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天定姻緣本卷終(1 / 1)
當下林家長公子、二公子和賀長公子上路,都沒有小廝,隻身仗劍,頗有江湖行的味道。他們和五舅老爺又岔開路,和蕭老帥又追不上,就在最後面。
出江南,白雪壓不住草長,又無人居住,幽雅出塵。五舅老爺精神一振,念了幾句煙淡雪霽的詩,興致勃勃走了兩天。
就見路邊兒房子敗落得厲害,瓦下柴草散開在地上,有婦人哭聲傳來。五舅老爺喊蘇雲鶴:「去看看。」蘇雲鶴躬身:「是。」住馬而下,走到院子裡見一個衣不遮體的婦人抱著一個小小孩子在哭:「孩子,你快醒醒。」
蘇雲鶴看看,道:「大嫂不必傷心,這是餓的。」回去馬上包袱里取一塊吃給她,又指點回首路程,笑道:「到江南去吧,去了找蕭家,就說蘇表公子讓去的,那裡可以溫飽。」
又取一件衣服給她,道:「我們只有男人衣服,大嫂先擋擋寒。」
五舅老爺看在眼中,暗暗點頭,又為婦人傷心,接下來竟然不再念詩。
當晚歇在一處無人小院中,下得馬來,蘇雲鶴有條不紊吩咐家人:「灶下生火,熱水把炕擦乾淨,馬上取我被臥,我去前後院看看。」
四個人中間,只有公子云鶴帶了一條薄絲綿被。蘇雲鶴前後檢查回來,見父親笑:「不想你想得這麼周到,我們竟然忘記。」
五舅老爺以為路上再亂,總會有個客棧什麼的,江南往京里,以前是繁華官道。沒有想到走上幾天不見一人都有。蘇雲鶴見炕已擦乾淨,親手把被子鋪上,又對父親道:「我又想表哥了,跟著表哥才知道出門和家裡不一樣。」
他再笑笑:「我這被子是特特為父親帶的,我自己,披風一裹就能睡。」五舅老爺為兒子長大欣喜,可又打趣他:「你跟表哥上京里路上,可還沒有亂,京里亂,聽說也有住處,怎麼就學了這麼些東西?」
當父親的很是開心,不住撫著鬍鬚微笑。
蘇雲鶴笑道:「跟表哥在去京里路上時,表哥就要事事自己動手,灶下我也生過火。後來京里亂,表哥占下一塊安靜地方,可我時有出去,就在破屋子裡睡,一件披風就得。」想到這裡,蘇表弟倒喜歡了:「回父親,表哥什麼都能,定然要住在好地方,沒準兒還在想我們,拿我們下酒。」
「哈哈,」五舅老爺走這幾天雖然苦,見兒子懂事,時時是歡喜的。這就開懷笑了幾聲:「拿我們下酒這話說得好,護哥想著我們,再喝酒,可不是拿思鄉情來下酒。」
蘇雲鶴含笑:「正是這話。」家人們弄上飯來,煮的肉乾,熱水,烤熱的麵餅,吃過去睡。天氣還冷,主僕六個擠在一處睡,倒也暖和。
半夜裡,來了幾個殘兵,也許是殘匪。打了一架趕跑,五舅老爺受驚嚇,雖然兒子功夫高強,也提不起來精神,到晚上,又尋到一處無人院子住時,五舅老爺病了。
他一生安逸,詩酒平生。出來頂風雪行路,吃的也不如家裡如意,這一病當夜就起高熱,嘴裡有說胡話的樣子。
兩個家人是害怕了,和蘇雲鶴道:「我們回去吧,不然不好對五舅太太交待。」蘇雲鶴湊到父親面前,見他半昏半迷中,喃喃:「護哥,舅父來看你,你喜歡吧?你再吃一杯,這是我的好酒,我放到裡衣里,要是讓雲鶴看到,路上一定要吃的……」
蘇雲鶴撲簌簌流下淚水,父親見不到表哥,回去只怕也不甘心。來的路上見到有幾味草藥,懷裡又備的有藥,取出來給五舅老爺服下,到天明竟然好了許多。
這一天在這裡歇息,蘇雲鶴雪裡又找出來幾味草藥,給五舅老爺又煎一碗,晚上用自己背貼住父親睡,他年青火力強,五舅老爺出一身大汗,又休息了一天,竟然好了。
重新上路,五舅老爺不時微笑看兒子。一直這個小子是自己兒子,當父親的理當教導。可這幾天行路上,露的一手又一手,當父親的自覺得不如他。
五舅老爺到第二天才問,是含笑許許:「雲鶴呀,你功夫得表哥指點,進益也有情理。這醫生這一手,你是幾時學會的?」
世家子女們,會念書的都看幾本醫書在肚子裡,以後生病請醫生也不會看不懂方子。五舅老爺也會幾味中藥,可他未必敢隨便下藥,不過是看得懂哪些藥治什麼罷了。至於藥中君臣相輔,就不是隨便看看就懂的。
他自己病得重,自己最知道。可兒子藥一下,好得很快,五舅老爺這當父親的也佩服的很。
蘇雲鶴得到誇獎,開心地道:「父親和姑丈不讓我離家,我想,既然這幾天走不了,不如把醫書攻攻,以後到表哥身邊也能幫他。我去了我們那名醫張家裡,重金求了幾張方子,又狠認了幾味得用的草藥,怎麼配,他全告訴了我。名醫張說,有老帥在,江南才安寧,看在姑丈面子上,家傳秘方也教給我。」
五舅老爺聽得悠然神往:「是啊,全是知道感恩的人。」他又開始想蕭老帥,笑道:「我們趕路吧。」
當下穿過郡王們的封地,見到王城附近,旗幟鮮明,秩序也好得多。王城以外出百里,就敗牆灰房,幾近人煙絕。
有幾處問一問,說幾天前才打過仗,是為著搶什麼大車。問那車上是什麼,說可能是糧草。五舅老爺道:「這必然是你姑丈押糧草車才走。」父子家人拍馬再追,直追到京外才尋到蕭老帥。
他三路糧草分開而行,各有一萬人押車。五舅老爺父子先找到糧草車,才找到蕭家老帥。那天,天色初打明媚,二月里正打楊花時候。廖明堂先手一指綠楊深處:「那不是老帥。」見幾個人,兩輛車,轆轆而來。
蕭老帥精神不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驚呼:「莫不是舅兄?」五舅老爺對嚇他一跳很滿意,得意的哈哈:「可不是我,妹夫,你來晚了。」
舅爺和妹夫見面,在馬上就笑得很響。各自下馬,先激動的互看一眼,再就各伸出手臂,用力抱在一處。
他們平時處得就很好,蕭老帥感激五舅老爺在自己不在家時照顧蕭護,而五舅老爺為妹妹一生體面,再就是妹夫行事有很多可取之處,和蕭老帥最好。
