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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雪地里的包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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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榻前的方桌上擺好了飯菜。

    郭翊把帶回來的賬冊放在桌上,坐到沈輕舟對面:「話你都聽到了吧?這張家據說是沙灣位居前列的富戶,這是他們家近些年的賬目,從他們糴米的來源和糶米的去向,多少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年潭州耕地的變遷。」

    沈輕舟把卷宗放置一旁,逐一地把賬冊打開翻了翻。「眼花繚亂,倒像是湘贛鄂遍地都很富餘。還是看不出來潭州境內哪裡貧窮。」

    郭翊端起碗筷扒了兩口飯:「我還在傳見別的商賈,等匯總之後再看吧。實在不行咱們微服私訪。」

    差事沉重,餓得快,說著他就吃完了一碗飯。

    卻看沈輕舟還沒動手,便指了指飯桌:「快吃吧,多香啊。」

    今日縣衙里配的菜是辣子炒肉丁,水煮鰱魚,素炒藕尖。

    每到秋天,潭州人會把當年的辣椒採摘下來,就著秋老虎的熱度將其曬乾,到了冬春季節,新一年的辣椒還未成熟時,就可以拿來調味。

    辣子掩蓋了豬肉和魚的腥味,在這乍暖還寒的仲春時節,一桌香辣的菜式,無疑讓人食指大動。

    沈輕舟站起來:「你吃吧。」

    何渠跟著他進屋:「公子,小的去備些不辣的吃食來。」

    「不用。他們連涮過的鍋都是辣的。」

    何渠:

    下一瞬又聽到:「你這兩日,打聽到了什麼?」

    何渠立時回神:「屬下這兩日走遍了整個沙灣縣,也沒有發現哪家有個姓陸並喚做陸珈的姑娘。」

    沈輕舟站在窗戶前,濃密的雙睫半垂:「沒有多問問?」

    何渠撓著腦袋:「要不公子再多給出點線索?就憑一個名字,實在如同大海撈針。況且公子又再三交代,不得大肆聲張,這樣找起來就更難了。」

    沈輕舟輕撫著飄到窗台上來的一片海棠花:「我只知道她有個養母在沙灣縣,養母還有個兒子,母子倆過得很艱難。」

    漫天的鵝毛大雪之下,從殷紅雪地里撿起來的包袱中,有二百兩銀票,還有一封信。

    信是一個叫李常的道士寫的。說他的養母和弟弟已經死了,屍骨還存在道觀里。

    所以那天夜裡她冒死逃出嚴家,拼死也要出城,一定是要回到潭州來給她的養母收拾遺骨吧?

    「可是,整個縣城日子艱難的人多了去了,這位姑娘的養母姓什麼?叫什麼?若能知道也好啊。」

    何渠攤起了雙手。

    沈輕舟轉過身來,餘光看到旁邊書案上的紙和筆,走過去,提筆沾墨畫了幅小像。

    即使只是聊聊幾筆,也能看出畫上女子的神韻出塵脫俗,容貌也是絕佳。

    原來這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陸姑娘,竟然長得這樣好。

    這樣出眾的面容,在這樣小小的縣城裡,確實也算特點了。

    「你去找找城中姓李的道士,然後再拿著這畫像去打聽。」

    「輕舟!」

    郭翊與領命出來的何渠擦身而過,走進門來:「方縣令又傳了兩個商賈前來,你要不要出去聽聽?」

    劉大當家招待的是六安瓜片。

    很給面子了。

    陸珈認真品了幾口。

    劉喜玉抬起頭來,目光細細地在她身上浮動。

    「謝姑娘的鋪子,要租什麼價?」

    陸珈捧盞:「我只打算租出來半年,考慮到咱們碼頭上都是做大買賣的,恐怕不太願意短租,故而每個月十兩銀子則夠。」

    劉喜玉放了杯子:「我正好缺個臨時放米糧的地方,謝姑娘的鋪子,索性租給我。我按市面價付賬,給你每個月十五兩銀。」

    說到這裡,她微微帶笑地朝李常的方向略略偏了偏。

    陸珈心似明鏡,淡然一笑:「大當家的爽快人。不過,比起您租我的鋪子,我更願意您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想到大當家的鴻泰號當個學徒。」

    劉喜玉頓住:「學徒?」

    「正是。」陸珈點頭,「我想跟大當家的學點謀生的本事,望您不要嫌棄。」

    這才是陸珈在何氏面前露面的目的。

    跟何氏鬧那麼一遭,當眾戳破了她造的謠言,接下來鋪子租出去已經不成問題了。

    何氏已經把他們謝家恨得牙痒痒,只不過最近生意太忙顧不上他們這邊。

    在痛失賀家這單大生意,同時又讓那麼多人抓到了現行的當口,她正憋著滿肚子氣沒法出,突然看到陸珈,怎麼可能會不抓過來撒火?

    何氏心思很好拿捏。

    李常把消息遞給了鴻泰號之後,劉喜玉自然也會想要打聽傳送消息的人。


    這個時候她看到了與何氏起衝突的陸珈,又發現了李常,她會怎麼做?

