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促膝談心(1 / 1)
眾人漸次散去,黃臘生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後,嘴裡還念叨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哪。」
黃福霖喊住了他:「臘生,明天記得把檢討交給鄭書記啊。」說完了,又轉頭對鄭有田說:「老鄭,這黃臘生就是個土匪,你還跟他一般見識?算了,明天他把檢討交來,他說的那些瘋話,就全當他放屁。」
這就是黃福霖的高明之處,最後還不忘打個大圓場,這幾乎就是在說,黃臘生還是山坳村的村長,鄭有田還是鄉黨委書記,前面撂挑子的話,全當是放屁。
就這樣,黃福霖把黃臘生罵了,還讓人家服服帖帖,乖乖地把人領回去了,趁機又給鄭有田和楚天舒等人都找了個台階。
由此也可以看出黃福霖的能力和心機。
鄭有田當然要借坡下驢,他偷眼去看楚天舒的臉色。
楚天舒沒有搭理他,轉頭打開車門,坐進了車裡。
見楚天舒沒有表態,鄭有田心裡踏實了,他打著哈哈說:「算了,算了,老黃,我們這些當鄉幹部的,就是鑽進了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的貨。要跟這些個土匪村長一般見識,早就讓他們給氣死了。」
鄭有田這也是順勢向黃福霖賣個乖,承認他還和自己一樣,是杏林鄉的鄉幹部。
黃福霖沒有吭聲,鄭有田拉著他往回走,假惺惺地說:「老黃,你有什麼想法,找楚書記談談,不能讓你一個人把黑鍋背了。有什麼責任,我和你一起擔。」
黃福霖說了聲「謝謝」,腳步急急地朝前面走了,他必須盯著黃臘生等人上了山才能放下心來。
劉副鄉長從後面跟了過來,心虛地問道:「鄭書記,楚書記會不會真要我們交辭職報告?」
「你問我,我問誰去?」鄭有田丟下這句話,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關上車門和車窗,杜雨菲就問:「老楚,你不會真讓他們都辭職了吧?」
楚天舒呵呵望住杜雨菲,說:「雨菲,你看鄭有田他們哪個像是辭職的樣子?我一發狠話,他們就不敢吱聲了。」
杜雨菲說:「他們干不干我看倒問題不大,黃福霖可不行,他一撂挑子,杏林鄉就可能要失控了。」
「是啊。」楚天舒點點頭說:「要論綜合素質,在全縣鄉鎮幹部中,他算比較高的一個。遇事敢擔當,也有大局觀念。你看他罵起人來毫不客氣,但罵完了,還能把台階給人家找出來,這就是水平了。」
「確實如此。」杜雨菲笑笑道:「他這個罵法,真讓人受不了。按說,黃臘生年齡比他大,脾氣也暴烈,黃福霖就能罵得他抬不起頭來,真是不簡單。」
「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那些個村幹部,好像就吃他這一套,越罵得雞飛狗上牆,他們就越順溜。」楚天舒說:「不過,罵人要會罵,要讓你我去罵,可能就罵不到點子上,越罵越要亂套。」
「呵呵,他那些話,要讓我去罵,我連口都張不開。」杜雨菲抿著嘴說:「不過你還行,他們跟你尥蹶子,你就給他們甩臉子,和罵人的效果差不多。」
楚天舒沒有笑,卻說:「不會這一套,南嶺縣的這碗飯,真吃不長久。」
車還沒開進鄉政府的院子,就看見柳青煙在院子裡徘徊,她不時看著手錶,見楚天舒他們回來了,忙迎了過來。
楚天舒一下車,柳青煙就說:「楚書記,急死人了。」
「有什麼好急的,我們不是回來了嗎?」楚天舒輕鬆地說:「黃福霖也回來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柳青煙著急地說:「下午的時候,王永超來電話說,縣委大院的門被**人員堵了,一直出不來,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勸走了**者,出縣城的時候又被堵了,到現在還沒到,怕是又出了什麼狀況。」
杜雨菲忙問:「被堵了?是不是大通公司的人又在找麻煩?」
「這回不是大通公司。」柳青煙說:「我打電話回去問了薛主任,說是昨晚上發生了一起客運司機猥褻女乘客事件,受害人的家屬到縣委大院**,縣裡作出了先鋒客運公司停車整頓的決定,才把**者勸走了。可先鋒客運公司不幹了,他們的司機就堵了出縣城的路,正好看見楚書記的車,就攔住討說法。」
「真是邪了門了,怎麼天天有人討說法。」楚天舒忍不住笑了,他轉頭對杜雨菲說:「雨菲,你打個電話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柳主任,你也別著急,等搞清楚了具體情況再說。你通知鄭有田幾個,我找他們談談。」
和鄭有田的談話很簡單,他一個勁兒地向楚天舒作檢討,說剛才要辭職的話是說給村民們聽的,完全是一時衝動的氣話,請楚書記不要往心裡去。