綠楊樹下,草長還有幾隻黃鶯囀聲,又親戚相逢,知已相見在這陌生地方上,兩個中年人都流下幾點熱淚。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又帶淚而笑,互相埋怨:「你呀?」
五舅老爺道:「你呀,生生讓我們追了一路子。」
蕭老帥也道:「你呀,不是讓我擔心。」
可擔心也來了。
在這春花要放的季節,老帥又得到親戚的助力,他的淚水,是忍住又落,落幾點後又忍。最後忍無可忍,和五舅老爺抱住狠狠落了幾點淚水。五舅老爺則是忍不住時,就乾脆號啕大哭,跟個孩子似的:「我再見不到護哥,這日子也就沒了意思。」
「舅兄,」老帥哽咽過,把五舅老爺再次重新打量,見他面有徵塵,原有一把總和自己比的鬍鬚,也亂了不少。行路的人,面上是瘦的,不過精神也好上許多。老帥心想自己不能再哭了,故意打趣:「你出來動動,看上去筋骨倒健。」
五舅老爺提到這個,他更有得意:「看看我,」他嘿地笑一聲,再把老帥從頭看到腳,對著他面上的灰塵笑:「你要見孫子,得先洗把臉,不然你孫子說你這祖父生得不好,他只要我抱。」
五舅老爺生得斯文,女相上比老帥強,一向是他得意的事。
旁邊的人見到他們擁抱落淚,都滾燙了眼窩子。而廖明堂也和蘇雲鶴緊緊抱在一起,廖明堂道:「你來了!」
「我來了!」蘇雲鶴這樣回答。
只這幾個字,就把雙方感情表露無遺。說什麼為兄弟生死相依,說什麼親戚情不離不棄,唯有今天綠柳花中相見,最是真感情。
當晚歇在一處客棧里,糧草大車不能過來,在客棧不遠野地里紮營。這地方,離京里不遠,離大帥蕭護進山的地方也不遠,恰好在中間。野店裡居然還有酒,自己帶的也有,五舅老爺還是不肯把自己為蕭護私放的酒拿出來,只喝店裡的酒,嘗一口居然不酸,五舅老爺喊店主來問:「你們這店居然好酒?看來沒經戰亂?」
店主笑道:「戰亂誰不經?不過我們離入山口子近,京里讓亂民占了,這裡還有官兵。上個月他們還和亂民打一仗,幾處將軍一起出兵,把攻山的亂民們打跑。我們吶,也受益。有兵亂時,扔下店就走,酒往地里一埋就行,回來不耽誤再取用。唉,要是蕭帥在時,這酒還要厚些。」
一個小店主也知道大帥名,老帥先問:「你可知道蕭帥行蹤?」店主嘆氣:「都說他進了山,要是進山倒好,我要知道地方,我也去找他了,至少有吃有喝吧。」又展顏一笑:「這天氣水面破冰,才打的有魚,我去給你們弄魚去,客官們慢用。」
蕭老帥和五舅老爺面上都有光彩,他們越往京里來,就越能聽到對蕭護的讚揚話。蘇雲鶴早就忍不住,開心地道:「姑丈,是我說的吧,表哥在京里人心所向……」
蕭老帥忙對內侄使個眼色,這野店裡另外還有人,角落裡坐著兩個人,一個高而健壯,一個瘦而個小,都低頭早就在這店裡。
那飯慢慢地吃著,不像行路人匆匆忙忙,不知道是不是奸細?
蘇雲鶴才看過去,見那高個子的站起來,微微一笑:「雲鶴表公子,多時不見?」再走過來在蕭老帥和五舅老爺面上看看,笑道:「這一位斯文卷氣濃,這一位卻是英雄干戈起相貌,又和大帥極是相像,定然是老帥無疑!」
他含笑施禮:「老帥莫怪我還要認一認,實在是幾年不見,只有從大帥面容上認出是您了。」
他生得面白濃重,白得似一塊才出鍋的軟和宮點。三分含笑,三分親切,餘下的全是斯文飛揚。
蘇雲鶴驚呼一聲:「平江侯?」他瞪圓眼睛:「你怎麼在這裡?」
平江侯梁源吉也是大喜過望,用力抱住蘇雲鶴,眸子也紅了。眸子才紅,又丟下蘇雲鶴給老帥見禮,再打聽五舅老爺身份,也見過禮,回身喊另一個人:「夫人,這就是名動天下的老帥和五舅老爺,蘇表公子的父親,快來相見。」
另一個人雖然男裝,卻裊裊婷婷起身,露出一張芙蓉嬌面,是小孫氏。
梁源吉雖然得老帥助力,也沒見過他幾面,後來和蕭護交好,腦子裡只有蕭大帥一個人面容,這才見到老帥,反而要認上一認。
蕭老帥又見故人,又知道平江侯在京里很能幫到蕭護,欣喜萬分。大家重新見禮相見,老帥不禁懷疑:「你怎麼在這裡呢?」
平江侯夫妻也是一身行裝,各有包袱,平江侯佩劍。
梁源吉見問,差一點兒滴淚下來,他強忍住:「我們去找蕭大帥,我是聽宋將軍指點,在這裡候山上來人接我,不想又見老帥你們,真是幸事幸事。」
平江侯在二月初,被迫出京。
那一天發生的事,梁源吉一直記得,當下說出來,小孫氏也淚濕衣襟。
那是過年後的一天,顧公公又來相見,梁源吉把長公主躲避地方告訴他,顧公公當夜接走大成長公主母子。長公主是個弱女子,程侯爺也功夫一般,進宮時讓人發現,顧孝慈也算厲害,打傷十幾個,硬是把長公主母子接入暗道。
可這一鬧,驚動陸順德,認為有人背著自己與宮中勾結,又認為宮中必有暗道,藏著什麼人才對,就把在京官員們一一拷問。
可憐寧江侯有傷在身,也讓他們強拖來丟在大獄裡;又有張閣老和兒子們全抓來,正要動刑時,梁源吉走上公堂,面對審訊地人承認:「是我乾的,我想到宮裡接走光復皇帝,不想沒有找到,是我傷的人!」
這就把平江侯動刑,平江侯快不支時,聽公堂外喧鬧起來。外面的人擋不住,且退且走,被外面的人逼迫進來。
老孫氏為首,她冷若冰霜手扶拐杖昂然走到堂上,小孫氏扶著她,紅著眼睛。在她們身後,是孫家大大小小所有的人。有幾個孩子只有幾歲,也手持一把木劍上了公堂。
來的人手中都有東西,女人們手中還有持金簪的。
梁源吉見到,心都快碎了,嘶聲大呼:「走,與你們無關,這事情是我做的!」
老孫氏沒有說話,別的人也沒有說話。他們一步一步走著,直到把梁源吉圍在中間,審訊的人對著這一群沉默無言,又散發著懾人憤怒的人,也害怕的得後退,邊退邊問:「你們要幹什麼?」
撞到後面牆上。
他們中有人把梁源吉扶起來,給他上藥餵食水,梁源吉因此清醒不少,把老孫氏的話一字一句聽在心頭。
