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1 / 1)
雨一直下。
東蒼城罕見地連下了兩天的大雨,雨中帶著淡淡的威壓,落在身上非常不好受。按照六師姐的判斷,這是大儒與蠻王交戰,改變了天象所導致。為此,城主府發出了告示,非必要的任務,東蒼城居民都可在家避雨。
「戰事升級啊。」城主府的雨亭內,項脊軒望著那雨幕,感嘆了一聲,「大儒開始入戰了。」
陳洛沏好茶,遞給項脊軒:「項先生,晚輩有一事不解。」
項脊軒接過竹茶,嗅了一下,頓時一陣清香透過鼻腔蔓延全身,身上的浩然正氣微微一振,項脊軒不露聲色地品了一口,問道:「侯爺有什麼問題?」
「關於凜冬戰役。」陳洛說道,「以我這些時日的觀察,我發現參戰的大多是兵相一系的大儒和北地大儒,中原與南方的大儒仍然是各行其是。」
「若是大玄多調遣數百大儒北上,那北方戰事豈不是一戰而平?」
項脊軒淡淡一笑,將茶杯放在案几上,解釋道:「我人族有大儒,蠻族也有蠻王。今日我增五百大儒,明日他增八百蠻王。這一來二去,豈不是又要開始滅族之戰?」
說到這裡,項脊軒抬頭看著天空:「自人族崛起,就和蠻族糾纏不休,今日你強過我,明日我強過你,萬年來不斷重複。」
「所謂最知你者,不是知己,便是死敵。」
「在這無數年的對戰之中,人蠻之間也形成了一些規則。」
「譬如這凜冬戰役。」
「是蠻族為了消減白風對其蠻族的影響而發起的戰爭。作為被攻擊方,我人族不得不被迫迎戰。」
項脊軒又拿起茶杯,品了一口,突然問道:「對於凜冬之戰,侯爺知道多少?」
陳洛點點頭,說道:「這是蠻族為了應對冰原的白風,轉移其族內矛盾的一種方式。」
項脊軒一愣,笑道:「侯爺的說法雖然新奇,但也是這個道理。白風讓蠻族的收穫減少,需要通過與我大玄的戰爭來彌補。」
「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陳洛面露疑惑:「其中一個?」
項脊軒點頭,接著說道:「蠻天之道與我人族的蒼天之道截然不同。」
「我等修行,無論儒道佛,都是以萬里通天路為橋樑,自己去取。而蠻天的本質,是完成蠻天的任務,然後等待蠻天的賜予。」
「所以我人族雖然孱弱,但是天塌了自己扛,地陷了自己埋,一餐一飯,一絲一縷,俱是自己創造而來。」
「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等敬天,卻不畏天。」
「而蠻族,縱然身軀雄偉,體魄盎然,但三句不離蠻天在上,行事不忘蠻天護佑。」
「我等竊以為,蠻天和蒼天相比,還是差上一籌的。」
「只是蒼天孕育了妖族,又開了儒、道、佛三門萬里通天路。可妖族忘本,安居南域,對我人族敵友難辨,佛門遠行西域,不沾惹人蠻之爭,道門似乎另有重責,因此眼下抗蠻者,唯有儒家一門,才會有此焦灼之態。」
「正因為蠻天稍弱,所以它迫切要吸取蒼天之力量來完善自己。所以每年的凜冬之戰,是人族和蠻族在無數次大戰之後形成了一個定式。」
「再不引發雙方滅族之戰的前提下,蠻族完成蠻天的要求,人族保證內部休養生息,準備掀起下一次滅族大戰。」
「侯爺可以仔細去看史書,歷來滅族之戰,以我人族主動的次數要遠遠多過蠻族。」
陳洛聽完項脊軒的描述,心中瞭然,蠻族獲得力量的本質是交換,是即時的,和買賣是一個道理,所以他們時刻都要保持進攻姿態。
大不了刮痧嘛!
而人族修行獲得力量的本質是自取,是延時的,所以總有一個積累的過程。
只要讓我完成前搖,一個大招滅你。
想想自己在中京所見的歌舞昇平,再看看北境年年遭遇的壓力,陳洛也嘆了一口氣。
天下並不太平,太平的是大玄內部。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願意血灑邊疆!
