨家特指的洗眼睛的藥水,洞**漆黑一片,連滾帶爬向外跑去。

    被墨者分割開的另一半人,皆是徒卒,這裡又黑,早已心驚膽戰,墨者只喊了幾聲,這些人便扔下手中器具,齊齊投降。

    四五十人挖掘、運送土方的楚人被俘,只在頃刻之間。地穴作戰,楚人又不擅長,哪裡是這些練習過無數遍的墨者的對手。

    再者墨者這邊以有心算無心,適算出的隧道位置又極為接近,這是楚人完全想不到的情況。

    聽了對面一陣動靜後,適知道對面的楚人已經逃走,也不知道濃煙之下是否可能在裡面窒息。

    己方的地**有大屋可以儲存士兵,倒是正可以用楚人的洞穴偷襲羊坽,便留下二十餘人駐守,其餘人押送著那些膽戰心驚的楚人返回。

    …………

    數日後,楚王看著一封城內送來的書信,心中驚服之餘,又有些氣憤。

    本想著靠地道攻擊給商丘守城一方製造一些混亂和壓力,讓守城一方緊張不安,以便應對即便到來的麥收季節。

    卻不想城內的人,如同鬼魅,竟在距離城牆五十多步之外的地方,就挖掘了反擊的地道,這便極為驚奇。

    軍營之內,多有那些被濃煙熏嗆的逃回來的兵卒說起這些,更與鬼神之事聯繫在一起,或有人猜測墨者能夠溝通地底之神,否則怎麼可能相聚幾十步都能分毫不差就挖通了?

    除了鬼神,竟似難以解釋,又想到之前傳聞墨者重鬼神、善祭祀,不由傳聞漫天。

    原本已有禁令禁唱《鴇羽》,如今又有禁令提及此事,只是那日墨者在城頭又說什麼凡不准提及的多是真相,軍營中難免有些別樣的心思,或是恐懼。

    搭建的羊坽土山,也是無用,墨者先是靠羽箭射手對射,然後再派精兵趁著挖掘疲憊的時候,衝擊羊坽,潑以一些古怪的液體的油脂,焚燒那些好容易從三十里外運過來的木料,還抓走了百餘名射手和士。

    敗的如此,楚人也只能嘗試著發動一次反擊,哪怕給城上帶來稍微的混亂,以便提振士氣。

    便以當年公輸班所制的雲梯從羊坽上攻擊,墨者卻用沖機撞擊,根本難以靠近。

    雙方有來有回數日,可城內安穩如故。

    順帶著,城內還送給楚王一封書信,上面將墨者守城的種種手段一一寫明,很明確地告訴楚人我們的手段就是這些,你們可以知道,但你們沒有辦法攻破商丘。

    這封書信寫在紙上,一式兩份,一份是楚篆,另一份則是墨者內部使用的賤體字。

    紙上開篇第一句,便充滿了自信與對楚人的嘲諷。

    「羊坽者,攻之拙者也,足以勞卒,不足以害城。羊坽之政,遠攻則遠害,近城則近害,不至城。矢石無休,左右趣射,蘭為柱後,望以固。厲吾銳卒,慎無使顧,守者重下,攻者輕去。養勇高奮,民心百倍,多執數少,卒乃不怠。」

    後面則是防備地道的辦法。


    楚王看過之後,長嘆一聲,示之左右,傳遞貴族。

    半晌,群臣無語。

    楚王道:「墨者守城之術,天下無雙,便在於此。他們的信上說: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

