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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輪皮毛之後,坐在南邊的李通使便就說道:「五城兵馬司雖則都被人們私下裡稱為流氓地痞,但對朝廷來說,沒有這些流氓地痞來對付那些刁民還真是不成。尤其五城營的人駐守東西南北中五城,可以京師京處民風民情都能掌握到手。
「咱們大周開國未久,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掌握在手的,這五城營看著不比五軍營、神機營還有三千營,可是它的特性卻是那三營沒法比。所以我猜這次,皇上必然還會挑個如安寧侯一般的心腹重臣來任此職。」
北邊坐著的劉通使伸手拍了拍他胳膊,謔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安寧侯安寧侯的?你就是想要拍皇后娘娘的馬屁,好歹也看看會不會得罪榮國公府成不?」說著他往座中的沈宓看去一眼。
大夥如今知道沈家與顧家同住一個坊內,而且兩家互有往來,而四大國公府功勳蓋世,第一代的國公爺那可是能與內閣元老一樣在皇帝面前直言說不的,如今的榮國公可不正好就是第一代國公爺?李通使這話讓劉通使這一捅破,大夥頓時就覺得有些不當了。
沈宓執杯抿了口茶,拿了顆花生剝著。
李通使也看了眼沈宓,哼笑道:「榮國公府?莫說榮國公府,現如今任何一家勛貴都不同往昔了,如今社稷已定,平定邊疆雖然重要,可發展稼穡農桑才是朝廷接下來的首要大事,將受大肆重用的乃是文臣。
「想當年徐國公還跟先帝同桌吃飯同碗喝酒來著,他這次鬧出這種事,乃是給吾皇及先帝臉上抹黑,皇上未曾說什麼。那是看在當年勛貴的功績份上,可咱們當臣子的心裡卻也有著一桿秤。
「自古以為君為臣綱,就沒臣子能越過皇帝去的理兒 ;要皇上想治誰,就是那人再風光再威武,比如咱們座中得寵的某些人,如今恃寵生驕,以為滿朝文武他家獨大。可要真逆了龍麟。皇上要治也是一樣治。否則君威何在?」
李通使語氣鏗鏘,簡直擲地有聲,許多人點起頭來。
盂德看了眼沈宓。又皺眉望著李通使:「李兄這話若是經皇上來說,是無什麼錯處,可是李兄也不過是個四品小官,不知道這口氣如何這般強硬?」
李通使待要反駁。東邊坐著的宋寰卻伸手將他按住了,睃了眼沈宓之後說道:「那照李兄這麼說。這歷史上亂臣謀逆之事都是假的了?」
「自然是真。」
李通使拂了袖子,傾身向他:「可是宋兄想想,這臣子謀逆為的是什麼?還不都是不甘居人下,眼紅著皇權在手嗎?史上那麼多謀逆的亂臣。都是為著皇權二字而來,至於那些治不服臣子的昏君,只不過是無馭下之能。又豈能說皇帝訓臣子訓得不對?
「譬如咱們聖上。乃是承前啟後的曠世明君T然是以仁德服天下的,不施不代表不能為的。」
※中許多人聽了這話。倒是又不覺點了點頭。
沈宓眯眼望著門外,神情已有些漫不經心。
各人靜聲抿了口茶,又剝了兩顆花生,劉通使道:「那麼照李兄看來,最近呼聲頗高的龐世子,究竟有無可能勝任這總指揮使一職?」
李通使屈指輕擊了幾下桌面,得意地掃了眼四下,說道:「我聽說這龐世子的兒子曾經做過鄭王的陪讀,這次徐國公府突然纏上這官司,我覺得跟鍾粹宮脫不了干係。…
「而這層皇上也未必不知道。如今楚王究竟捧誰咱們並不知,按說這次就算讓龐世子擔任也無不可,但是這龐世子能力平庸,安寧侯正是因為屢屢給皇上添麻煩才導致這惡果,這龐定北若是當任,只怕也免不了闖禍,所以我猜,皇上應當並不是很屬意此人。」
劉通使聞言點頭。
宋寰則是眉頭微蹙,若有所思地回味著他這番話。
大家的手都不由往盤子裡伸來。有些話題私下裡聊聊可以,但終究不宜深談,身在朝堂若是連這點自律都沒有,那麼便不必指望混出什麼名堂來了。
一片剝啄聲里,宋寰忽然放下茶碗,望著沈宓:「咱們這裡頭,就數沈兄學識最為淵博,底蘊也最為深厚。方才李兄拋磚引玉,不如現在就請沈兄來說說對於龐定北與徐國公這樁公案的看法?」說完他笑著望向眾人:「就是不知道沈兄肯不肯賞面賜教我等?」
通政司里都是有背景的人,素日這些人也是被沈家盛名給激出傲氣來了,雖不至於個個都如宋寰般怨念深沉,但終歸還是想有機會能夠見識並批駁一番的。
