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蒼蠅(1 / 1)
報了名,接下來是安排宿舍,陳慶是第三批報到者,不過朝廷給他們待遇還不錯,食宿衣服都免費,陳慶又有點回到當年特種警校的感覺。
當然,想去外面喝酒喝茶,想去勾欄聽曲,想穿光鮮一點,想住得更好一點,就要自己掏錢了。
住宿是三人一間屋,房間很寬敞,約有五十個平方,只擺放了三張床,床頭各有一口箱子和一張書桌,各種洗漱用品都放在箱子上。
陳慶和呼延通分在一間宿舍,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名本地的武學生,比他們早來一天,已搶占了最好的靠窗位子,宿舍里最好的床,最好的箱子和書桌都被他換走了,還用屏風在四周圍了一圈,儼然有了一個私密世界。
陳慶把靠窗的位子讓給了呼延通,他選了在門邊的角落,正常武學應該是三年,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學制只有一年。
「這位把我的箱子也換走了!」呼延通鄙夷看了一眼旁邊的同舍,他們另一位同舍不在,估計出去喝酒了。
陳慶鋪好床,笑了笑道:「我看其實都差不多,都挺舊的。」
「你是這樣想,但別人可未必,我這口箱子有七條裂縫,他換走那口箱子只有三條裂縫,少四條呢!」
陳慶啞然失笑,「呼延,你今天要回家嗎?」
呼延通的家也在臨安,他的先祖赫赫有名,大宋開國名將呼延贊。
呼延通嘆口氣,「我娘倒是希望我回去,但我爹不准,他說我不當上指揮使,就休想踏進呼延家一步。」
「你現在是準備將,武學出來就應該是指揮使了吧!」
「兩位兄弟來了,真不好意思!」
人未至,聲先到,從門外走進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武士,身材不高,長一張圓臉,細眉細眼,滿臉堆笑。
「在下丁滔,痴長兩位兄弟幾歲,你們叫我老丁就行了。」
「聽口音,丁大哥也是汴梁人吧!」陳慶笑問道。
「哎!這臨安城一大半都是汴梁人了,不足為奇,你是陳老弟吧!我看了你們的報名文牒,呼延老弟我可是久聞大名啊!當年汴梁的五把刀......」
不等他說完,呼延通便不高興地打斷了他的話,「年輕時不懂事,往事休提!」
「呵呵!也對,以前的事太傷感了,最好不要再提,要往前看吧!我請兩位賢弟去喝杯水酒如何?」
「好意心領,我戒酒了。」呼延通一口回絕了他。
陳慶笑了笑,「剛來,還有多少事情要做,以後有時間我們再好好痛飲幾杯。」
丁滔一點都不生氣,他呵呵一笑,「以後有機會再聚!」
他從箱子裡取了幾兩碎銀子,便匆匆走了。
呼延通望著他的背影冷冷道:「此人我也聽說過,仁宗宰相丁謂的後人,他父親巴結高俅當上了禁軍高官,他本人也進宮當了侍衛,此人八面玲瓏,一張嘴能說會道,你以為他真想請我們喝酒,喝酒可以,但最後掏錢的絕不是他。」
「他一點長處都沒有?」陳慶笑問道。
「他的長處當然有,消息很靈通,你想打聽什麼事情,找他准沒錯,但他也不會白白告訴你,你只要記住一點,此人無利不起早。」
「這年頭還有誰白白替人做事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陳慶一回頭,只見王薄四名衙內就站在自己門口,王薄雙手抱在懷中,身體斜倚著門框,目光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陳慶對這四人談不上反感,但也沒有什麼好感,只是他們的生活和自己沒有什麼交集,敬而遠之就是了。
「四位有事?」
「陳指揮使,你隱藏得蠻深的嘛!我們剛剛才知道你居然是考試第一,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不配和你比箭,所有故意隱藏自己,不!用另一種方式羞辱我們?」
