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護短 惹事(1 / 1)
彭太夫人自以為事情做得人不知神不覺,她這頭只有齊嬤嬤知曉,至於益陽長公主那頭,雖二人說話時,有不少人服侍在側,可益陽長公主身邊的人怎麼可能去與顧蘊通風報信,顧蘊手再長,也伸不到別人家裡來。
因此眼下賜婚聖旨雖還未下,彭太夫人卻自謂此事已是板上釘釘了,不然她也不至於這般得意忘形。
卻不知道,賜婚聖旨一刻未下,這事兒還真就做不得數,隨時都存在讓她偷雞不成反噬一把米的可能!
季東亭快言快語把才得到的第一手消息給慕衍稟告完,不待慕衍發話,已向他道起喜來:「爺,這可真是肚子餓了就有人送餡兒餅,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的大好事,如今您什麼都不必做了,只等著顧四小姐再過幾年長大後,就抱得美人歸罷!」
本以為自家爺會喜出望外的,畢竟顧四小姐對他的疏離和防備他和冬至都看在眼裡,自家爺想如願與美人兒兩情相悅,最後順利抱得美人兒歸,只怕不容易,何況打顧四小姐主意的人可不只自家爺一個,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被人捷足先登了。
誰知道如今大好的機會就自動送上門來了,可不是天上掉餡餅兒了?
不想慕衍聽他將事情說到一半時臉上還分明帶著一抹笑意,等到他把事情全部說完時,卻已是滿臉的陰沉,等到他嬉笑著把道喜的話說完,他眼裡最後的半點暖色也無影無蹤了,只生下一片駭人的冰冷。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竟敢算計起他的人來,算計她的還是她嫡親的祖母,她素日在顯陽侯府過的什麼日子,由此可見一斑,也就不怪她手下要養那麼些護衛,也就不怪她那麼厲害了,她若不厲害一些,豈非早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他不給那老虔婆一點顏色看看,老虔婆還真以為她可以任人宰割了?!
慕衍冷冷叫了一聲「東亭」,道:「顯陽侯太夫人既然這麼愛說話,既然這麼愛到處亂跑,今晚上你就給我去把她的舌頭割了,再把她的腿打折了,我看她以後還怎麼胡說八道,還怎麼到處亂跑!」
頓了頓,似沒看見季東亭張口結舌,一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的樣子,又道:「記得事情辦完後,告訴那老虔婆,她是因何被割了舌頭被打折了腿的,也好讓她知道,這世間很多人都不是她惹得起的!」
「可是爺,那顯陽侯太夫人到底是顧四小姐的親祖母,且才幫了您這麼大的忙,您這樣做,不太好罷?」季東亭仍回不過神來,「況她到底有誥命在身,與顯陽侯又不是親生母子,若她真在家裡莫名的被割了舌頭被打折了腿,顯陽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勢必會一查到底,萬一就讓他查到我們身上了呢,豈非節外生枝?還請爺三思。」
慕衍冷冷道:「正是因為那老虔婆是她的親祖母,她沒法對她痛下殺手,所以我才替她代勞了!」
但季東亭的話也的確不無道理,如今他已是腹背受敵,敵人眾多,若再與顧准為敵,也的確不是明智之舉,關鍵據他說知,顧准待顧蘊還算不錯,那將來他少不得也要叫顧准一聲「大伯父」,若真鬧得難看了,彼此以後還要怎麼見面?
這般一想,慕衍到底鬆了口:「那便先把那老虔婆的舌頭和腿寄著,以後再一道與她算總賬!不過一點不教訓不給她,實難消我心頭之恨,你自己看著辦罷!」
至於說那老虔婆才幫了他大忙,不可否認,他剛聽得後者與益陽長公主的密謀時,心裡的確是閃過了一抹竊喜的,只要他什麼都不做,任由益陽長公主進宮去見了皇上和皇后,顧蘊便是他板上釘釘的妻子,他便是她板上釘釘的夫君了,這樣的結果光是想想,已讓他喜不自勝了。
可僅僅只高興了一瞬間,他便想到了顧蘊對他的疏離和防備,她對他是那般的避之不及,她性子又那麼烈,待她知道要嫁的人是自己後,還不定會是什麼反應呢,萬一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譬如傷害自己來,他豈非追悔莫及?