    這劉喜玉,是個憑藉一己之力拉扯大了一雙兒女,還守住了丈夫家業,並將之發揚光大的強悍女子。

    沒有幾分精明,她斷斷做不到如今這樣。

    即便她知道陸珈與張家不對付,兩家也是親戚,她劉喜玉又怎麼會樂意出來趟這趟渾水?

    她會領了陸珈的好意,但也會想要儘快的還掉這個人情,而絕不會想和陸珈保持長久的牽扯。

    提出租鋪子,就是還人情的方式。

    租完之後,也就兩清了。

    可陸珈之所以要把鋪子租出去,卻是想在半年之後自己開鋪經營,竟然是要接受她還的人情,那比起租鋪子,陸珈當然想要更有價值的東西。

    能在鴻泰號待上半年,那不比她自己去摸索發財之路要強的多?

    劉喜玉聽完她的話,沉默了片刻,然後漫不經心地把六安瓜片放了下來:「可我們鴻泰號,從來沒有收過女學徒。」

    陸珈笑了下:「在咱們沙灣縣,大當家的可一點都不輸男人,這回何不也破破例呢?」

    劉喜玉望著她:「我們鋪子裡,有掌柜,有帳房,還有搬運的夥計。當掌柜要懂得談買賣拉生意,帳房要能寫會算,夥計是要乾重活的。你能做哪一行呢?」

    「據我所知,除了這幾行以外,一般糧行里還有負責收糧的夥計。我讀過書,會寫字,也會算術,或許當不了帳房,幫大當家的收收糧,跑跑腿,倒是不成問題。」

    陸珈說到這裡,又笑一下:「大當家的今日也看到了,家母帶著我們姐弟度日艱難,還請大當家的關照則個。」

    彼此都是通透人,有些話用不著太明白,但也用不著拐彎抹角。

    劉喜玉也是守寡多年,箇中辛酸她怎會不知?

    沉思片刻,她說道:「如果你就這點要求,我也沒有不應之理。

    「但我醜話得說在前頭,竟然是當學徒,就得按學徒的規矩來。

    「一不能做有損於我鴻泰號利益之事,二不能有任何矯情之舉。你若仗著自己是女子,拈輕怕重,我也是不能容忍的。」

    「大當家的放心。」陸珈應聲,「我謝珈既為鴻泰號的學徒,定然一切按照鴻泰號的規矩來。」

    劉喜玉點頭:「明日一早,你來柜上找我。」

    郭翊連日接見商賈,沈輕舟自然也隔著屋牆陪同。

    如果從郭翊此番的本職來評估,那他的差事辦的十分順利。因為潭州水運最值得關注的就是碼頭搬遷一事,而此事從頭至尾都沒有露出任何風波。

    他們真正要查的是嚴頌在潭州水運上的把柄。

    潭州轄內幾個碼頭已經名聞天下,碼頭上米市繁榮,商賈們拿來的賬冊十分夠瞧,按理說這是塊富庶之地,百姓安居樂業,絕不存在餓肚子的情況發生。

    但實際上,陸珈留下來的包袱里,李道士的信件顯示,沙灣那些年餓死的人不在少數。在這一帶繁榮的碼頭背後,每年都有因為青黃不接而病死或餓死的百姓。

    陸珈的養母和弟弟,最終一個病死,一個餓死。

    從李道士說的時間往前推,眼下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開始有饑荒了。

    反過來可以這樣說,至今為止,不管是商賈們遞上來的賬冊也好,縣衙的卷宗也好,通通都沒有人說到這點。

    潭州府糧食的確豐產,不然絕不會有這麼多糧食糶出去。

    可是豐產的同時,為何又鬧出了饑荒?

    「眼下我們也只是推測,並沒有真正看到有餓死的百姓。這消息有誤也說不準。」

    郭翊喝了口茶,潤了潤嘶啞的嗓子。

    他們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暗查嚴家,但他也沒有想到沈輕舟此番竟然會盯住潭州這塊地方下手。

    嚴家盤踞朝堂幾十年,可查的地方多了去了。

    在此之前,潭州水運——尤其是沙灣米市,從來都沒有進入過他們的視野。

    沈輕舟未表態,卻是拿著手上一份卷宗出神。

    郭翊湊過去:「你在看什麼?」

    「這上面說,那日你見過的張旗,他有個姐姐,原先在京城住過。」

    郭翊:「那又如何?」

    沈輕舟默了一會兒,把卷宗合了:「算了,不關你的事。」

    郭翊:

    「公子。」

    何渠在門外輕叩著房門,帶著些許匆忙之色。

    郭翊知趣地退去。

    何渠快步走入:「公子!有線索了!下游碼頭附近有個熙春街,街上就住著一戶姓李的道士。

    「巧的是,那個叫做張旗的,和他從京城回來的姐姐一家,都住在那條街。

    「屬下打聽到,張旗的姐姐還真的有個女兒。」

    沈輕舟聞言抬起頭,稍頓後站起身:

    「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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