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陳州是……(1 / 1)
鄒氏診所。
房靖樺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葉,輕輕押了一口茶。
「出現了意外情況。」一名臉龐瘦削的年輕男子彈了彈菸灰,說道,「就在我和同志們準備動手營救苗圃同志的時候,程千帆驚慌失措的扔掉了他手中的公文包。」
「然後公文包便爆炸了,隨後,汪康年的手下便和這位小程巡長以及那個法國人皮特發生了槍戰。」
「所以,並不需要我們動手營救,苗圃同志便趁亂成功撤離了。」
房靖樺嘴巴里嚼了嚼茶葉,咽進肚子裡,「雖然是意外情況,不過,這是好事,這比我們的計劃還要更加完美,也更加能夠令敵人相信。」
說著,他微笑說道,「高蘭,我們的運氣不錯,這名惡名昭昭的小程巡長倒是無意間幫了我們一把。」
「汪康年的人沒有能開槍打死程千帆,程千帆扔出去的公文包也沒有炸死汪康年。」高蘭抽了一口煙,笑著說道,「這倆人死了一個才好呢。」
……
「苗圃同志現在在哪裡?」房靖樺問道。
「在熊嘉尚同志那裡,嘉尚同志並不知道這個計劃,她一度對於苗圃同志如何能夠從敵人的抓捕中成功逃離表示懷疑,後來還安排了交通員小苗出去打聽情況。」高蘭說道。
「一定要保護好苗圃同志和小可的安全。」房靖樺表情嚴肅說道,「苗圃同志已經暴露,要儘快安排她和孩子撤離上海。」
「已經在安排了。」高蘭說道,「只是時間上要稍稍推遲一些,我們需要等待熊嘉尚同志匯報苗圃同志險些被敵人抓捕之事以後,再做行動,不能提前做出反應。」
「有『字典』同志的消息嗎?」房靖樺點點頭,隨後問道。
「暫時無法聯繫上。」高蘭皺眉,想了想後,繼續,說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搞不清楚大壯的暴露和犧牲同『字典』同志之間是否存在什麼關聯。」
「我相信『字典』同志對黨和人民的忠誠。」房靖樺沉聲說道,「大壯的犧牲,應該是一個意外情況。」
說著,他鄭重說道,「高蘭,你記住了,秘密潛伏戰線的同志,非常不容易,他們所處的環境,遭受的情況,都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如果連我們都不信任他們,懷疑他們,那麼,將來就更加沒有人能夠證明他們是人是鬼了。」
……
繁花成衣鋪。
苗圃輕輕抱起已經睡著的兒子。
馮小可勐然驚醒,慌張的摸向自己的兜里。
「怎麼了?」苗圃問。
然後她便看到兒子從兜里摸出水果糖,高興的拿給她看。
「怎麼沒吃啊?」
「我要留著,見到阿爸,給阿爸吃。」馮小可笑的燦爛,說道。
苗圃將兒子抱在懷裡,鼻頭一酸,淚水險些沒忍住。
……
程千帆坐在黃包車上。
黃包車夫賣力的奔跑。
他的大腦也在快速的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那番話能夠起到多大的影響,是否會令三本次郎懷疑汪康年的『真實身份』。
他本就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心態。
如果能夠令三本懷疑汪康年最好,即便是三本次郎現在沒有生疑,但是,他的這番話也不可能半點效果都沒有:
這些話,即便是不能成為一顆釘子,也會成為三本次郎心裡不起眼的一根刺,也許這根刺一直不會起作用,但是,在某個合適的時刻,合適的場合,卻可能發揮奇效。
……
一輛小汽車在路邊停下。
「就這了,停下吧。」程千帆對黃包車夫說道。
他下了車,隨手將車費放在座位上,「不用找了。」
在車夫千恩萬謝中,小程巡長上了車子。
「帆哥。」李浩說道。
「三本次郎臨時更改了決定,安排我明天再和阮至淵見面。」程千帆搖搖頭說道。
「那現在去哪裡?」李浩問道。
「去沉大成糕點鋪。」程千帆想了想說道,若蘭愛吃條頭糕,小寶,恩,小寶什麼好吃的都喜歡吃。
「是。」李浩按了下喇叭,『驅趕』了橫穿馬路的路人,一個掉頭,朝著沉大成糕點鋪子的方向開去。
「什麼味道?」程千帆嗅了嗅鼻子。
「我買了些小雜魚,放後備箱的小桶里了。」李浩笑著說道。
「得虧你還記著。」程千帆笑了說道,小寶提了好幾次,要他給貓咪買小魚吃,程千帆卻老是忙的忘記了。