老孫氏冷笑一聲:「我們幹什麼?是我們要問你們幹什麼!」她怒聲指責:「你們打著為大帥報仇的名聲?這京里的百姓才為你們內應!你們打著為大帥平反的名聲,才會有人對你們占據宮中不說什麼!你們打著為大帥的名聲,才能在這京中占住腳根!我們今天來,是告訴你們一件事,大帥要在,是不會這樣對官員們的!他殺貪官,不殺無罪之官!大帥還在,是不會這樣濫用刑法的!大帥若在……」
一氣話滔滔如江水,罵得公堂上人抱頭逃竄,進宮去告訴陸順德。這些話對陸順德是有殺傷力的,他兵力不多,全是烏合之眾,能在京里由過年呆到現在,占的就是「民心」這兩個字。
他這才知道公堂上對梁源吉動刑,當即大罵:「都知道他是蕭大帥提起來的人,你們怎麼還動他?」
罵的別人不服氣,不是你讓把宮中進人這事追查到底。
而公堂上還有一些人沒有走,這些人骨頭硬,貧苦慣了,對富人一腔無端仇恨,見審訊的人走了,他們還不走。
不僅不走,反而打著審訊的名義,有一個酸秀才一板一眼:「大帥若在,難道由著你們亂闖公堂?」
從外面又找進來上百人,不讓孫家帶走梁源吉。
老孫氏和他們爭辯不過,怒目圓睜,手扶拐杖道:「青天白日下,你們敢冤枉人,我就敢血濺當場!」
她閉目對著一個柱子就撞,高呼:「皇天在上,看清誰是不得人心之人!」這一手,才嚇到那酸秀才,急忙撲上來就救,老孫氏撞偏了,頭破血流暈過去。
這已經足夠讓這些打著「民心所向」的人吃驚,旁邊又出來一個小孫氏,她以袖遮面,也驚呼:「不放我的丈夫,我和你們拼了!」
也對著一個柱子撞去。
這下子撞中了,不過她力弱,步子踉蹌的,沒死,也暈了。
梁源吉驚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過來,撫著老孫氏大哭:「老夫人,」對小孫氏心理障礙小得多,又去看她,大呼道:「夫人醒來!……」
孫家就此嘩鬧,不少男人揮手臂大呼:「這樣的人,還能有民心?」呼聲一直喊到街上去。而女眷們,則衣袖紛指,怒目而視:「和他們拼了,他們不把人性命放在眼裡!」
酸秀才嚇得一骨碌就跑了,孫家的人抬起梁源吉、老孫氏和小孫氏,在街上打算走一圈,邊走邊呼:「大帥若在,怎會如此?」
「大帥還在,不會冤枉!」
等到陸順德發現不對,讓人急忙來安撫時,孫家的人已經京里轉了兩條長街,後面還跟著不少人,都流淚痛哭:「大帥在哪裡,天天說是為大帥,大帥怎麼還不來?」
陸順德恨之入骨,可他的幾萬人,不足以和京里的百姓們對抗,就是百姓們都不對抗,大家集體出逃,他也就沒什麼意思。
梁源吉回到家中養傷,陸順德不敢再對寧江侯等人動刑,也不放寧江侯,另外把張閣老等前朝重臣看守在家中,不許出門。
梁源吉稍好一些,就守在老孫氏和小孫氏房中,她們兩個人一起受到撞傷,全在一個房裡養傷。
又過幾天,一夜忽然京里到處無頭貼子,寫著:「大帥還在,小人安敢猖狂?」雪白的如下大雪般,陸順德又氣又怒,更不敢對官員們怎麼樣,只壓在心裡。
正月出去以後,天氣漸暖,顧孝慈才得出從宮中緊密搜查中出來,送給梁源吉一個緊閉的盒子,要他再一次發誓:「把這東西直交到大帥手上,生死之前,這東西為重!」宮中出來的,自然是要緊東西。
平江侯把東西緊緊捆在腰間,穿上寬衣服,只以為懷裡鼓囊囊。走的那一天,老孫氏道:「你丟下一封信,我把你媳婦送去江南。」
看的雖然緊,還是能找到機會出去一個人的。梁源吉默然半晌,才道:「我送吧。」江南謠言也傳到京里,聽說老帥專門有一批人接引去江南的人,熟人更有便利。梁源吉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早就聯繫上宋沖之,保證可以出京。
既然自己有路出去,那就把小孫氏帶上,免得孫家送她出不去,反而有危險。因受人看管,全是宋沖之和顧公公找到平江侯,平江侯就不能通知張閣老,讓張公子們同行。
就這樣,平江侯揣著自己的滿腔抱負,顧公公的重要東西,還有一個小孫氏,出了京城。
出京門後,送的人就回頭,只丟下一句話:「可去哪裡等候,自有人來尋你。」平江侯就在這店裡已住了三天。
把事情說完,蕭老帥等人反而大喜,拍著平江侯肩膀笑道:「幸虧遇到你,我們正愁找不到路。」
老帥告訴梁源吉:「我讓人去聯繫宋沖之,到這裡反而找不到他了。」梁源吉苦笑:「他灑的無頭貼子,也許正在避風頭。」
店外,又停下幾匹馬。蕭老帥和五舅老爺一看,反而皺眉:「怎麼是他們?」蘇雲鶴又要當促狹鬼兒了,悄笑道:「咱們低頭,嚇他們一跳。」頭一個把頭低下來。
進來三個人,林長公子、林二公子和賀二公子。三個人面上有風霜苦,還是活潑少年狀。坐下來要酒,又嘻嘻哈哈:「我打賭,表哥就是這附近上的山。」
「我們找小路吧,不走關口,他們不讓進,我們還不進呢。」
三個人就呼店主:「打酒來,再告訴我們這裡有什么小路可上山?」
冷不防有人大笑:「哈哈哈哈,只問我就行了。」
蘇雲鶴坐在最外面,又有梁源吉在旁邊擋住裡面坐著的蕭老帥和五舅老爺身形,那三個粗心鬼兒也就沒看出來。
見跳出來一個人,大笑卻是蘇雲鶴,再一看,舅舅卻在。三個粗心公子喜歡得大叫著過來,重逢上分外喜歡,抱老帥手臂的,摟他脖子的,貼他背脊的,都有了。
蕭老帥本來是想教訓他們的,又見他們熱情洋溢,也心花怒放地笑:「好了好了,不要鬧,快來讓舅父看看瘦了沒有?」
見林長公子神采奕奕,二公子神采飛揚,賀二公子滿面春風,只除了衣服髒些,別的都好。蕭老帥再也罵不出來,只呵呵笑著,而五舅老爺則笑得面上硬生生擠出皺紋來,白面書生豪情大作:「我有詩一首……」
他在尋思著說綠楊好,還是那斷牆下壓的野花好,不然就看青空一碧如洗,白雲深處自有人家樣,也是賞心悅目的。
譚直進來時,就見到這裡十幾個人在歡笑。譚直傻了眼,大帥讓接一個人,說是京里出來的,這哪一個人才是的?
