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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水神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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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風是潤濕的,穿過樹梢河谷,吹拂在江面上,掀起一陣陣細碎的波濤。

    初升的太陽是碩紅的,像是喜娘出嫁花車轎子上裝飾的紅,是很可喜的顏色。

    昨夜送別了白荷大師之後,徐懷谷便依了之前與綠珠的約,從寺里下山,走到了江邊。

    一路上他都在回憶在寺里與眾人相處的半年,是覺得有些離別的悲傷,可又好似不像前些年那麼濃烈了。

    他想起來小時候在鳳頭山上所住的四年。那時候的離別好徹底,一點悲傷都沒有,徐懷谷就提劍上路了。

    他當時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江湖,只想著到處走走轉轉,見識更多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事。

    再後來一些,便是與左丘尋,余芹,黃善他們相遇了。四人並肩在路上走了很長的時光,那個時候的別離,又好似痛徹到了骨髓里,恨不得送了十里一長亭,再送十里。

    只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終是默默承受下來了。再到現在,別離的多了,離別的滋味又變了。

    就像是往桃樹柳樹下釀一罈子酒,雖是有些捨不得,但是心裡也知道等酒再釀過幾年,便會愈發濃香喜人了。

    屆時再品味,滋味還要比現在好上幾倍幾十倍。或許就是想明白了這點,徐懷谷才會心裡好受些。

    大約這就是成長的變化罷。徐懷谷走在江灘的鵝卵石上,往江面上看一眼,卻見綠珠已經在江邊款款立著,等候多時了。

    她今兒個換了身灰青色的衣裳,頭上戴的各式珠釵也都換了樣式,但是搭配總是極素雅整齊的。

    徐懷谷還不知道原來綠珠也愛經常換衣裳穿,他只以為像她這般活了幾百年甚至於上千年的水神娘娘,哪裡還有心思花在穿戴上?

    修士之中,關於這穿戴一事,好似也分為極端的兩派。一派便像黑瞳那般,永遠穿著那一身漆黑的法袍,好似要把衣裳也帶入自己的特色,讓人見了衣裳都能想到她,扶搖宗的青衣長衫便是屬於此派。

    另一派便完全不同,最喜換衣裳穿。反正有的是錢,不差多買幾身衣裳,左丘尋當年和他們一起走江湖之時騎的那一隻白馬,身上便總是駝了沉甸甸的一隻包裹,裡邊裝的全都是她的衣裳,能換大半個月都不重樣。

    還是當年騎著白馬的左丘尋好。在他的記憶里,大約是自己前去紫霞宗參加東扶搖洲道會之時,左丘尋和謝卿雲趕來救自己。

    從那時起,左丘尋便再也沒換過世俗衣裳,一直都穿了那一件白色的法袍。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左丘尋的心魔逐漸壓不住了。綠珠在江面上也不說話,只是看徐懷谷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停在原地像是在追憶什麼,略有所思。

    徐懷谷最終嘆了口氣,結束了回憶,繼續往綠珠走去。綠珠打量了一眼徐懷谷,心中略微權衡一番,還是露出笑臉道:「可喜可賀,徐公子這是又破境了?」徐懷谷心情卻並不大好,只是訕訕笑了回道:「是麼?原來真是破境了,我還以為只是到七境後期。」看書溂綠珠點頭肯定道:「是真的破境了。我看你身上的氣息,最少也是八境了。」徐懷谷回道:「多謝綠珠姑娘告知。」綠珠迎風笑了笑,把被風吹亂的髮絲理在鬢角後,踏在江面上,往江心走去,道:「看起來你心情不太好。」徐懷谷也往江心走去,綠珠用江水托著他,二人並肩走在江面上。

    徐懷谷有些抱歉地笑道:「讓你看出來了。這兩天裡發生的事情有點多,今早又想起了故人,不免是憂愁了點。」綠珠笑道:「你真是個古怪人。換做是別人七境破八境都該喜得合不攏嘴了,你偏倒好,還愁,你要別家修士都氣死去?」徐懷谷禁不住笑了,他看向綠珠,只覺得這女子真是有意思。

    綠珠也笑著看他,笑意像是雨後的井,水滿了,便漾得溢出來。她又問道:「問句不該問的,徐公子今年多少歲了?」她原先心中思忖,就算眼前這人再怎麼天資好,破八境也至少有四五十年的修行了罷。

    前兩天徐懷谷告訴了她自己的姓名,她也去查了一番,才知道此人也並非無名之輩,乃是東扶搖洲新出的一名天生劍胎,也難怪了黑瞳器重他。


    只是她對徐懷谷的了解也僅限於此了,七里山的人似乎對他頗有忌諱,不願再賣更多情報出來,她並不知道徐懷谷今年才二十二。

    徐懷谷如實回答了她:「二十二歲。」綠珠一聽,掩嘴直笑道:「我可是認真問的,徐公子莫要打趣我。看你這模樣,卻是二十二左右,只是你肯定用了那駐顏的法術,不然哪能這麼年輕就破八境?便是黑瞳大人,二十二歲之時也沒有八境的修為。」徐懷谷見綠珠不信,也不多解釋,倒是笑著反問道:「你不信就算了。倒是你,你有多少歲了?」綠珠伸出手指放在臉頰上,抬頭望天,似是在細細數算。

