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1章:戲精附體,顯眼包夏竦的哭戲表演(1 / 1)
「昭譽,不欺主,如朕臂膀。」
這個「欺」字,不僅是指欺騙,還有欺壓之意。
自趙禎登基以來,多次受宰執之氣。
曾經的張士遜、呂夷簡、章得象、晏殊,都曾令趙禎顏面全無,甚至將趙禎逼得回到後宮掩面哭泣。
而今,趙禎做官家做得愈加有經驗,自然樂於選擇自己用著順手的宰執。
此話令陳執中老淚縱橫,連忙上奏謝恩,並表示絕對不會辜負聖恩。
這位從龍之臣的首相之位,就這麼定下了。
歐陽修、唐介、蘇良等台諫官雖有些不悅,但也知官家自有官家之意。
台諫與宰執本就相互制衡。
若選了台諫喜歡的宰執,那君權就會被削弱,這是歷代君王皆忌憚的。
值得慶幸的是,夏竦未能成為首相。
陳執中為首相,最多會讓中書變成一隻乖巧的貓,而夏竦若為首相,那中書可能就是一匹張牙舞爪的狼了。
臘月二十四日,小節年,亦叫交年節。
這一日。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蔬食餳豆」祭灶。
汴京城的街道上出現了許多「迎儺」的祭神隊伍,敲鑼打鼓,甚是熱鬧。
蘇良在月初時,僱傭了同巷的劉嫂為傭。
劉嫂已生過五個孩子,甚會照顧人。
她不住在蘇宅,主要負責蘇宅的一日三餐及做一些家務,與桃兒一起照顧唐宛眉。
前些日子,蘇良的丈人唐澤來信,他年節時老友太多,將會在年後才能來到汴京城。
這一日晚上。
汴京城各個衙門的官員、各行各業的商人、一些志趣相投的結社人,如:蹴鞠的齊雲社、相撲的角牴社、花繡紋身的錦體社等,都會選擇聚餐,分享這一年的收穫與喜悅。
台諫官們自然也不例外。
平日裡,大家為了避嫌,私下聚餐很少。
但年節時,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入夜。
御史台和諫院的台諫官們聚在一起,喝酒暢談,一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家。
今日之後,各個衙門便不再應時點卯。
蘇良每日去一趟御史台,應付應付公事即可,直到正月十五上元節後,衙門的各項公事才會陸續恢復正常。
冬天,汴京的夜甚冷。
蘇良睡了個大懶覺,直到天大亮才緩緩醒來。
他醒來洗漱後,第一件事便是去門口瞅一瞅。
每日清早,劉長耳都會命人將最新的小報或一些小道消息從門縫塞進門內,風雨無阻。
這些信息是蘇良了解汴京城情況的最好媒介,其內容比朝廷的邸報要細緻豐富許多。
「咦?」
蘇良俯身拾起地上的紙張後,不由得一愣。
除了兩張小報外,還有一個信封。
蘇良與劉長耳有約定,但凡有驚動朝堂的大事,才會用信封記蠟存。
「大過年的,能有什麼大事?」蘇良面帶疑惑,打開了信封。
當看到裡面的內容後,蘇良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自言自語道:「希仁兄,威武,實在是威武。這下子,汴京城要熱鬧了!」
信封里的內容是——
昨晚,包拯帶著開封府的衙役,衝進一座私宅,抓了一群淫亂賭博的和尚和兩名官員。
和尚們全都來自大相國寺,其中三個大和尚還是講經的首座。
兩名官員。
一人是鴻臚寺寺務司主官許棟,一人是三司戶部勾院判官於得海。
鴻臚寺寺務司,主管僧尼簿籍與度牒的保管和發放;三司戶部勾院,主管三司出入賬籍,防止貪墨舞弊。
這兩個衙門都與大相國寺有關聯。
不過,大相國寺的直屬上司衙門,乃是開封府。
開封府掌管汴京各項宗教事務,比如任命僧官(講經首座),僧尼的考試,名額等。
蘇良看完信件內容後。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那兩名官員,官位定然不保。
淫亂賭博這兩種事情,私下並不是沒有官員做,但一旦被發現,絕對會重懲。
當下正值年節。
外國的特使都在汴京城。
大相國寺又是外國使臣常去燒香祈福之地。