陳慶心中嘆口氣,有一種人就是你不去惹他,他也會來惹你。
「我射箭沒有羞辱任何人的意思,我和你們素昧平生,甚至你們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道,說我針對你們,那是你們想多了。」
「可我們感覺到被羞辱了!」
「王薄,你們想幹什麼?」呼延通滿臉怒氣走過來。
「呼延,這和你沒有關係。」一名衙內勸阻道。
「什麼沒有關係!」
呼延通眼睛一瞪,「你們跑到我的宿舍來挑事,還說和我沒有關係?」
「呼延,讓我自己來!」
陳慶攔住呼延通,平靜地對王薄道:「這樣吧!我請各位喝杯酒,把誤會解釋清楚,以後咱們都是同窗,相信我們會愉快相處。」
王薄搖搖頭,「請我們喝酒,你一個小小的營指揮使還不配!」
饒是陳慶不想惹事,他也被王薄挑釁激怒了,他眯起眼睛冷冷道:「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兵部官員把你定為考試第一,我們不服,誰知道你有沒有在背後賄賂考官,我們想你和比武,除非你能勝過我們,你若敗了,必須要去兵部說清楚。」
這時,幾隻蒼蠅飛過來,圍著陳慶的床邊嗡嗡直叫,陳慶忽然出手,快如電閃,一手抓住了一隻蒼蠅。
他看了看兩隻蒼蠅,隨手將它們揉碎了,淡淡道:「天氣還沒有熱,幾隻蒼蠅就跑來騷擾,還真是噁心!」
三名衙內勃然大怒,剛要大聲怒罵,王薄卻攔住他們,他看得很清楚,陳慶剛才抓住蒼蠅可不僅僅是手快,而是抓住兩隻蒼蠅的翅膀,這種眼力和手速令他駭然,和此人比武只會自取其辱。
王薄深深看了陳慶一眼,「來日方長,我們走著瞧就是了!」
他一揮手,「我們走!」
其他三人怒視陳慶,跟著王薄走了。
呼延通搖搖頭道:「他們這些衙內在東京汴梁就是這樣,自以為高人一等,從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其實我也以前也是這樣,只是經歷了苦難,我改變了,但他們卻沒有變,依舊是這幅德性,以後你不要理睬他們就是了。」
陳慶笑著點點頭,「我可沒有這麼多精神理睬他們,走吧!我們出去找家小酒館喝一杯,我請客!」
呼延通眉毛一豎,「這話怎麼說呢!我是地主,應該是我請你才對。」
.........
陳慶並不是第一次光臨宋朝的小酒館了,他在麟遊縣也去過幾次,雖然一個在關中,一個在江南,但風格和布局也大同小異,都是一樣的光線昏暗,一樣的油膩滿桌,酒也一樣的發酸,渾濁不堪。
呼延通雖然是東京豪門人家子弟,但他從軍三年,也早已適應了各種惡劣的環境,什麼苦都吃過,這種酸濁酒他也不當回事了。
「陳賢弟表字怎麼稱呼?」
陳慶哪有什麼表字,但既然在宋朝,朋友之間一般都稱呼表字,沒有還不方便,他早就想過,用上元作為自己表字,這是他身體前任的名字。
「我表字上元,你叫我陳上元也行。」
「這個表字不錯,不像我的表字季奴,太難聽了,你還是叫我呼延吧!」呼延通對自己的表字很怨念。
「也不難聽,不過你既然不喜歡,我以後還是叫你呼延,有件事我找你打聽一下。」
呼延通笑道:「你應該去找那位舍友打聽,開個玩笑,你說吧!想打聽什麼?」
「我想知道,我們的俸祿該怎麼領?」
陳慶的幾百兩銀子都捐給陣亡將士家屬,他只留了二十兩銀子,又付了船錢,只剩下八兩碎銀子了。
雖然武學包食宿,但要在臨安度過一年時間,還是遠遠不夠,好在他已經有了中衛郎的寄祿官,好歹也可以領一份編制內的工資了。
呼延通眼睛一亮,連忙問道:「賢弟是什麼官階?」
「好像是中衛郎吧!」
「中衛郎啊!」
呼延通咂咂嘴,語氣酸溜溜道:「居然是二十九階了,我現在才是四十五階從義郎,哎!不能比,人比人要氣死人。」
「我只是運氣好一點吧!」
