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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華氏望著她奉上的茶,撇開臉去。

    劉氏手抖了抖,但是並沒有退縮。

    她知道華氏是個面硬心軟的人,華家人際關係很簡單,沒有妻妾之爭,沒有妯娌紛爭,就連華老夫人也去世得早,所以連婆媳間的矛盾都不曾在華家出現過。

    華氏的嫁妝是華父早就安排好的,華夫人對此沒有機會有意見,因為華家的錢多到用不完,她也不至於會對這樣的安排有意見。

    華氏在父親和哥嫂的疼愛下長大,像她這樣出身豪門的嬌小姐,沒有受過苦,沒有吃過虧,一點宅斗的經驗也沒有,因為不缺什麼,所以也失去了爭取的本能。而因為不需要經歷那些爾虞我詐,所以她也相對有副慈軟的心腸。

    果然,她聽到華氏若有似無地哼了聲。然後,重重地一伸手,將那杯茶接了過去。

    她執在手裡停頓了下,順手又放在一旁桌几上。「坐吧。」

    劉氏垂下眼來,說道:「多謝二嫂。」站起來,在她左首靠近軟榻的錦杌上坐下。見著榻上擺著幅未繡完的鞋面,她拿起來,贊道:「二嫂真是好手藝,聽說二爺穿的用的皆出自二嫂之手,平日不曾細看,今日一見,果然這繡工是一等一。」

    華氏瞪著她,眼底游移著一絲莫測。

    泥兒胡同的空宅子裡,沈雁戴著幃帽立在雜草叢生的廳堂上,盯著跪在面前的丫鬟。她的左邊是以龐阿虎為首的三名少年,右邊是胭脂與青黛,何貴與扶桑的表弟許泉守在門外。

    丫鬟的名字叫秋葵,確實是龐氏的陪嫁丫頭,平日裡掌管著龐氏房裡的鑰匙。

    一個能掌鑰匙的下人當然不會是普通下人。

    眼下她身上雖然已經被雨沾濕了,頭髮一縷縷貼在臉上,但那雙私下四顧的雙眼卻透露出她的不安份。

    「你們姑太太有什麼把柄在龐氏手上?」沈雁道。

    秋葵白著臉,垂著頭,目光閃爍著:「奴婢不知……」

    「打。」

    沈雁吐出這個字,青黛便走上來,抓住秋葵的頭髮使她抬起頭,猛地兩巴掌扇了下去。

    秋葵啊呀尖叫著,抬起胳膊來護臉。青黛又是兩巴掌,她終於哭著道:「我說,我說!」

    沈雁擺了擺袖子,青黛停下來。

    秋葵撫著臉,哭道:「我們姑太太,在跟沈家訂親之前……」

    熙月堂里。

    劉氏站起來告辭,華氏站了站,並不曾挽留。

    劉氏出了二房,在院牆外回頭望了望又已虛掩上的院門,唇角揚起來,帶著一眼的冷色往上房走去。

    院內,華氏對著門外出神了半日,回過頭來,吩咐扶桑:「把她的碰過的東西全拿去扔了。」

    扶桑望著那幅鞋面遲疑了下,「這個呢?」

    「扔掉重做。」華氏不假思索地說。

    秋雨淅淅瀝瀝灑滿了京師大街,煙雨下的麒麟坊看著像是水墨畫裡的靜物,而只隔了半條街的泥兒胡同,則像是刻在雨幕上的版畫,通俗而又貼近民情。

    破宅廳堂里旁的人都已經退出去,摘了幃帽的沈雁站在原處,緊盯著地下顫慄的秋葵。

    「你說,劉氏在訂親之前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而這個人,在沈家側面跟劉家提出過要結親的意思之後就死了,後來劉普親口說過,這個人是劉氏授意他親手推下山崖弄死的?」

    「奴婢不敢有半字虛言!」

    秋葵篩糠似的抖起來。

    沈雁默了默,咬牙又問:「劉氏跟這個人,曾經進展到什麼程度?」

    「聽說,聽說已曾經私訂過終身……交換過信物。」

    沈雁勾著唇,忽而轉身望向門外。

    門外沈宓站在那裡,一張如玉的面龐已然轉成鐵青色。

    沈宓是伯兄,但劉氏嫁入沈家便是沈家婦,做出這種事,無人能忍。

    沈雁轉回頭望著秋葵,目光亦沉凝下來。


    交換過信物,那就等於是已經有了婚約,而私訂了終身……她不知道外表和順內心裡卻似住著只狼一般膽大的劉氏,是如何做到新婚之餘瞞過了包括沈夫人在內的許多沈家人的,沈家對於兒媳婦的閨譽看得比性命還重,但劉氏就是做到了。

    她相信秋葵不會騙她,因為只有這個把柄,才能夠使得龐氏緊緊把劉氏控制在手中。

    到如今,她已經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

    劉氏被龐氏拿捏,她行下這所有事情的動機,她已經清楚得很。

    眼下劉氏正在謀劃些什麼,這還用得著再懷疑嗎?