此事若傳出去,大宋丟臉恐怕就要丟到遼夏了。
蘇良想了想,覺得包拯這次極有可能是要拿汴京城的和尚們開刀,當即換身衣服奔向了御史台。
汴京城的僧尼,特別是大相國寺的和尚,早就成為了汴京一害。
這群和尚,根本不算是和尚。
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逛勾欄瓦舍
普通百姓能做的事情他們都做,普通百姓不敢做的他們還做。
賣豬肉、開旅店、制墨冶礦、開典當行(即質庫,高利貸)、開賭場、甚至拐賣婦女
只要是賺錢的生意,都有汴京城和尚們的身影。
而朝廷之所以沒有動這群和尚,有多重原因。
其一,源於宋太宗定下的國策。
太宗曾言: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
宋太宗認為,佛教有助於規範百姓道德,興佛可勸天下。
這導致大宋開國之後,建立了許多佛寺,印製了許多佛經。
帝王祈雨、祈福、或有重大的祭天慶典,也都會選擇在佛寺中進行,這導致僧尼的地位與日俱增。
其二,和尚可為朝廷牟利。
比如,大相國寺萬姓交易的所有攤位都是收費的,還有各種香火錢,各種誦經活動等等。
其中,最賺錢的還要數度牒。
度牒,即僧人的身份證。
在大宋,想要成為僧尼是需要參加考試的,且難度不亞於科舉考試。
每個地方的僧額都有定額。
而證明僧尼身份的,便是度牒。
自唐開始,持度牒者便可減免賦稅徭役,而到了大宋,犯罪之人若剃度出家,取得度牒,罪名可以既往不咎(如水滸的魯智深,武松做行者是因沒錢購買度牒)。
多一張度牒,就是多一條命。
這使得度牒成為了硬通貨,達官貴人們都願意囤積。
見有巨利,朝廷也開始製作空頭度牒。
對朝廷而言,一張度牒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但對外售出可賣一百三十貫,可謂是暴利。
而和尚們囤積度牒,倒手去賣,甚至能賣三百貫一張。
半個時辰後,蘇良來到了御史台。
而此刻。
包拯抓捕大相國寺和尚和兩名官員的消息已經在各個衙門傳開了。
蘇良聽到周元的描述後,只感覺甚是辣眼睛。
昨晚,足足有四十多個女伎被抓。
屋內現狀,白花花一片,實在難以言說。
那群和尚玩得實在太花了!
與此同時,包拯一大早便去面聖了。
片刻後,御史台得到消息。
包拯建議令全城百姓主動揭發汴京僧人罪行,在懲處一批僧人後,望朝廷下令,禁止僧尼經商。
至於趙禎,大家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會同意。
這裡面牽扯著祖宗之法。
且年節之下,突然搞這種事情,大宋的臉面豈不是在外國特使的面前都丟完了!
這時,新任首相陳執中氣呼呼地跑到垂拱殿,彈劾包拯沒有將此事匯稟中書省,實乃擅自做主行動。
包拯對此解釋道,事發突然,他在抓過人後,已於清晨向中書匯稟。
其實,這就是個託辭。
若中書知曉此事,包拯絕對抓不到一個人。
包拯對此甚是明白,他就是想趁著這個時候,徹底整治一番這些披著袈裟的惡商們。
很快。
官員們就開始陸續前往垂拱殿面君或呈遞奏疏。
有人希望將此事壓一壓,年後再辦。
有人稱此事不過是年節時酒後亂了秉性,重罰幾人即可,不必牽連到所有僧尼。
還有人稱包拯不聽中書之令,依勢犯上,應當重懲。
此事令整個朝堂都熱鬧起來,被攪和地甚是頭疼的趙禎當即宣布,午後廷議此事。
午後,垂拱殿內。
兩府三司、翰林院、御史台、諫院、開封府等各個衙門的官員齊聚。
趙禎微微皺眉。
他本以為小年過後,下一次朝會便是元日大朝會了。
哪曾想,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丟人現眼的事情。
包拯率先出列,高聲道:「官家,臣昨晚抓捕這些人,並非一時興起,在翻閱過多件開封府僧人犯案的卷宗後,臣便想著剷除這群披著袈裟的敗類。開封府僧人,苦百姓久矣!」
「開封府僧人,喝酒吃肉、娶妻生子、包養小妾,這些有違佛法,私德不檢的行為,臣便不再贅述了。朝堂之上,人人皆知。」