    「如今墨者將守城的手段一一寫明,你們可以攻破的辦法?」

    原本最為激進主張攻城的宮廄尹,此時啞然無聲,他所能想到的玄妙辦法,竟被這一紙書信完全破解。

    半晌,宮廄尹道:「昔年養叔箭術天下無對,世人均知其善射,卻無人敢以射術而較,恐怕就是這樣的風采吧?」

    養由基是楚人,射術之精天下皆知其名,宮廄尹將守城之於墨者,說為射術之於養由基,便是已經心服。

    楚王微笑,他本就不想攻城,因為他知道攻不下,所以才會選擇圍城靜待城內出現變故。

    老臣都是見過墨子的,也多有親眼見過三十多年前那場用腰帶比喻的攻防戰的,因此並不反對圍而不攻。

    宮廄尹作為主攻一派的,既已服氣,剩下的就算是穩定下來了。

    幾天的攻防,墨者抓了不少楚人,從地道中抓了不少徒卒、從羊坽上抓了不少射手,還有一些小貴族和武士。

    墨者在書信中明確表示:人皆天帝之臣,人人平等,因此會將貴族、士,還有那些普通的徒卒一併交還,並且會派人來面見楚王。

    楚人知道墨者善辯,但這時候若是避而不見,恐怕會有辱於名聲,而且如果能夠贖回那些低階貴族和士,也更加方便軍心安穩。

    如今既要長期圍城,就不能不考慮軍心的穩定,現在營地之內已經有頗多奇怪的說法,恐怕還要堅持很久才能夠等到城內出現變故。

    而楚王看過墨者的書信、聽聞了墨者的手段之後,對於墨者也生出一些招攬之心,這一場見面也是勢在必行。

    這個時代經常恐嚇使臣,動輒準備上油鍋大鼎,或要油炸或要烹殺,甚至當年齊侯都曾被周天子油炸過,也因此此時常常出現臣請就鼎鑊之類的豪言。

    楚王便道:「我聽聞墨者死不旋踵,既要面見,一些手段也就不必準備。當年墨子孤身往楚,也無所畏懼,這時候再用那些手段,恐遭墨者恥笑。」

    群臣均認為有理,楚王又問道:「看這信帛上,墨者似乎要派遣說客,放棄圍城一事,自是不能。只是若是讓墨者言辭激烈地占據了道理,縱然不放棄圍城,也總歸不好。」

    「你們誰能與之相辯?」

    群臣無言,他們之中也有一些急智之輩,但聽了一些墨家的故事後,誰也不想在眾人面前丟臉。

    贏了還好,固然名聲大振,可是贏面極小,即便墨翟年邁不能親自出面,若是遇到那日在城頭大放厥詞之人,也是難以支撐。

    楚王環顧群臣,卻無怒意,直笑道:「怕是到時,也只能說他們的話有道理,只是有道理未必便要去做啊。」

    …………

    城內,那些被俘獲的楚人並未受到侮辱,只是用馬車拉著在城內轉了一圈,提升一下城內的士氣。

    隨後,這些人根據各自的身份,被區別開來。

    農夫、奴隸、胥靡、工匠、有封地的貴族、非直系大宗的落魄士……按照各自不同的身份看押起來。

    那些貴族的待遇稍微好些,這裡的好些並非是他們的飲食特殊,只是他們不需要每天都被墨者嘮叨。

    而勝於的人,包括那些落魄的士,都在每天承受著墨者的宣傳。

    不同的人,要講不同的道理,宣義部可謂是將這句話貫徹到了極致,也忙碌到了極致。

    對於那些落魄貴族的士,宣義部給出的宣傳策略,就是宣傳尚賢。

    這些落魄的士,是最喜歡聽尚賢的道理的。

    因為他們屬於有能力、而且這能力雖然也源於血統到來的脫產學習,但他們依舊不滿於權力都被大貴族和大宗把持,因而尚賢這樣的道理幾乎是一說他們就連聲叫好。

    在他們看來,墨者設計的天下極好:有能則上、無能則下,人各盡其能。

    因為生產力的緣故,這些士階層算是識字階層中權力最小、也最渴望尚賢變革的一群人。

    至於農夫、胥靡之類的人,自有其餘的道理講給他們,用的也都是他們能聽得懂的方言。

    不足半月時間,這些被俘的、除了正統大宗嫡子貴族之外的絕大多數人,已經頗為讚賞墨者的道理。

    士渴望尚賢、底層渴望平等、農夫渴望私畝制、沒有妻女的工匠甚至直接選擇留在了商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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