……
萬仞山。
「兵相,兵相……」數名大儒快步走入議事堂,「成了,成了!」
韓青竹聽到喚聲,連忙從書桌後繞了出來,「如何?」
一位大儒面露喜色:「我等按照上次之計謀,故意以三品大儒引誘蠻王伏擊,隨後用『赤壁』的合擊之法,總共暗算了十一位蠻王,其中還有一位大蠻王!」
「莫爾丹要吐血了,哈哈哈!」
韓青竹也是大喜,看著面前各個帶傷氣息不穩的大儒,突然一怔,問道:「律之呢?還有治長公呢?」
此話一出,眾大儒沉默片刻,又一位大儒嘆口氣:「律之先生引來了三名蠻王,赤壁合擊之後,仍有一蠻王尚有餘力,欲逃亡報信,律之先生自爆,與之同歸了。」
「治長公為了殺死那名二品大蠻王,崩碎了家國天下,目前還在昏迷之中。」
這兩道消息讓議事堂的氣氛一滯,但隨即又有一位大儒笑道:「諸位,不必哀傷。」
「家兄上陣前曾說,若有不測,不過是捨生取義而去,君子大道也。」
「該為其歡慶才是。」
眾人望去,正是此次同樣參戰的大儒之一,那位律之先生的弟弟。
「不錯。」另一位身上氣息不定,顯然有傷的大儒說道:「此戰,我等損了兩位大儒,殺滅莫爾丹麾下十一名蠻王,已是大勝。」
「諸君,當歡慶!」
「是啊,當歡慶!通告全軍,我人族大儒出擊,無一損傷,陣斬蠻王十八!鼓舞我軍士氣!」
「不妥不妥,這太誇張了,也不能埋沒律之先生和治長公的事跡。不如說明悲損律之,哀失治長,陣斬蠻王十八。」
「嗯,這樣的話,那就陣斬蠻王二十四吧!」
「附議!」
「附議!」
「附議!」
此時,那位律之先生的弟弟突然又問道:「兵相,此戰有此戰果,皆賴《三國》。這幾天咱們那位小侯爺的書里又新出了什麼新玩意嗎?」
韓青竹笑道:「文稿已經出來了,諸位回來的正好,《三國》剛剛結束了一段七擒七縱的劇情,只有教化之道的蘊意,目前還沒有領悟戰技的消息。」
「不過,諸葛孔明之雄才偉略,幾乎溢出紙面。」
眾大儒面露喜色:「是諸葛孔明又開始裝……又大發神威了?」
「哈哈哈,三國之中,諸葛孔明最有我大儒風采,這就去看,這就去看。」
「治長公曾說他最欣賞臥龍之風采,我去他病榻前念一念,或許能將其喚醒!」
「同去同去,有個大儒當說書先生,豈不美哉!」
「走走走,同去瞻仰孔明先生的風采!」
眾大儒說著,紛紛走出議事堂,韓青竹也是一笑,重新回去,回到書桌前,繼續書寫「孔明賦」。
……
中京城外。
一處偏僻的小院之中,兩位老者正對坐博弈。
若是外人看到這兩人,定然會大吃一驚。
因為正是文相顏百川與政相周左風。
世人皆以為二人政見不合,是你死我活的對手,殊不知到了他們這一步,大義各有不同,但都是一心為了人族,雖有針鋒相對,卻不會影響二人的私交。
當初陳洛北上東蒼,在顏百川離京的情況,一向被認為不喜陳洛的周左風,也曾帶領正大堂百官出城相送,親自以正大堂之威,送了陳洛八百里光明。
當然,二人在中京官場,還有一個合稱——
棋壇雙煞!
顏百川偷偷拂去了周左風一粒黑子,說道:「《三國》最新的七擒七縱看了沒有?」
周左風暗自以「無中生有」之術在棋盤上多生出一枚黑子,說道:「教化之道,很好,讓我對妖族的政策有了新的想法!」
顏百川再次用「不欺暗室」的術法將一名白子挪了個位置,說道:「妖族是要聯合的,不過之前要先打服!」
周左風冷笑一聲,下了一子,同時施展「非禮勿動」的術法,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固定住,說道:「拿什麼打?國力不足!還要再養三十年!」
顏百川手中微微一動,「溫良恭儉讓」五德之「讓」德發動,不動聲色間打破了「非禮勿動」的神通,在下子的同時,讓棋盤上的一枚白子再次變換位置。與此同時,嘴裡還在說道:「三十年,你是指陳洛的武道?」
周左風微微點頭,又下了一枚黑子,一股「子虛烏有」的術法韻味散出,無形間抹掉了棋盤上的兩枚白子,說道:「三十年,足足一代人,足夠武夫遍天下。若是陳洛能在三十年內再開三千里通天路,我就有把握壓服妖族!」
「三十年六千里?你也太小看陳洛了。」顏百川淡淡一笑,又放下一枚白子,「德必有鄰」術法施展,白子旁邊的一個格子悄然又生成了一顆白子,說道,「我看十年內,陳洛必然開六千里!」
周左風微微皺眉,再次放下黑子,發動「近墨者黑」的儒術,直接將旁邊的白子染成了黑色,口中說道:「那算他有本事。不過他能寫出諸葛孔明這個人物,確實不凡,你與他親近,讓他寫快點。」
「諸葛孔明正合我正大堂之風,讓他多寫一寫孔明事跡。」
「名相之風啊!」
顏百川點點頭:「自然。教化之道也頗有我文昌閣的風采!」
不遠處,冷寒冰與政相的隨行大儒疑惑地望著兩位大相。
「冷兄,我第一次見到政相下棋下的如此心平氣和!」
「是啊,我也第一次見到文相如此愜意。」
「不過為何他們周圍正氣濃郁,家國天下的虛影都出現了呢?」
兩人意味深長地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異口同聲道——
「這真是棋逢對手了!」
……
東蒼城。
陳洛和項脊軒聊完,回到了書房。
鋪開紙張,上面還寫著今日預備更新的標題:
第九十一回:《祭瀘水漢相搬師,伐中原武侯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