「你別謙虛了,我又不是傻瓜,你沒有家世背景,能混到二十九階,那就是用命換來的,不像王薄那些人,完全靠著祖蔭混到三十幾階,他們恐怕連女真人都沒有見過。」
陳慶不滿地敲敲桌子,「我在問你正事呢!怎麼領俸祿?」
「這個容易,找武學出個證明,你不是有塊武階官銅牌嗎?拿著它一起去吏部,在朝天門那邊有個吏部和三司的對外窗口,就在那邊辦理,辦妥了,以後每個月你就去那邊領錢。」
「每個月能領多少?」
「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去領了就知道了。」
兩人喝了幾杯酒,這時,小酒館內人聲鼎沸,居然都坐滿了,基本上都是武學生,只是大家還不熟悉,各自以宿舍為群體喝酒。
「哎!沒想到臨安城的地價這麼貴了,一畝地要幾千貫錢,去年夏天才一千貫啊!半年時間就漲了四五倍,想在臨安買宅子看來不可能了。」
「一千貫不貴,去年金兵殺來的時候,臨安地價才是最低谷,每畝跌到百貫錢,聽說有個商人很有眼光,一口氣買了幾百畝地,一年時間就賺了幾十倍,這種發大財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那是你孤陋寡聞,想發大財還有一個機會。」
酒館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著那名武學生。
武學生得意洋洋道:「完顏婁室你們知道吧!金國的都元帥,在京兆城被宋軍一名將領斬首,聽說金國狼主懸賞十萬貫抓捕這名宋將,各位,十萬貫啊!」
酒館裡轟地炸開了,完顏婁室被張浚的軍隊所殺,大家都知道,但細節卻不了解。
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有人高聲問道:「那個宋將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只聽說是一名八字軍的都頭!」
居然是都頭,議論聲更激烈了。
呼延通瞪大眼睛盯著陳慶,「不會是你吧!」
陳慶淡淡一笑,「你覺得我這個左肩王有殺死完顏婁室的本事嗎?」
「也對,完顏婁室號稱金國第一名將,真不知道殺死他的宋將是怎麼一個天神般的人物?」呼延通滿臉崇拜,眼中充滿了嚮往。
其實陳慶這個名字還默默無聞也不奇怪,完顏兀朮在關中各地張榜通緝陳慶,那時他還沒有殺死完顏婁室,是因為他在二郎寨幹掉了近兩百名游哨騎兵。
第二次被通緝,也只是完顏沒立通緝五百宋軍騎兵,獎賞三千貫錢。
完顏婁室被殺,女真人諱莫如深,只有少數高層知道是陳慶所殺,而徐寧是通過定遠弓猜到了是陳慶所為。
至於宋軍這邊也只有張浚、吳階等高層知曉,甚至張浚發給天子的鴿信快報中也沒提到陳慶這個名字。
韓世忠知道是因為他和張浚私交不錯,張浚的幕僚王牧告訴了他。
陳慶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必須在亥時前趕回武學。
他一招手,「酒保,結帳!」
兩人爭執片刻,還是陳慶搶著付了錢,出乎他的意料,一壺酒三個菜,才四十文錢。
「這是濁酒,濁酒本來就很便宜,買清酒試試看,一壺酒至少一百文,還有江南這邊水產和山貨豐富,我們點的一盤油燴河蝦,一盤西湖醋魚,還有一罐燉山菇雞湯,在當地都是最便宜的,小酒館就這些東西了,下次我請你去虎口酒樓喝清酒吃羊肉,那才是享受。」
陳慶撇了撇嘴,「說得今晚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似的,下次還是我請!」
呼延通嘿嘿一笑,「我求之不得!」
兩人剛回到武學宿舍,遠遠便聽見大喊大叫,群情激奮,無數太學生在黑夜中將武學生宿舍團團包圍,不斷振臂喊口號,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