「今日臣要講的,乃是他們對朝廷與百姓的危害!」
「其一,僧人私建質庫,收取百姓高額息,以利滾利,有些百姓甚至被逼良為娼,賣兒鬻女,甚至選擇跳河自殺。」
「其二,利用僧人身份斂財。一個個身披袈裟,卻腰纏萬貫,將百姓良田化為寺田,將百姓之產化為個人之產,穿佛衣而做惡魔之事,賺得都是侵民之財。」
「其三,當下大相國寺的萬姓交易市場已成官員銷髒之地,官員們將行賄之物迅速轉化成現錢,大相國寺的僧人助紂為虐,與不良官員合謀,貪墨的都是民脂民膏!」
「其四,僧人們大量倒賣度牒,一張度牒倒一倒手,便能賺取百貫之上。」
「追根溯源,皆為僧尼經商之害,臣之所言事例,在開封府案宗中皆能尋到。故而臣懇請立即禁止僧尼經商,令僧人回歸佛法,而非競相逐利!」
包拯說完,三司使王堯臣便站了出來。
作為三司使,他能看到的是僧尼經商為朝廷帶來的各種益處。
「包學士,此言差矣。大相國寺香火鼎盛,百姓們祈禱禮佛,皆去此處,說明佛寺確實有助於規範道德。」
「僧尼經商,乃是寺廟繁盛後的必然趨勢。每年科舉,汴京上百座寺院皆以廉價供舉子們吃住,城內哪家正店腳店可如此做?至於質庫,確為高息,但比之民間商人的還是要便宜很多。此外在旱災蝗宅之時,流民擠於汴京城下,是僧人為他們無償施粥」
「包學士,你莫因抓到了幾名行為不檢點的和尚,在開封府辦了幾件和尚枉法的案件,便要將僧人們的功績一棍子打死!」
「你可知,數年來,在我們軍費、俸祿經費、救災經費不足時,大多都是以度牒或寺院之錢添補,此外,厚待僧尼乃祖宗之法,僧尼經商,絕不可廢!」
王堯臣乃是完全站在僧尼提供的利益來講,他覺得自己所言沒有任何問題。
「哼!」
包拯冷哼一聲,反問道:「吃人之虎,獻虎血自保,便任由其吃人乎?」
「三司將一群惡僧貪墨民脂民膏的錢財說得如此正義並視之甚重,實乃是你這個三司使無用!」
「伱你」王堯臣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遠處,副相張方平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放棄三司使之職,其實就是因為處處受氣。
自打真宗泰山封禪,將國庫之錢幾乎耗之一空後,三司使就是個苦差事。
無論現任的三司使能力有多強,有多麼負責,錢都不夠用,都會被人罵。
垂拱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時,陳執中站了出來。
「僧尼難道就只能整日吃齋念佛,不問世事嗎?僧尼經商乃是正途,不能因為個別不良現象,便禁止僧尼經商,此乃因噎廢食之法也。」
唰!
知諫院歐陽修大步走了出來。
「敢問陳相,你可去開封府看過有多少僧人做過惡事,你又可知汴京僧人在百姓心中是什麼口碑?若你都未曾調查,便將其認為『因噎廢食』,是不是過於武斷了一些?」
隨即,御史中丞唐介也站了出來。
「僧尼吃齋念佛外,自有許多事情可做,但前提是不做惡事,昨夜那些僧人之行徑,實乃禽獸所為,陳相覺得這只是個別不良現象嗎?」
一旁的殿中侍御史范鎮補充道:「汴京城僧尼已成百姓心中毒瘤,臣以為不得不除,讓他們只去吃齋念佛,反而能利國利民!」
陳執中面色鐵青。
他沒想到這些台諫官如此不給他面子,他就說了一句話,便被一群人懟了一頓。
實在是下不來台。
他頓時意識到,首相比副相難做多了,怪不得杜衍大多都是閉口不言,或者到最後才說話。
他站出來說話,顯然是站早了。
這時,一直都沒開口的樞密使夏竦站了出來。
「唉!」
他先是長嘆一口氣,然後緩緩道:「官家,臣沒想到杜相致仕後,朝堂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開封府無視中書,以下犯上。中書無法轄制開封府,軟弱無能。一群台諫官更是說了一堆無腦的話語!」
夏竦一句話,將中書、開封府、台諫全罵了。
頓時,所有人都望向夏竦。
陳執中眼裡冒著殺氣,分明是在說:你有能耐,首相怎麼不是你呢!