這一幫子人都互相認識,看來都不是的。
雖然認為都不是,可譚直還是認真地把他們面容一個一個看過來。
他初進來,就拿眼睛盯人家面上,別人自然不再說笑,也回看他。
這一看,譚直愣住。
目光在蕭老帥面上看了又看,不敢相信的,又用手揉搓眼睛。
老帥微笑,能這麼看自己的,只能是見過大帥,又對大帥面容放在心上的人。
見他只來幾個人,只他一個人走進來,外面的人和他官兵衣服,又衣服整潔,和自己一行人衣上全有風塵不一樣,應該是附近出來的。
看他面相上不帶惡意,老帥也大膽猜上一猜,更把面容在他眼前晃一晃,譚直啊地叫一聲,緊張地問:「老先生貴姓?」
「不敢稱貴,老夫姓蕭。」老帥笑容滿面。
譚直反而警惕起來,往後讓一步,微笑抱拳拱手:「可有證據?」
蕭老帥呵呵笑出了聲,站起身子來。
他這一起身,不敢說比梁源吉多高,比蘇雲鶴高,卻鶴立雞群氣勢出來。
走出桌後,手一招:「槍來!」負手大步不慌不忙地走到外面楊樹下站定,腳下一叢小野花,開得肆意。
跟他的家人從包袱中抽出幾個槍桿,一個槍頭。
為路上方便好帶,這槍是上好鋼鐵製,古代鋼鐵少,好工匠少,這就很難得。一出包袱,先就微閃光澤,抓人眼珠。
只看到這槍,譚直先信了幾分。見他們拼起槍來,微一擰就緊上,雙手呈給老帥。
春風楊樹下,老帥一擰腰身,就在當地使開三槍。槍風威猛,力可拔山。
這不是傳給慧娘的那三槍,只是蕭家槍法中常用的。
三槍一過,譚直哈哈大笑著,一步一步,目不轉睛地過來,他不再是抱拳,而是一把握住老帥的手,好似找到家人般,譚直也紅了眼圈:「老帥哇,原來是您親自到了。」
野店裡的人笑逐顏開,店主送菜出來,在後面也聽了一個八**九,忙問:「這位是蕭家的什麼人?」
「大帥蕭護的親生父親!」眾人一起回答他。
店主嚇得身子一歪,幾乎沒把菜丟出去。他把菜急忙放下,往後面跑:「我還有好酒,我去挖……」
等他挖出來,見到店中空空如也,桌子上擺著一錠大銀。追出去,見春風輕送的官道上,一行人已經走遠。
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大帥蕭護,一刻也不能等待。
官道上,店主遙遙呼喊:「老帥,下山來記得我這裡喝一碗酒……」見一行人中,不知是哪一個回身揮手,再就打馬而去。很快,成為官道上的一個小黑點子。
只有春風中野花,慢慢搖曳著。
譚直簡單介紹一下山里情況,老帥聽說車不好走,讓奶媽們下車,車丟在關口。又怕奶媽們不能走山路,有意讓她們留下,奶媽們不肯,說自己跟得上。老帥早讓人不要對大帥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忍不住要問孫子,譚直只見過一回,當下說生得好,老帥不滿意,還是自己去看的好。一行人當天就動身,牽著馬往山里去。譚直親自送他們走一程,三天後才回。
……
山中春天,桃花無數,溪流濺碧。頭一批山雞早就長大,謹哥兒有一周歲多,會下地走,手拿張家給他摘的桃花骨朵枝子在攆山雞。
有幾隻是陪著謹哥兒長大的,不啄他,只陪著他玩。旁邊,還有一隻肥胖小老虎,這是幼崽養了幾個月,謹哥兒騎它,它也肯伏地。
自從有了這隻小老虎,張家是寸步不離開謹哥兒。他坐在旁邊嘿嘿笑著,手下拍著那隻小老虎。
謹哥兒攆雞累了,才嘟著嘴兒回到張家身邊,看碧桃花樹下,有刀光起來,母親正在習武。謹哥兒拿上花枝子也舞起來,張家給他配音:「嗨!」
「嗨!」謹哥兒也叫。
奶媽們在屋檐下面笑,繼續做著謹哥兒和大帥、夫人的衣服。
蕭護大步出來,謹哥兒過來,說話已漸多,最會說的:「父親抱抱,」不然就是:「母親要要,」還會說一句:「張家叔叔馱。」
小鬼因此吃醋,常諷刺張家。
大帥只把兒子抱在手上顛一下,就放下來哄他:「父親接客人,你自己在這裡玩。」謹哥兒不依,小胖腿有力的夾住父親腰身,小臉兒沉著,手中桃花枝子要打父親:「父親抱抱。」慧娘從桃花下面回來,對兒子沉下臉:「怎麼打父親?」
蕭護笑著,抬手在兒子小手上打一下道:「你小子是我慣的太狠。」謹哥兒就對著自己小胖手看,又有一句會說的話:「父親打人。」
蕭護把他給十三,笑道:「父親就回來,給你摘果子,你可別鬧母親。」謹哥兒到了母親懷裡,就對父親一個大鬼臉兒,慧娘就怪張家:「這是和誰學的?」張家嘿嘿看小鬼,小鬼嘿嘿看張家。
「我去接平江侯,才說他到了前面山頭。」蕭護往外走,再交待慧娘:「準備飯菜,給他嘗嘗我們的山珍野味。把過年沒喝完的酒打開,請將軍們都來飲酒。」
慧娘答應著,把謹哥兒抱著去伙夫那裡,讓他們準備飯菜。
蕭護帶十幾個人,很快就到前面山腳下。在半山腰裡,可以見到樹林下行過一行人,看著就熟悉感上來。
大帥還沒多想,想著就要見到梁源吉,心情舒暢,更加快步子要過去。見小路現出來時,那行人容貌也可以看得出來。
大帥如遭雷擊般,定定的傻住!
那個人,是父親!
那個人,是五舅父!
那個人……兄弟們……
公子們已經揚手:「表哥,是表哥,」林大公子當先跑著過來,歡喜大叫:「表哥,我們來了……」
山林中有回聲:「我們來了……」
蕭護讓驚喜同時擊中,一時間手酸足軟,竟然寸步也動彈不得。他如大病的人一般,無力行動,只是痴痴看著父親,看著舅父,看著家人……
兄弟們先跑過來,林大公子在他面前怔了一下,滿面淚水,上來抱住蕭護腰身,哭了:「表哥,我們都想你。」
林二公子和賀二公子也淚流滿面,蕭護更是淚水止不住的往外面去,瞬間模糊雙眼。他哽咽地抱抱這個兄弟,再摟摟那個兄弟,最後才來到那一對長輩面前。
綠野山林,把一對長輩身形襯得更加高大。蕭老帥穩住自己,負手含笑,只淚水含在眼中。五舅老爺卻是再也忍不住,衝上前一步,張開手臂:「護哥,我可算見到你了。」蕭護就地跪下,在黃土地上膝行幾步撲到五舅父懷中,淚水這個時候開始往肚子裡忍,只有深情流露:「舅父!」
蕭老帥在旁邊滿意的嘆了一口氣。
兒子身上是布衣,卻精神不錯,像是長了個頭兒,不然就是他穩重加多。老帥這一年裡心懸一線,雖然知道兒子沒事,可是想到他擔個冤枉名聲,一個人不在家人身邊,就心疼得不行。
今天見到了,老帥滿意了,舒暢了,這淚水還在……他用手拭乾淨眼中的淚,更把笑容如春風般揚起。
五舅老爺抱著蕭護一頓大哭:「我的護哥呀,你把舅父心疼得不行,沒有一天我不想你,你這一年裡是怎麼過來的,我的好外甥呀……」
哭得人人垂淚,蘇雲鶴勸道:「父親,請放開表哥,容他和姑丈父子相見。」五舅老爺這才鬆開手,扶著蘇雲鶴的手哭個不停。
蕭護淚如雨下,對父親面上看看,雙膝在地上,膝行到了父親面前,再次一把撲到父親懷中,哭得肩頭抽動,似個孩子。
蕭老帥抱著兒子,勸他:「見到你是喜歡事情,你不要哭。」自己面上起勁兒揚著笑,淚水也糊了雙眼。
好在蕭護很快止住,驟然見到父親,才有痛淚出來。大帥馬上忍淚,歡喜重新上來:「父親臉面兒還好,這路遠,論理父親不該親自來才是……」
他絮絮叨叨的,蕭老帥馬上回到嚴父位置上,對著他板起臉厲聲喝道:「你該教訓我嗎?」蕭大帥一怔,馬上回到兒子身份上,賠笑:「是是,我這不是擔心。」
「哼!我還有一筆帳要和你算呢,快帶路,我的孫子在哪裡?」蕭老帥板起臉。蕭護忙起來,不敢拍身上土,帶著他們走,邊走邊道:「父親,謹哥兒小呢,讓兒子慣壞了,你看到不如意,可別生氣。」
兄弟們見到大哥衣上有土,一一彎身為他拂去。
蕭老帥一聽到謹哥兒三個字,眉開眼笑,又鼻子裡哼一聲:「不要你說,我的孫子,我自己知道。」
見兒子笑得眼睛裡全是得色,想來這孫子不會錯。
蕭護走上兩步,又賠笑:「父親,謹哥兒可不是個聽話的孩子,這不他陪著我在山裡,我捨不得打他。」
蕭老帥皺眉頭:「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羅嗦。」
過了這個山頭,往山谷中下時。蕭護一一指點房屋,見碧花叢中,房屋高大,隱草暗樹後,也有哨兵。
又有飛碧流泉,窮花異草。只看風水,是個絕好的所在。
五舅老爺又放聲吟道:「山路原無雨,空翠濕人衣呀,好地方也。」老帥則點頭,手指半山腰道:「你這屋子蓋得好,看這山花隨意,竟然是一個養老的所在,我也來著了。」
蕭護賠笑:「兒子不敢在這裡養老。」老帥這才想到自己竟然影射到他,一笑拋下:「我不是說你,說我喜歡這地方,你收拾的不錯。」
從見面到現在,才誇了兒子一句。對他身上布衣看看,卻乾淨整潔,老帥提了一年的心更放下來,只催問:「媳婦和孫子在哪裡?」
「那裡!」林大公子手一指,老帥也看到了。見山谷下野花夾道後,三間大木屋前,一頭小老虎!