    半晌,她才答道:「應該有九百多歲了,具體時間我也記不得了,反正也從來沒數過。畢竟我們做山水神靈的,修行速度哪能比得上人?」

    「九百多年前」徐懷谷喃喃道,

    「那個時候妖族尚未入侵,想來中域還是另一番景象吧?」綠珠點頭,抬頭看天,有些悵然地答道:「那是自然。不過其實對於飛魚洲而言,也沒有多大區別。只是滄海桑田,宗門的名字換了一座又一座,出名的大修士換了一批又一批,本質上而言,還是老樣子沒變。像我們這些做山水神靈的,壽命長得可怕,但修行也慢,只能做一切的見證者,能參與的極少。」徐懷谷情不自禁地笑了,說道:「真是羨慕,若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我倒是更願意做山水神靈。」綠珠笑道:「行啊,那我不如把蘆花江交給你,我自己雲遊四海去,如何?」徐懷谷收住笑,認真問道:「真有這樣的可能嗎?」綠珠也不笑了,答道:「說著玩呢,不可能的。人是人,神靈是神靈,從本質上來說就不一樣,不可能的。」徐懷谷只得把這悖逆天理的想法作罷,綠珠便趁機道:「好像說的越來越偏了,徐公子若是準備好走了的話,還是隨我去水神宮吧,有話在那裡講更方便。」徐懷谷自無不可,他甚至還有些好奇這位十境水神到底給自己準備了什麼禮物作答謝。

    綠珠忽然拉了徐懷谷的手,調皮一笑道:「可要抓緊了。」徐懷谷還沒反應過來,只見綠珠立在他面前的身子轉瞬間便化作了一灘流水落入江中,隨後就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往江底拉去。

    這股江水的力量和前幾天那假水神的簡直沒法比,完全抗拒不住。徐懷谷猛然入水,頓時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的所有景色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心中一緊張,想起綠珠說的話,使勁抓住她的手。他只感覺到眼前一片漆黑,周圍的水在飛速流過他的身體,卻絲毫不阻礙他,和平時在江中入水的感覺完全不同,奇妙極了。

    漸漸地,他開始適應這感覺,甚至還有些享受。時間的流逝慢了起來,他以為過了很久,怎麼說也有一炷香的時間,但其實不過只是十來息罷了。

    徐懷谷又感覺眼前黑暗逐漸退去,身邊水的流速也變慢了,一座宏偉的水下宮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和綠珠此時都在江底深處,徐懷谷下意識地憋氣,不敢呼吸,綠珠便笑道:「不用怕,你和在外邊一樣吸氣便是了。有我在這裡,難不成還怕淹死?」徐懷谷頗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大膽地吸了口氣,只是和他預想的並不同。

    他以為他會吸一口江水進去,只不過江水壓根不進入他的身體,倒是一股氣流被他吸進去,然後呼出來,便有了一堆泡泡往江面上浮去了。

    這種感覺很古怪,畢竟是違逆了多年的生活經驗,徐懷谷雖說知道江水不會傷害自己,但還是不習慣。

    綠珠只是笑道:「沒事,過會兒適應了就好。畢竟也是一種新奇體驗,你若是實在不舒服,我讓周圍這些江水離你遠些,給你單獨留一個空間出來也行。」徐懷谷推辭道:「不用,我也想試試這在水下的生活。」才說罷,他便立馬意識過來自己在水中開了口,又慌張地想把嘴巴閉上。

    但其實綠珠施過了術法,江水無論如何也不會沾上徐懷谷半點就是了,那模樣兒惹得綠珠都要笑彎了腰。

    徐懷谷有些赧顏,便道:「我也是頭一回在水裡講話,姑娘莫要再取笑我了。」綠珠揚了揚眉毛,笑著撫慰道:「沒事,各處宗門有事要與我商量而進入江水裡來的多了去了,多數都是你這般反應,還有的連你都比不上呢。你不知道那些在外邊風流倜儻的大修士,到了水裡卻窘態百出的樣貌。」徐懷谷又呼吸了幾口,稍微適應了一些,他才得以好好觀看這一座水神宮。

    只見這水神宮整體乃是呈一隻海螺的形狀,螺旋往上升,高達二三十丈。

    宮殿都是用一種灰白的石料建成的,與江水深處的陰暗交融在一起,總的看來是偏陰暗的風格,在高處江面波光粼粼地反射之下,閃耀出一種奇異詭譎的光芒。

    徐懷谷遠遠看過去,一眼便望見了水神宮裡四處忙碌的身影。多數都是正值年輕的男女,穿著統一的服裝,手上拿了各式各樣的捲軸或書本,腳步匆匆地從一處趕到另一處。

    徐懷谷對這景象熟稔極了,這可不就是世俗王朝宮殿裡的景色?綠珠見徐懷谷一直看著水神宮,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解釋道:「是不是好奇有這麼多人?其實都是小的水神們罷了。」

    「管理這麼大的一條江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我便是有無窮的精力,那也打理不過來。如你所見,這裡像極了俗世王朝里的宮廷,人人各司其職,各分其位,各管其事。水神不像山神,只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一條大江流遍的往往數千里,所以水神從來不能說是一個人,而應該是一群人。我只負責蘆花江水神對外的名義,還有監管這一座水下王朝。」徐懷谷不覺讚嘆道:「從未想到就連江底都有如此一番盛景,真是壯麗!」綠珠被誇,似是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拉著他往前走道:「走吧,我帶你進去瞧瞧。」被這一拉,徐懷谷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牽著她的手,不覺趕緊抽了回來。

    卻見綠珠的手上有兩條紅痕,想來是自己之前拉得太緊了,不免有些慚愧。

    綠珠忙低下頭往前走,徐懷谷看見她的耳根子似是有些紅。於是他和綠珠便一前一後,往那座宮殿裡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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