程千帆今天特別提前告訴了李浩,要他抽空去買一些小雜魚,浩子對他吩咐的事情自然不會忘記。
……
虹口區。
特高課秘密駐地。
「荒木君,你對於宮崎的那番分析怎麼看?」三本次郎的辦公桌上放了一枚高腳杯,他的目光盯著杯中的紅酒看,他喜歡紅酒,更確切的說是喜歡紅酒的顏色。
「我認為宮崎君的分析還是極為有道理的。」荒木播磨說道。
「噢?」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
「汪康年嚴刑拷打童學詠,童學詠開口了,按照常理,以汪康年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對紅黨的痛恨態度,他應該繼續審問,爭取挖出更多的情報,達到對紅黨造成更大殺傷的目的。」
荒木播磨思考說道,「但是,他卻急匆匆的帶隊去抓捕那個女紅黨,轉而請我來繼續審訊童學詠。」
「你懷疑汪康年表面上是故意將功勞讓給你,實則是方便自己脫身,進而能夠找到機會向紅黨示警?」三本次郎擎著酒杯,晃動著,問道。
「一定是這樣。」荒木播磨點頭說道。
……
「那你如何解釋童學詠本身便是汪康年所抓捕的這件事?」
「童學詠的暴露是源自汪康年的手下小四的發現,這並非汪康年能夠控制的情況。」
「為何要等到童學詠開口了才去向紅黨通風報信?」三本次郎立刻問道。
「因為紅黨組織內部是極少發生橫向聯繫的,即便是汪康年也不認識童學詠,只有當他知曉童學詠的身份之後,他才能夠有的放失的發出示警。」荒木播磨立刻說道。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他剛才不斷地加快語速提問荒木播磨,荒木的反應和回答還是令他滿意的。
同時,荒木播磨這番話也令三本次郎再度泛起沉思。
此前,宮崎健太郎的那番話,三本次郎初聞之下,鑑於宮崎這個傢伙和汪康年的矛盾,他沒有太在意。
但是,略一思索,三本次郎卻又覺得:
宮崎健太郎的那番話,似乎……還是有點道理的。
然後,他越是琢磨,竟然感覺……邏輯清晰,甚是有理。
特別是現在,荒木播磨的這番話,三本次郎仔細分析、思考,竟然覺得越來越有道理了,他的心中甚至已經去想:
莫非,汪康年真的是紅黨?!
就在此時,他看到荒木播磨的表情有些異樣。
「怎麼了?」三本次郎問道。
「課長,我突然有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荒木播磨表情振奮,說道。
「說吧。」
「汪康年一直咬著紅黨王牌特工『陳州』不放,卻一直沒有能夠抓住對方,且多次和對方失之交臂,看似很惋惜,但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很簡單。」荒木播磨眼睛放光,說道:
「汪康年便是陳州!陳州就是汪康年在紅黨內部的代號。」
……
延德里。
夜已深。
李浩將帆哥送到家,他拎著小桶遞給帆哥,便開車離開了。
小寶看到哥哥拎著整整一小鐵皮桶的小雜魚,高興的歡呼。
隨後,看到了沉大成糕點鋪的條頭糕,更是高興的跳了起來。
貓咪圍著鐵皮小桶,也是一直喵喵叫。
小寶吃條頭糕,眉開眼笑。
貓咪蹭了蹭程千帆的褲腿,隨後也跑過去專心享用小魚。
程千帆坐在椅子上看著這一幕,臉上是溫和和滿足的笑容。
然後他看向白若蘭。
「別動。」
程千帆起身,用手指揩拭了若蘭嘴角的糕點屑,沒有捨得扔掉,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饒是老夫老妻了,白若蘭依然羞紅了臉。
小寶在一旁捂住眼睛,「哎呀。」一聲怪叫。
程千帆便哈哈大笑起來,此時此刻的他,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和舒心。
他便這麼輕鬆寫意的和妻子聊著,看貪嘴的小寶吃糕點,看貓咪吃魚。
「我去書房了,你們也早些休息。」程千帆看了看腕錶的時間,和若蘭以及小寶打了聲招呼。
看到程千帆上樓,貓咪的口中咬了一隻小雜魚,嗖的一下竄在他前面,搶先進了書房,然後便守在了窗台。
……
書房。
程千帆的手中把玩著一支香菸。
他的表情時而沉思,時而疑惑,時而似又豁然開朗,時而又苦苦思索。
童學詠叛變、開口以後,沒有先向敵人交代南市交通站的情況,而是先出賣了在法租界潛伏的苗圃。