真的是只小老虎!
老虎旁邊站著一個大漢,前面一個肥胖娃娃,穿一身綢衣服,一手拿著個桃花枝子亂舞,一手揪住小老虎頂皮,小嘴兒里念叨著,不知在說什麼。
「天啊!」都有一聲驚呼。
蕭護笑道:「不妨事,那虎是養熟的,謹哥兒常騎它。」正說著,見謹哥兒往老虎身上爬,坐上去,身後張家扶著,拿花枝子抽老虎。
蕭老帥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裡,大步快趕地過去。沒到屋前,見人聲沸騰了。慧娘頭一個衝出來,大叫一聲:「父親!」
她一把抱下謹哥兒,謹哥兒正玩得好,亂踢亂打的不依從。可母親抱著不鬆手,把自己送到一個陌生人面前,母親跪下來高舉自己,涕淚下來:「父親,這是您的孫子!」
蕭老帥笑逐顏開俯身來看:「謹哥兒?」
謹哥兒對他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珠子多大。你是誰?
「這是祖父,」蕭護在旁邊道。謹哥兒看看他,再看看父親,忽然一伸手:「父親抱抱。」蕭護聽到就開心,接過兒子在手裡,見老帥不悅地沉下臉:「嗯?」
怎麼你抱上了。
蕭護忙送給父親:「您抱。」
謹哥兒對把自己送來送去的待遇很不喜歡,手中花枝子一打,對著祖父面上就是一下子。蕭護一手抱他,一手就要打他。
還沒有打到謹哥兒,自己面上著了一下。蕭老帥給了兒子一巴掌,怒目而視:「幾時輪到你打他!」
再對孫子笑容滿面:「哥兒啊,來來,祖父抱抱。」
被父親舉在手裡的謹哥兒,看著這一巴掌到了父親面上,打得「啪」一聲,他小胖腿微張,小**露出開襠褲,一泡童子尿,對著老帥衣服激過去。
等老帥看到,衣上已濕了一片。
老帥看看自己衣服,再看看瞪著眼睛的孫子,再看蕭護:「這小子是故意的吧?」蕭護挨一巴掌,再賠笑:「哪能呢,」心想,只怕是故意的。
慧娘忍笑,忙道:「請父親五舅父兄弟們進去,平江侯和夫人也請,我為父親取衣服來。」伸手抱過謹哥兒來,謹哥兒保持原瞪眼姿勢不變,在母親肩頭,還轉小脖子,和祖父繼續大眼瞪小眼。
把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珠子瞪得分外漂亮。
蕭老帥怎麼能示弱,也對孫子瞪眼睛,再看自己衣上濕的地方。謹哥兒嘿嘿笑了,手搖著花枝子得意洋洋。
小臉兒上,分明是一片得意色。
初次見面,謹哥兒給祖父一泡尿做見面禮兒。
聽說老帥到來,都想來見一見。大帥屋子不夠大,老帥就站在外面,又看這山谷景色,還是一派怡人。
奶媽們先來見過,老帥讓她們不要行禮,見到她們就笑口常開:「沒有你們在,哥兒可帶不了這樣的好。」謹哥兒在旁邊分明聽到,以為是說自己不好的意思。把小身子貓起來,兩隻胖手往前伸,張開如虎爪,胖腦袋不懷好意地盯著這祖父胸膛。
小嘴兒里還有「嗚嗚」地聲音。
蕭老帥裝生氣:「你這是做什麼!」蕭護忍住笑:「他在學老虎。」謹哥兒見父親說破,嘿嘿一笑,又在母親身前小胖身子肩頭晃動,前後晃動手臂,慧娘忍住笑:「父親,這是學黑熊,全是張家教他的。」
張家也嘿嘿笑,肩頭前後晃動,學出一個熊樣子來。老帥好笑:「這倒不錯,這孩子雖小,身子倒敏捷,你們養得不錯。」謹哥兒聽出來這叫好,這才得意了,對父親伸出手去到他懷裡,在父親面上響亮的親了一口。
當著父親在,蕭護心花怒放,抱去再對父親獻寶:「您孫子會認字了,先學的字,才學的說話。」蕭老帥對兒子這得意勁兒總不是滋味兒,沉下臉道:「我還沒有打你呢!你一個人受委屈,是你在京里吃了別人暗虧!怎麼我孫子你不送回來,害得我著急!」
蕭護就知道父親在算這筆帳,這話讓他嗓音一沉,心裡話出來了,黯然道:「回父親,如果不是十三和哥兒在身邊,兒子真是熬不下去。」
老帥也心頭一痛,忙道:「我就說說,你不必著急。」謹哥兒又以為他對父親不好,在父親懷裡胖腦袋再次對著老帥,小胖手往前不住的伸,隨時要搔人。
老帥忍俊不禁,對蕭護道:「抱你兒子那邊去,看這小子,不知道尊重祖父,以後給他苦頭吃。」蕭護笑嘻嘻,把謹哥兒還給十三,笑道:「看好了,別讓他搗蛋。」慧娘也笑,摸著兒子頭笑:「那是祖父呀,你怎麼也不客氣。」謹哥兒咧開小嘴兒,又清晰地道:「祖父打父親,不好。」
慧娘忙看公公和丈夫都沒有聽到,才在兒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壞蛋,你找打呢。」
老帥一一會人,見到伍家兄弟,對伍思德笑道:「如今你是我的親戚了,」伍思德賠笑:「不敢。」舅爺見到老帥來,還是跪下來叩頭。而十一公主姍然過來,蕭老帥倒規規矩矩地要來行禮。讓伍思德攔住,十一公主叩了頭,反正這裡也無人彈劾。
唯一的一個御史平江侯,正和將軍們敘舊。
跟隨來的官員們,也和老帥一一相見,把大帥誇了一通。接下來蔣公子和謝公子夫妻到,蕭老帥滿面堆笑,把他們一一誇了一通,見謝少夫人最難為情,她小腹隆起,已經有孕好幾個月。
翠姑也有了。
老帥開懷大笑,當眾調侃兒子:「你這裡倒是人丁興旺。」
別人倒還罷了,獨姚將軍見到老帥,離得老遠先怔住!再狂奔過來。老帥聽到腳步在泥土上聲音,也一看,笑逐顏開:「興獻啊,你可是沒怎麼變。」姚興獻熱淚盈眶,抱住蕭老帥小腿,臉貼他衣衫上就開始哭。
哭得聲音不小。
蕭護對父親悄聲道:「兒子著實嫉妒您,將軍們全心裡只有您。」蕭老帥明明得意,卻瞪眼睛:「那是你小子沒能耐。」蕭護笑容滿面:「和父親比,那是當然的沒能耐。」
姚將軍足哭了一頓飯,才把老帥放開。蕭老帥不肯放他走,讓他站在身邊。這是當年老帥走時,交待過的人:「少帥在,全仗你多扶持。」姚將軍也說到做到,一直是蕭護的得力助手,從不變心。
接下來老帥念家信。他帶來的家人留守走到一個石頭上,懷裡取出一疊子紙,先念頭一個:「張栓,」
張栓走上來,留守道:「你爹媽給你的口信兒,」接下來念:「我們到了江南,老帥對待得好,三間大屋,前面有井,後面有樹,讓帶信給你,就是一句,你小時候偷吃你二嬸家的桃子,你還記得不?」