夏竦環顧四周,道:「臣以為,當下的重點是如何留住我朝的臉面,不能讓那些外國特使們看了笑話!」
「年節之下,多國朝賀,我們是要讓他們聽到經常為官家講經的和尚聚眾淫亂,還是我大宋的官員日日賭博?此事無論要如何處理,都必須放到年後再論!」
「至于禁止僧尼經商,能說出此話者,不是沒腦子,就是大奸大惡之臣!」
夏竦驟然放大了聲音。
「他敢去天章閣望著太宗和先帝的遺像說這句話嗎?他敢去太宗和先帝的陵墓前說這句話嗎?」
「太宗曾言: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我們若打壓僧尼,便是在逆祖宗家法做事,逆祖宗家法,我大宋將要亡國啊!」
這時,夏竦突然抽泣起來,並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幾乎看不到的眼淚。
「官家,我大宋立國至今,能一直國泰民安,無戰亂之憂,靠得便是祖宗家法,是太祖太宗和先帝留下的規矩。我們為了富國富民,可以施行各種新政,可以嘗試各種策略,但是絕對不能違逆了祖宗家法!」
「祖宗家法,乃是我大宋的治國之本。近日來,老臣覺得我們的路走歪了,台諫官們已忘了祖宗家法的約束,而今更是提出違逆祖宗之法的建議,實乃大逆不道。臣今日若不能阻攔,死後將無臉面對先帝,面對太祖太宗!」
說罷。
夏竦突然跪在地上,雙手一揚。
嘭!嘭!嘭!
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此時的他,臉上儘是淚水,鼻翼下還有一道透明的鼻涕。
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讓人感覺到,整個朝堂,就他聰明,就他敬畏祖宗,就他是為了大宋江山著想的忠臣、能臣、良臣。
「夏樞相,撥亂反正,一語道透我朝堂亂像,實乃耿臣,臣認為夏樞相所言甚有道理!」一名官員站出來高喊道,其臉上也掛上了淚花。
「臣附議!」
「臣附議!」
緊接著,數名官員都站出贊同夏竦的觀點。
夏竦此番話,確實很高明。
至少比陳執中高明。
以祖宗家法,壓倒了所有言論,且還將自己標榜成了朝堂唯一清醒的識大體之臣。
趙禎聽後都有些感動,連忙道:「夏樞相,快快請起,朕怎會忘了祖宗家法!」
就在眾臣都以為此事將會依照夏竦的建議,年後再議的時候。
蘇良大步走出來,拉長了聲音道:「臣以為,夏樞相所言,大錯而特錯矣!將此事壓制而年後再論,實乃紙包火之策。」
蘇良正值青年,嗓門宏亮,氣勢十足,一下子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官家,大相國寺僧人是什麼成色,做了多少醜事,汴京百姓盡皆知曉,將此事壓下去,完全是自欺欺人。」
「去年,民間流傳,一名商人攜妻去大相國寺求子,當時的大和尚給一藥方,承諾一年內必生子,而後那大和尚與商人妻私通,生下嬰孩,氣得那商人服毒自盡!」
「此事,諸位誰人不知,汴京百姓哪個不知!」
「這樣類似的事情有很多,大相國寺僧人的名聲早就臭了。而開封府此舉,只是將這些臭名聲扒出來而已,此事已經出來了,那些外國特使們不可能不知曉,我們要做得是雷厲風行,給百姓一個交待,給天下一個結果,這才是大國之風!若此等氣度與胸襟都沒有,與遼夏那般野蠻人何異?至於是否要禁止僧尼經商,完全可年後再論!」
蘇良說完後,朝堂再次安靜下來。
那些剛剛支持夏竦的官員,突然覺得蘇良之言,似乎更有道理。
寫了很多,又刪了很多,寧可少寫,也不能讓諸位看不好的,今天真的盡力寫了,查了大半天宋朝和尚的資料,但又沒用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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