如今宋寰開了這個頭,便如同送了個台階給他們,當即就有好幾個人說道:「大家同僚一場,沈兄若是這個面子都不給,那就太不夠意思了。我等洗耳恭聽沈兄高見。」
李劉二人平日與宋寰交情最好,一向也唯宋寰馬首是瞻,平日裡沒少暗地裡給沈宓設暗絆子,這李通使更是對自己的才學有幾分自負,方才高談闊論便是有心想要顯擺顯擺,這會兒聽宋寰說自己乃是拋磚引玉,不免有些不痛快。
但當看到眾人興致這般高昂,望向沈宓那雙目光里倒是又浮出幾分嘲弄。
剛剛話都讓他說盡了,他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話說?說的淺了,便及不上他這般犀利,說的深了,豈不就正好抓他的把柄了。
周盂德看向沈宓的眼裡卻有一絲憂慮,他與沈宓相處的時間多,對他的心智謀略都是有底的,但這個時候讓宋寰架到了半空,不答的話有傲慢無禮之嫌,大家都是同僚,又都是讀書人講臉面,總不好公然這麼回絕 。
可若是答的話,前方又明顯擺著深坑在那,也沒有傻到非要往下跳的理。因而便就正色出來給沈宓解圍:「朝政之事,還是少議為妙——」
「周兄何必急著出頭?」宋寰撫杯,「小弟問的是沈兄,莫非周兄覺得自己比沈兄更有見地?若是這般,那咱們先且聽聽也無不可。」
周盂德一口氣堵在心裡,瞪著他竟是有些下不來台。
「周兄喝茶罷。」沈宓將他扯著坐下,塞了杯茶到他手裡,然後看著宋寰,「宋兄一味追沈某的態度,不知道你是否有什麼打算?」
宋寰沉下臉來,「大家同僚閒座聊天,宋某何曾有什麼打算?我看是沈兄心虛不敢應戰罷?」
他這裡話音剛落,李通使也已慢條斯理地接話:「宋兄這話有道理,我看沈兄恐怕是羞於腹內草莽,無錦繡文章可呈,又生怕言語有失,導致沈家地位不保罷?真不知道一個靠逢迎諂媚得來的恩寵又有什麼好值得保的!」
他話音剛落,宋寰就立望往他瞪去一眼。
沈宓卻是幾乎忍不住笑出了聲,他這裡正愁不知怎麼奚落宋寰為好,他這裡倒自行送梯子來了,遂就望著他們,說道:「二位兄台這話倒讓在下無可反駁。…
「既是閒坐聊天,可見無關緊要。既是無關緊要,宋兄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至於心虛,我與宋兄皆為前朝舊臣之後,要說心虛,閣下面對這牆上聖賢之像不比我更心虛?沈家若說在下這恩寵乃是諂媚得來,那真不知道宋家恩寵又是如何得來了。」
李通使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把以投降叛敵出身的宋家扯了進來,頓時臉上一僵望向宋寰,宋寰面色發青,一言不發瞪向沈宓,但即使他不說話,旁人也看出來李通使這忙幫的有多不討喜了。
沈家雖然是前朝遺臣,可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沈家還算是沒有很辱沒讀書人三個字的,只不過他們重新入仕的時侯早了些,而在前朝擔任過要職的沈觀裕又確實侍奉過兩國君主。但人家到底沒到叛國投降的地步,這點真要追究起來,沈家真可以算是乾淨了。
周盂德望著他二人此狀,先前的火氣頓時煙消雲散,微微含笑抿起茶來。
沈宓見得眾人無話,知道這股火勢已壓得差不多,也懶得再留下來撕破臉面,便就與周盂德等人道:「諸位兄台慢坐,我去去淨房。」說完起身而去。
座中某些人見好戲看不成,生怕又惹得宋寰冒火,各自對了個眼色,於是也就紛紛起身,各作各事去了。
李劉二人終於也再坐不住,道了聲失陪然後起身。
最後就只剩下了宋寰獨自坐在桌旁。
看著滿桌子狼籍,再想起先前沈宓那番軟中帶刺的回話,宋寰臉上依舊覺得火辣不堪,前後兩次被無情奚落,這種侮辱他焉能受得?
咬牙望望門外,沈宓站在廊下與周盂德談笑風生,那日宋萍的話頓時便浮現在腦海里——他雖然覺得宋萍那話有些輕描淡寫,也並未曾與沈宓結下過什麼深仇大恨,但眼下看來,除了給沈宓些苦頭吃吃,已經沒有辦法讓他內心平衡起來了!
他盯著手上的茶凝神片刻,忽地拂拂袖子站起身,走到自己位上揀了兩本奏摺,然後整整衣襟,抬步往門外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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