張栓滿面通紅:「怎麼說這一句。」不過道:「這是我爹娘。」他小時候偷吃人家桃子的事,別人也不知道。
又上來一個人,留守看一看,先自己笑起來:「二虎子呀,你表姐嫁人了,你不用再想著了。」二虎子也羞得漲紅臉,也笑:「這是我爹娘。」
姚興獻就長了一個心眼,知道老帥為讓士兵們相信確定是他們父母家人的話,說的全是**。他怕自己家裡也帶出來什麼話,和老帥商議:「我家人的話,我偷偷地聽行嗎?」蕭老帥瞄他一眼:「你的話,我倒是自己聽來著。」姚興獻感激,又心痒痒的:「是什麼?」
「你兒子讓你少喝酒,你女兒讓你想她母親,你妻子說,」老帥皺眉:「我一路上也沒想明白你妻子說的話,她說,好大月亮。」
姚興獻的臉「騰」地紅了。這是他和羅氏洞房那天說的話,當時揭開蓋頭見到原來是羅氏,姚將軍想到自己追求鄒家小姐不遂全落在羅氏眼睛裡,難為情半天。丫頭從外面關上門,姚將軍半天不肯上床去睡,羅氏就在床上對著窗戶悠悠道:「從這裡看,好大月亮。」
姚興獻就此道:「我也來看看。」
就此圓房。
這的的確確是自己妻子說的話,除了她再沒有別人知道。
姚興獻羞慚退開,一個人站旁邊喜歡。蕭老帥把他面上紅色看在眼中,知道這必是夫妻親昵的話,也會心一笑。
老帥帶來的消息,讓不少士兵自覺得丟人,又笑逐顏開。八萬多人在這裡,帶來的不僅有京中士兵們的家信,還有一些人是後來老帥或接或讓他們來的,當天就沒有念完。到中間時,只看前面聽話的士兵情況,後面的士兵全越哄:「你只念名字吧,明天再慢慢的把話說給我們聽。」
只看那一大疊子紙張,就知道念到明天早上也不會完。
留守就笑,和幾個家人分開,大聲念名字。
老帥回到屋中,和人說話。將軍們官員們知趣,人家父子祖孫一定要親熱親熱,就有些走開去安排飲食,有些在屋外站著。
慧娘這才認認真真的重新來見禮,跪在公公面前羞慚慚:「父親在上,兒媳時時想著您和母親。再請公公您多多原諒兒媳才是。」
蕭老帥還是看孫子,聞言道:「為什麼原諒你?你又不曾做錯。」他把十三看看,有以前兩個胖,圓滾滾的秀色失去好些,想來孫子胖與母親胖有關。老帥和蕭護一樣,就對著十三的胖滿面春風:「你是個好孩子,才生下來這樣的好孫子。」
慧娘滴下淚水,心裡一直想說的話,總算可以對公公說出來,她泣道:「自大帥出京,兒媳就一直自責,又不敢對大帥說。如今回公公,壽昌郡主是想置兒媳於死地,才禍及到大帥。」蕭護默然,十三對有些事情還是不太明白。
蕭老帥也就知道兒子有些事出於體貼,瞞住了十三娘。見兒子垂頭,老帥打起笑容,喚一聲:「慧娘,好孩子,過去的事不用再說。你們夫妻患難與共,我和你母親收到你們消息,都感激你生個好孫子,又陪著你丈夫。快起來,聽我告訴你一件事。」
慧娘就起來,侍立一旁,聽公公道:「我想伍家你母親不知怎樣,讓人去伍家村接她到江南避難,她卻不肯來,說要來找你們,我勸住了。那裡離邊城近,我致信給他們,讓他們就便照顧,不讓戰事過去就是。」
慧娘心中再一回感激,公公什麼都想到了,又叩了一個頭感謝他。
老帥把兒子的痛苦,和媳婦的為難想上一想,懷裡就有一個東西熱騰騰起來,只是烙人。他先不提懷裡的東西,看著梁源吉在和蕭護說話。慧娘出去,看著妯娌們把小孫氏安置得如何。蕭家兄弟全在屋裡,是老帥誇了又夸,就是媳婦們,也是讚賞備至。
梁源吉大概把京里情況說了一遍,蕭護沉思,閣老也有難?他準備晚上和父親商議過再定。見平江侯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又是一把鑰匙:「這是顧公公千交待萬交待給大帥的,逼著我發誓再發誓,就怕我不交給大帥,或弄丟了。總算幸不辱命,這差使我有始有終。」又好奇地慫恿:「是什麼,打開來看看。」
十一公主的信,早就給她。
蕭護接鑰匙在手,想到顧公公說的最重要的東西,那就只有一件了。他本不想開,可見梁源吉瞪著眼睛。想他辛苦一路上送來,瞞著他倒讓他小瞧了,就取鑰匙開鎖。
鑰匙根本插不進去。
再看一看,只肉眼看鑰匙和鎖孔就對不上。
梁源吉呆若木雞,就差指天發誓:「我就沒動過,也不給別人碰!」蕭護就更明白,微笑安慰他:「這一定是顧公公弄的鬼兒,他只想讓我保管,不想讓我打開。」梁源吉才放寬心:「也是。」
由此猜測顧公公的為人性格,見小鬼站一旁,問他:「給你的信里是什麼?」小鬼一本正經:「他最愛胡說八道,不用管他。」
信在小鬼袖子裡,裡面是:「等你回來見不到咱家,記得過繼一個兒子給咱家上墳燒香。」小鬼正心裡不好受,只裝著這信里是胡扯。
當晚大家盡歡,飯後,老帥暗示:「有一間空屋子我和你說話。」因屋子不多,老帥是和五舅老爺睡一處。
少帥見父親要說的話,還要避開五舅父,就道:「讓我想想。」蕭老帥道:「馬明武和誰住?」蕭護道:「和小孟先生。」老帥道:「讓孟軒生去別處避上一避,等我們說完話再來。」
就這樣,蕭老帥又叫上馬明武又有兩個家人,五個人往屋子裡來。
夜已深,十三帶著謹哥兒睡下,深谷里,嗅一口是花香,讓人由心底舒暢起來。老帥在這舒暢中,卻緊鎖眉頭,又似有心不在蔫,心中像有為難事。
山中月亮又大又明,蕭護借月色無意中看到,以為父親為自己擔一個造反名聲難過。
屋子為防野獸,建在一處。蕭老帥讓家人:「外面守著。」只帶馬明武和蕭護到房裡,坐在獸油燈下,老帥面色更陰晴不定,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對馬明武道:「你可以把那舊事說給大帥聽了。」
蕭護正要把這一年多的委屈說給父親聽,告訴他自己還是忠心不二,沒有違背祖訓,聽這話,一愣。
馬明武正關門,失手把門重重一推,回身失魂落魄,結巴道:「舊事?」隨即一愣,卻歡喜起來:「是是,我這一年多也在想這件事,不得老帥的話,不敢說給大帥聽。」
再去看門關得緊閉。
蕭護愣一愣,有什麼事是馬明武知道,而自己不知道?