    她心下忽然大定。

    華氏就是死在劉氏手上!不管殺她是不是她的本意,可是沈夫人給出的誘惑她無法拒絕,只有遵照她的吩咐去做了,她才可能具備反過來制約龐氏甚至是消滅她的能力。

    一個奴才被壓制久了,都有可能反過來噬主,何況她是沈家的少奶奶,是劉普的姐姐,是支撐劉家門臉兒的大姑太太,她在沈家過得風風光光,回到娘家反倒要低三下四,她怎麼可能會平衡?怎麼可能不會想要擺脫這個後患?

    她擺脫後患的法子,要麼是在劉家形成最強大的影響力,死死地堵住龐氏的嘴,要麼就是殺了龐氏,再給龐家許諾個好的差事或者給筆補償。

    可是無論哪一點,她都必須用錢來擺平。

    劉氏謀殺華氏的動機,已實在太夠了。

    「父親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會抓了這丫頭來審問?」她回頭看向沈宓,靜靜地問。

    沈宓搖搖頭,負手跨進門來。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是慣於朝堂行走的,很多事情沈雁能看透,他能看得比她更透。劉氏這樣的貨色,沈夫人興許不知底細,但他既知道了,沈家的門楣又豈能讓這種人踐踏?

    「葛舟,把她帶回去,不要驚動任何人。」

    他吩咐完畢,何貴忽然冒雨衝進來:「二爺,姑娘!碧琴來說劉氏去了見奶奶!」

    沈宓那一雙眸子,立時深黯下來。

    沈雁回到府里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她直接穿著木屐去了正房。一路上碧琴已經把劉氏來過的細節告訴了她,她愈聽神色愈是篤定,進門喚了聲「母親」,便就直接走到先前劉氏曾接近過的軟榻旁,圍著它上下左右的打量。

    華氏紫英她們都走過來。「都按你說的,把她碰過的東西全都扔了。」

    黃嬤嬤也道:「應該不會再有問題。」

    真的不會有問題了嗎?

    沈雁看了眼她們。

    既然已經確定兇手就是劉氏,她的殺人動機那麼強大,那麼她便不會傻到直接向華氏下毒這麼簡單。

    她在原先劉氏坐過的位置坐下來然後打量著四處。眼睛掃過錦榻上,又忽而掉轉了回來,錦榻上是墊了有軟墊的,華氏講究,素日房裡總是收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但是眼下,在無人落座的時候,軟墊的一頭卻微微翹起了一點。

    若不是仔細看,根本也看不大出來。但是沈雁盯著它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拈起它,猛地一掀,——隨著軟墊被掀開,一隻繡著怪異人物圖案的香囊便就赫然出現在眼前!

    華氏見狀一驚,臉上頓時羞憤成血紅:「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隨著她話音,一隻手驀地將此物抽過去,華氏抬頭一看,驚道:「子硯!」

    沈宓拿著這香囊,一張臉憤怒得變了形。

    丫鬟們也都從繡著的人物看出來蹊蹺,個個羞得撇開了臉去,沈雁倒是神色未變,盯著沈宓動作,眼見得他將香囊打開,掏出裡頭一個半透明的大魚鰾來,這魚鰾已經精製成長條的薄膜狀物事,柔軟具有韌性。扶桑等人見之未明,黃嬤嬤卻已然大驚失色。

    「這不是奶奶的!」

    這當然不是華氏的!沈雁也算是經過人事,前世她小產之後那一年裡,就是靠這個避的孕。華氏與沈宓之間恩愛非常,又都極想要添子嗣,房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確切的說,這東西只有苟合通姦的人手上才會有!

    沈雁緊握著雙拳,一顆心也開始微微發冷,看到這個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香囊,許多不明的疑團忽然都自動解了!原來她一開始重心就放錯了,劉氏的陰謀不只是下毒而已,她是要挑撥得沈宓與華氏產生矛盾,然後再趁機下手!

    「這肯定是劉氏放的!肯定是!」

    華氏激動起來,她是高貴且潔身自愛的千金小姐,婚後與沈宓雖則恩愛,卻都是發乎真心真情,沈宓又十分端正,因而從無這些yin*穢取樂的玩意兒,先前這位置只有劉氏坐過,除了她還會是誰!她頗有幾分不堪受辱,指著門外大罵:「我還當她是真心來賠禮,沒想到這廝竟然這樣羞辱我!」

    紫英等人也都個個咬牙切齒起來。

    沈雁將香囊遞給黃嬤嬤,走過去道:「恐怕不止羞辱這麼簡單。」

    華氏抬起頭。

    她轉向沈宓:「父親現在看到了,假如這東西不是我們提前發現,而是父親偶然見到,你跟母親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

    華氏愣住,臉上一片茫然。

    沈宓則是目光倏然一緊,將香囊死攥在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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