縱然她不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她也必定不會心甘情願,他是想娶她,是想讓她做自己的妻子,可那是要建立在她心甘情願的基礎上,而不是眼睜睜看著她被所謂的親人算計,卻因為他的私心順水推舟,什麼都不做,只任由她一個人悲憤與難過!
季東亭到底跟了慕衍多年的,略一思忖,也就明白過來慕衍為何會不喜反怒,定要給顯陽侯太夫人一個教訓了,雖覺得他家爺有點兒傻,何不就順水推舟先把人定下,要培養感情要兩情相悅什麼的,以後再慢慢兒來便是,美人兒的人都已是自己的了,要得到美人兒的心還不容易?
可一來他見慕衍動了真怒,不敢違逆慕衍的意思,二來被慕衍這麼一說,他也同仇敵愾起來,他家爺的人,什麼時候輪到個老虔婆來算計了?真以為自己是顧四小姐的祖母,他們就不敢拿她怎麼樣不成,話說回來,她也配做顧四小姐的祖母!
是以季東亭毫不猶豫便抱拳應了:「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定會不留任何痕跡的。」
慕衍這才臉色微霽,適逢宇文策過來尋他,他也就暫且放下此事,同宇文策一道去了。
餘下季東亭看著二人的背影,不由暗嘆,希望以後他家爺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罷。
不對,若一早知道他家爺會是這麼個反應,他就該當做不知道有這回事兒一般,待回頭待木葉成舟了,再告訴他家爺的,抱得美人歸與懲罰毒祖母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衝突啊,真是失策啊失策!
其時花園那邊的女兒宴已經開宴了,長公主府的宴席自不必說,天山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可謂是應有盡有,關鍵每樣菜還都以杏花做點綴,再配上一句與杏花有關的詩句做菜名,實在風雅得緊。
眾閨秀兩兩一席落了座,待莊敏縣主先笑著敬了大家一杯果子酒後,也就正式開了宴。
所謂女兒宴,宴反而是次要的,要緊的從來都是宴席結束後的才藝表演,到得此時,吟詩作詞、跳舞唱歌,彈琴繪畫……眾家小姐無一不使出渾身解數,就為了能在人前留一個好名聲,以便將來能說一門好親事。
所以很快大家便都放了筷子散了席,各自準備起待會兒的才藝表演來。
在大殿花廳那邊開宴的夫人太太奶奶們這會兒也都說笑著來了花園裡,也是乘機為自家的子侄相看在場的閨秀們的意思,這已是多年女兒宴下來約定俗成的規矩了,也就不怪眾閨秀摩拳擦掌了。
每年三月三以後,京城就要多出好些辦喜事的人家。
顧蘊的心情卻在一瞬間壞到了極點。
只因她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她前世最憎惡的人,比董夫人和董無忌還要憎惡的人——方雪柔!
方雪柔便是前世顧蘊養大的庶子董柏的生母,董無忌最寵愛的女人,董夫人兩姨表妹的女兒,與董無忌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當然若僅僅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董無忌自然不可能對方雪柔那般情深意重至死不渝,主要還是因為方雪柔長得漂亮,長得漂亮還是次要的,最妙的是,她的膚色瑩白如玉,有如雪峰上最晶瑩剔透的那一縷白一般,且怎麼曬也曬不黑,實在沒辦法讓女人不羨慕男人不喜歡。
顧蘊前世就曾不無陰暗的想過,若方雪柔沒有這麼一身皮肉,她倒要看看,董無忌對她的所謂「真愛」,能堅持多久!