老帥手指椅子:「坐下慢慢說。」大帥和馬明武都坐下,馬明武回憶一下,開口道:「老帥指的,是我父親在世辦的那件事……」
二十二年前,馬明武的父親老馬先生跟隨大帥在軍中。有一天家裡來信,說夫人生了,是個兒子。老帥欣喜若狂,知道馬明武的父親上知天文素曉卦象,把蕭護的八字拿去給老馬先生批。
老馬先生正來道喜,因人人都知道他懂這些,正要討蕭護的八字看。八字一到手,老馬先生變了臉色。
當時帳篷幸好無人,老馬先生走去對守帳篷的人道:「我和大帥有要緊事說。」沉浸於有兒子的老帥正奇怪,聽老馬先生壓低嗓音道:「請速去信家中,大帥這八字不能對外言說。」
稍有家底子的人家,八字都不會輕易對外人說。八字,是古人巫盅案中最容易作祟用來治人的一個道具,不是成親換貼子,一般是不說自己八字。
老帥問原因。老馬先生深吸一口氣,對老帥道:「我不知道該恭喜還是說別的,看小少帥這八字,貴不可言,是天下第一人!」
當時老帥就呆住。
蕭家久有軍功,歷朝歷代都受猜忌。本朝皇帝又說過不會再有異姓王爺,又無國公爵位。按公侯伯子男來算,蕭家是世襲一等侯,位置已經封頂,無可再貴下去。
小少帥是蕭大帥嫡長子,生下來就穩穩是以後的一等侯,再貴,就只有當皇帝了。
老帥讓老馬先生再算再算,用了羅盤、蓍草、龜殼等,凡能找得到卜卦用的,當場再算,是一模一樣。
老帥呆若木雞!
馬上就修書一封,本來想讓別人去。當時是夜裡,過上一夜老馬先生自己來了:「還是我回去,我受老帥恩典多矣,現在泄露天機,不如泄露到底,如果有一天我橫死,請老帥照顧我的家人。」
老馬先生就自己回去,和蕭夫人細談了一番。這是殺頭的事情,老馬先生就說大帥時辰應該改一改,以後順風順水,自有神助。
蕭夫人成親數年,才有一子,含在嘴裡都怕化了,又知道老馬先生卜卦,自己丈夫也是說好的,就把兒子八字改了一個鐘點兒。
八字本來就至親們才看看,蕭夫人說想必當時慌亂,看多一刻鐘也有,她這樣說,又給請來的穩婆賞賜重,蕭家在江南久有地位,穩婆也只說自己看錯。
老馬先生還不放心,帶時問過,如果穩婆敢多口,是可以殺的。不想那穩婆上了年紀,吃多了酒晚上過橋,自己摔下去。另一個穩婆,又莫明得了中風,話都說不出來,又不會寫字,老馬先生當時還以為是有人暗害,查了半年直到那那穩婆去世才放下心。
馬明武到這裡停下來,蕭護已驚得魂不如去了哪裡?他顫聲問父親:「這是真的嗎?」老帥對兒子深深看一眼,道:「老馬去世前,給我留下好幾封信,他說的必有大亂,帝星重現,又說血流成河,江南無憂。」
蕭護腦子裡一片空白,有思緒時,又混亂得如塞滿亂麻。他在迷迷糊糊中,想到十三,又想到幼年自己對和封家定親不滿,官兒又不大,又以前從不認識,和他們家定的是什麼親。曾對父親道:「封家的女兒離此千里,長大了人品沒處打聽,要是不好,我可不要。」
父親在別的事情上嚴厲,對這件事是微微而笑:「你不喜歡,再娶好了。」
而後來十三是欽犯身份,父母親也一下子認下她。大帥屏住呼吸:「父親,那十三……」老帥點一點頭,他說下面的。
老馬先生自此不回軍中,看星相卜卦象,為大帥尋一門壓得住的親事。壓不住大帥八字的,嫁給他也活不久。
又怕影響大帥八字。
他以星相為準,一路尋找到京中,這已經是三年後。在京里一住一年多,才打聽得到封大人的妻子生下十二胎,胎胎皆亡,這又新生一個女兒,像是命硬些能留住。
老馬先生花了不少錢,才買通接生的穩婆,拿到封氏女兒的八字,兩下里一對,就是她了!當年的蕭大帥夫妻為此特地進京,怕無聖旨進京不合規矩,事先買通宮中太監,對皇帝進了一言:「許久不見外臣,今年可以見見。」
又有御史們也送了珠寶,說久不見天子,心中想念。當年有聖旨下,蕭大帥夫妻一同進京定下親事。
蕭老帥緩緩道:「也就是這一年,平江侯求我照顧他的兒子,當時梁源吉還不大。」老帥嘆氣:「老侯不是不能接梁源吉的母親進府,他是自知對不住孫氏,又怕孫家人多,接母子倆進府怕防備上不周。」
老帥長嘆:「梁源吉幾回有信問我,我都沒有回覆。你有機會,告訴他吧。我聽說你安排他和老侯夫人和好,這件事辦得好,老侯地下有知,也會感激的。」
蕭護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人還暈頭轉向。只隨便一記,以後再說。他呆呆的想著,自己是皇帝命?十三又是皇后命,那謹哥兒?