楚天舒也沒有多說,只交代他不要再說那些可能激化矛盾的話,盡全力維護杏林鄉的穩定。
鄭有田點頭哈腰地答應了,並信誓旦旦地表態,請楚書記放心,一定從大局出發,做好村民們的思想工作,確保杏林鄉的一方平安。最後,他見楚天舒的臉色比較和緩,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楚書記,縣裡打算怎麼處理黃鄉長?」
楚天舒反問道:「你看呢?」
鄭有田被問住了,只得說:「我聽大縣長說,要撤他的職。」
楚天舒說:「老鄭,我問的是你的意見。」
鄭有田含糊地說:「我……個人沒意見,堅決服從縣裡的決定。」
楚天舒陰著臉,教訓道:「老鄭,你也是老黨員了,應該清楚幹部任免的程序和原則,一定是以組織部門的紅頭文件為準。以後不要聽見風就是雨,這樣不利於班子的團結,不利於各項工作的開展。」
鄭有田沒探出口風,反而挨了批評,只得點頭稱是,心裡卻在嘀咕:付大木說話不作數了?以後還真得小心點。
和劉副鄉長的談話更簡單,楚天舒直截了當地告訴他,縣裡看一個幹部,只看能力和實績,杏林鄉的工作搞好了,鄉里領導班子成員個個都有貢獻,如果搞砸了,誰也脫不了干係。
劉副鄉長冷汗淋淋,除了低頭認錯之外,幾乎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最後談的是黃福霖。
黃福霖一上來也是向楚天舒道歉,說自己在車上的態度惡劣,太意氣用事,請楚書記原諒。
「老黃,你是從山坳村出來的,對那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有感情,這個我完全能夠理解。」楚天舒語重心長地說:「浮雲礦場的做法破壞了杏林鄉的生態環境,應該予以制止,但是,打架解決不了問題,而只會讓問題的性質發生根本性改變。」
「這個我知道。可是,放馬坡真的炸不得啊。」黃福霖說:「楚書記,你是看過地勢地貌的,放馬坡要炸了,植被破壞,水土流失,哪年來場大雨,山體滑坡外加山洪爆發,朝陽水庫就危險了。一旦水庫潰堤泄洪,山坳村肯定是滅頂之災,通天河沿線的幾十萬群眾也難逃厄運啊。」
聽了黃福霖這番話,楚天舒驚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識去摸口袋,只摸出個空煙盒來,他用力捏癟了,扔進了字紙簍,又上下口袋摸了一遍,一無所獲,便向黃福霖伸出了手,說:「有煙不?」
黃福霖摸出一盒煙來,看了看牌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抽出一顆遞給了楚天舒:「煙不好,湊合抽。」
看楚天舒接了,黃福霖趕緊捂著一次性塑料打火機給他點上了火。
楚天舒抽了一大口,問道:「老黃,這個你沒反映過?」
「早反映過了,人家說我這是杞人憂天。」黃福霖也點上了,憤懣地說:「楚書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老黃,我也想過了。」楚天舒說:「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不是單純保護一個放馬坡這麼簡單的問題,而是整個區域如何生存和如何發展的問題。你想想,就算浮雲礦場不毀了放馬坡,山坳村的村民能不能長久地生存?開採了放馬坡,資源枯竭之後,浮雲礦場又能不能可持續發展?」
此時此刻,黃福霖才真正體會到了楚天舒的尷尬處境,一方面,浮雲礦場是縣裡的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他們要求按照簽訂的協議開發放馬坡,有理有據。另一方面,杏林鄉的村民又強烈要求保護生態,防止水土流失,為子孫後代著想。
兩邊的呼聲都很高,各有各的道理,甚至可以說,浮雲礦場有更多的支持者,畢竟,黃福霖所說的危險只是一種可能性,而開採放馬坡可以很快看到直接的收益,包括山坳村在短期內可以實現的「通水通電通路」。
黃福霖想了想,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說:「楚書記,你想得比我長遠,也更全面。」
楚天舒說:「我覺得,不僅要想得長遠,還要往極端困難的方向去想,就像你剛才所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朝陽水庫的設計和修建都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萬一真有那麼一天頂不住了,山坳村怎麼辦?下游的群眾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