儘管卷宗里顯示,童學詠後來交代說,他是下意識的先交代苗圃的事情,因為他覺得苗圃在法租界潛伏,可能有更高級別的隱秘身份。
不過,程千帆依然覺得有些疑惑。
也許在日本人那邊,童學詠的供詞沒有問題,交代的問題的先後之分並不代表什麼。
但是,作為紅色的一員,程千帆卻知道這其中有不太合理之處。
苗圃是彭與鷗離開上海前特別安排留給『火苗』的緊急聯繫人。
『火苗』的重要性意味著苗圃的身份必然不能有瑕疵和疏漏之處,故而苗圃被安排去南市短期工作,並且和南市交通站有直接接觸的經歷,這本身便不合理。
此外,童學詠和苗圃是兩條線上的潛伏人員,發生橫向聯繫的可能性極低,更別提苗圃竟然還被童學詠無意間認出來了。
然後便是,童學詠如若叛變,一般而言,叛徒下意識、第一個交代的情報,必然是他最熟悉的環境的情報,這能夠在最短時間造成最大化的打擊,贏得新主子的欣賞和青睞。
具體到童學詠的身上,便是南市交通站的情報。
所以,童學詠為何先交代了苗圃的情況,這是一個令『火苗』感覺有些不解的地方。
童學詠難道就不怕夜長夢多,他再晚一些交代南市的情報,紅黨這邊已經從某些渠道發現了端倪,提前撤離?
如此,他叛變之後最大的價值便沒了。
……
「看來,瀨戶內川的『背叛』,令三本次郎有些杯弓蛇影。」程千帆心中想到。
今日和三本次郎的會面,他再度經受住了三本次郎的暗中試探和考驗。
他在盤問童學詠的時候,注意到童學詠曾經下意識的看向荒木播磨。
這令他心中警惕。
他當時便在心中猜測,童學詠極可能已經再度被審訊,且已經交代了更多的情報。
他此前在三本次郎手裡看到的審訊卷宗是假的,確切的說是不完整的。
這是因為他今天和汪康年的衝突,間接導致了紅黨苗圃的逃離。
故而,三本次郎有些起疑心,這是要試探他。
此外,他在某個瞬間看向牢舍內的時候,看到了童學詠揉了揉鼻子的時候,下意識的嗅了嗅手指,這是菸癮很大的人,犯菸癮的時候的一種下意識舉動。
通常這種情況下是剛剛抽完煙,或者是比較接近的時刻抽了煙,手指還殘留有菸草的味道。
童學詠剛才抽菸了?
兩個細節一對照,程千帆立刻得出了判斷。
他及時指出來童學詠的口供不對勁,缺少了南市紅黨和南市交通站的情況,而這將是特高課一舉剷除南市紅黨的大好機會。
他的這個選擇顯然是正確的。
他再一次成功的通過了三本次郎的暗中試探。
當然,若是他沒有提出這個問題,也並不能說會被三本次郎認為有問題,畢竟他此前一直以來的表現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生性多疑的三本次郎的心中定然會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潛伏特工一旦被懷疑,哪怕是一絲絲懷疑,都意味著將來可能暴露:
這一枚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在將來某個時刻便可能發芽,對他帶來巨大的安全威脅。
程千帆眉頭微微皺起,三本次郎極為陰險狡猾,且生性多疑,此後面對三本次郎的時候,他必須更加謹慎小心。
……
程千帆點燃自己的手中一直把玩的那一支香菸,輕輕抽了一口。
在參與抓捕行動之前,他和三本次郎的那次會面,還有一個細節值得推敲。
確切的說,是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
當時,三本次郎訓斥他的時候,斥責他『膽小無比,一顆手榴彈便令他嚇得哆嗦,站都站不穩了』!
就是這句話,看似很正常的一句話,卻引起了程千帆的警覺和濃重的興趣。
此次被『手榴彈』襲擊事件,包括隨後同汪康年的手下的槍戰,程千帆儘管表現的情緒激動,頗為躁動不安,但是,在外人面前,絕對沒有表現出嚇得哆嗦、甚至是站不穩的樣子。
相反,小程巡長當時是非常強勢、霸道的。
什麼時候表現出嚇得哆嗦,站不穩?
只有一個時刻:他在醫院裡警覺到被人窺伺,在醫院為他安排的休息室,在這個私密環境中,他才故意表現出了膽小後怕、哆哆嗦嗦站不穩的樣子。
如此,三本次郎的這句看似沒有問題的隨口訓斥之語,實際上蘊含了極為重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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