想到兒子,大帥才喜歡了,從紛亂的思緒中理出一絲笑容:「父親,那謹哥兒可不就是太子?」老帥用手指點點他:「你母親我又交待了,她才在京里看著你們生孩子,論理她也該看。再有兩個奶媽陳氏和馮氏,我早早交待過,我們家大富,孫子八字千萬不能泄露出去。」
「是是是,」蕭護也想起來:「生下謹哥兒那天我在宮裡,回去後問母親八字,後來十三對我說,像是鐘點兒不對,我說母親怎麼會看錯,要看錯也是她看錯。」
蕭老帥沉聲道:「就是這個話了,這孫子,我是要帶走的。」再對兒子語重心長:「你的心結,可以不必對我說了吧。」
蕭護嘆一口氣。如果他有皇帝份,那乾脆就反了。一直糾結的,不就是為自己平白擔了造反名聲,為家裡數代忠良名聲上抹了黑。
他面色一陣一陣的變,把心裡的不安寧全在面上。想不通時,對父親求救地看去。蕭老帥也嘆氣:「我卻幫不了你,這是你的事情了。」
老帥噓唏:「本來那一年你要成親,忽然親家有罪,我就對自己說,這事情真的來了。後來,果然如老馬所說的,天下大亂了。我早有防備,才及時把江南一方占住。不然,我也是個措手不及啊。」
他慈愛又憐憫地看一眼馬明武,對蕭護道:「你要對馬明武視如兄長,老馬先生為你尋找親事,在我到京里以前,染病在京外去世。他臨終遺言托人帶給我,說他泄露天機,不得好死早有預料。只小馬,是我們家人了。」
馬明武伏地痛哭:「老帥和大帥都不曾虧待過我。」
蕭護不說話了。
少帥入軍中的時候,蕭老帥的人全跟著走了。只除了姚興獻等人家不在江南,也不會攜家去江南留在軍中給蕭護使用,再來就是一個馬明武,他少年是在蕭家長大,後來父親去世一直跟老帥,也不回江南,留給蕭護。
老帥走時,交待給蕭護的一些名字中,馬明武在頭一個。
這就可以解釋十三對馬先生給母親供上香花的疑心,還有馬先生自己說的:「我並沒有見過親家夫人,是我父親見過。」
馬明武面對封夫人靈位時,就想到自己父親。他知道大帥和夫人是天定姻緣,才會不時鼓勵夫人十三,因為他心裡知道,這是天定下來的,別人不可以阻止。
油燈下,蕭護把和十三見面的事情回想,自己從沒動搖過心思。以前少年,還有過鄙視封家的想法。後來到軍中,越發穩重,收起輕薄少年言語,把父母親定的親事放在頭一位,才會在封家出事後一心救助。
又知道事情由自己而起,對十三算百般謙就。至於他打十三,大帥不認為這叫不謙就。
油燈下的大帥忽而迷茫,忽而有明了一閃而過。不過他深深的感激父親,大帥現在已經不為擔造反的名聲糾結,只為這新出來的消息迷糊。
老帥住了幾天,見蕭護不算缺糧,把一千車糧草,三百車送給譚直,三百車送給房安國,餘下四百車寄放在譚直處,由蕭護隨時取用。
把謹哥兒帶走。
跟來的兩個奶媽和謹哥兒已熟悉不少,謹哥兒奶吃得少了,也哄著他玩耍喜歡。
走的那天,蕭護讓十三不要送:「你哭,兒子更要哭。」慧娘知道父親遠來就是帶謹哥兒走的,已給兒子收拾好東西。
好神氣的山雞,裝籠子裡。小老虎老帥不讓帶:「大了自有野性。」命放歸山林。姚將軍給刻的玩意兒全帶上,老帥還嫌多,他為孫子買了一箱子玩的,從生下來就開始買,直到動身,全在山下馬車裡。
衣服,還不是繡娘們做的。是蕭老夫人、五舅太太、家裡最親近的姑奶奶姑娘們所做,丫頭們都不讓上手。
一扣一帶全是長輩們親手而成。
來到第二天就給謹哥兒全換上,穿一件碧青色繡鯉魚上衣,水紅色小褲子,戴一把祖父親自看著打的金鎖,富貴氣象登時出來。
五舅老爺等全留下,蕭老帥最後一句話是對呂氏說的,呂氏和謝少夫人一樣,腹部微起。老帥看著喜歡:「你一定是個兒子。」呵呵笑著。
大帥捨不得兒子和父親,抱著兒子一路相送到關口內,好好地交待他:「聽祖父的話,不要想父母親……」
和蕭護小時候老帥不在不一樣,這兒子是蕭護一天也沒離開過,一年來抱在懷裡睡,讓兒子坐在胸膛上嬉戲,也親他,也讓兒子親,餵他吃飯,也給他洗澡穿衣,蕭護一想到今天晚上再見不到小麵團子,心都揪得疼。
謹哥兒懵懂著,雙手摟住父親脖子,看到他眸子裡有水光,受驚嚇到。老帥不耐煩,把謹哥兒抱到懷裡,他早就想抱這肉乎乎的人兒,就是心疼兒子才讓他抱一路子,老帥道:「你走吧,看不到你,他就好了。」
蕭護應聲:「是。」給父親恭恭敬敬叩頭,起來再對愣住的謹哥兒狠看看,轉身就走。沒走三步,身後傳來謹哥兒大哭大鬧聲:「父親,我要父親!父親……」他哭得撕心裂肺般,蕭護淚水馬上下來,不忍再聽,怕回頭看一眼就不讓兒子走,走得飛快,直到聽不到這哭聲。
張家和小鬼見天兒陪謹哥兒玩,他們捨不得,又怕謹哥兒路上鬧,就陪著一起送回家。
當晚五舅老爺為安慰蕭護離子之情,把自己貼肉而放的酒給他:「我要早給了你,現在拿什麼哄你。」硬生生把沮喪的蕭護逗笑,舅甥喝了一回。
接下來的幾天,房裡沒有了謹哥兒格格笑聲、哇哇哭聲,大帥夫妻都沒有精神。慧娘半夜裡醒來,總是見到自己夫君坐在炕沿兒上,出神的想著心事。
蕭護在想的,是自己的八字。
而他身後一手臂之遠的十三,也在深深的悔恨中。她恨自己沒有早看出來郡王們的詭譎,雖然當時她在坐月子。
又恨自己不能提醒蕭護。
她這才想到自己在軍中的時候,就軍情上還能和蕭護說上幾句。自從成親後,父母大仇得報,夫君也數次明示暗示:「當女眷最好。」
十三就一心一意當女眷。
這是她從小就受到的教育,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是根深蒂固的。
她又想到逃難那會兒,草木皆兵,也是不能忘記的。
見丈夫背影,總有幾分沉重。十三雖然沒有想過自己是皇后命,也在心中暗暗道,以前是你保護我,如今兒子也不在身邊,十三有精力,也有時間保護夫君。
大帥在想,如果自己是皇帝命,那出山後再不用理會什麼罪名,直接斥責郡王們罪名,對了,要取得名正言順。
還有一件小事,這山裡的土匪,得先剿了。以前是怕土匪們泄露自己行蹤,不犯上門來的不惹他們。現在不一樣了,出山前要先辦這一件事。
接下來,他又想兒子了。
謹哥兒今晚和老帥睡,老帥喜形於色,拿出最好的笑容對孫子:「呵呵,以後全是祖父和你睡,你是個好孫子……」
謹哥兒哭了半天,睡了半天,鬧也無用,又認為是這個陌生祖父讓自己見不到父母親,他小心眼兒很有主意。
見祖父要上床來,站起來,嘩啦啦,又是一泡尿撒在床上。
張家在窗戶外面捂著嘴笑,和小鬼在窗戶下面聽動靜。
老帥是無奈:「你呀,你這個小壞蛋,你怎麼不尿你枕頭上,看你把祖父枕頭尿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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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本章無蟲蟲,再謝謝幫忙捉蟲的2011親。
感謝親們票子多起來。
本月能上到榜上不?
對手指…。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第五十七章,天定姻緣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