現在的方雪柔,雖因還帶著幾分青澀,遠遠及不上前世她進門後的嫵媚裊娜,一顰一笑都帶著一股別樣的風情,在一眾閨秀里,也算是鶴立雞群了。
尤其她還打扮得很華美,上半身是玫瑰紅四蒂如意紋的刻絲褙子,下系一條玉色十二幅月華裙,烏鴉鴉的頭髮挽成朝雲髻,戴了全套的珍珠頭面,每一顆珍珠都圓潤光華,一般大小,整套頭面少說也有幾十近百顆珍珠,實在難得。
也就不怪前世方雪柔的父親再過不到三年,便會以貪墨之罪被罷官革功名,流放三千里了,他若不貪墨,方雪柔的這些漂亮衣裳和漂亮首飾該從哪裡來?
何況方父如今做的官雖不大,只得從四品,卻是歷朝歷代出了名的肥差——吏部考功司的郎中。
眾所周知,坊間自來將吏部考功司與吏部文選司、兵部武選司、兵部武庫司一道,並稱為四大肥差,吏部文選司是管文官擢升的,讓你升你就能升,考功司則是慣每年的官員考核的,讓你死你就得死。
方父身為吏部考功司的郎中,官雖不大,奉承巴吉他的人卻是趨之若鶩,他再清廉高潔,也架不住日日的糖衣炮彈攻勢啊,最後可不就只有悲劇了?
前世董夫人在方父獲罪,方家被抄家之前,便一直想為董無忌求娶方雪柔,尤其是在老建安侯去世以後,董夫人就更是對這門親事志在必得了。
表面看來,兩家的門第的確相差甚遠,方雪柔若能嫁給董無忌,那便一進門就是有二品誥命在身的侯夫人了,這麼年輕的二品夫人,全大鄴自開國以來,又能找出幾個?
然而事實卻是,方家一直不肯痛痛快快的答應這門親事,方雪柔也一直對董無忌若即若離的,都想著以方雪柔的才貌,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攀上一門更好的親事了呢?建安侯府也就只剩個空架子,嫁過去說是侯夫人,只看董夫人罷,素日出門應酬時,衣著首飾都不出挑不說,打賞人時手面也極小,還不若方夫人體面風光呢,這樣的侯夫人,不到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誰愛做誰做去!
方雪柔今日會出現在益陽長公主府的女兒宴上,打的什麼主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過看來方大人雖走到哪裡都被捧著,說到底與真正的高官顯貴之間到底還是存在著差距的,不然方雪柔今日也就不會打扮得這般漂亮了,讓她知道此番益陽長公主的女兒宴旨在為太子選太子妃,她躲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上趕著出風頭?
也越發應證了顧蘊之前的推測,宗皇后與益陽長公主一開始想的,只怕就是在四品及以下官員中挑一家的女兒許給太子,君不見今日來參見女兒宴的閨秀們,打扮得漂亮出挑的,不是早已訂了親的,便是四品及以下官員家的小姐們?而且往年似這樣頂級的女兒宴,幾時邀請過四五品及以下官員家的小姐們了?
顧蘊看著方雪柔一臉溫柔的正與旁邊的人說笑著什麼,不由暗自冷笑,也不知道董夫人今日有沒有來益陽長公主府赴宴?若是讓她知道方雪柔一心想攀高枝兒,只拿建安侯府和董無忌當備胎,不知道她又會是個什麼心情?
轉念一想,董夫人怎麼可能不知道方雪柔及方家打的什麼主意,只不過如今形式比人強,她也的確找不到比方雪柔更強更合適的兒媳人選罷了,所以才一門心思想著親上做親罷了。
等到方家失了勢,她不就第一個反對起這門親事來,一度連建安侯府的門都不讓方家的任何人踏進半步?
後還是方雪柔用盡心思,在外面堵住了董無忌,引得董無忌先是置了宅子在外面安置她,待她有了身孕後,董無忌不肯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對著董夫人又是動之以情又是曉之以理的,方讓董夫人勉強同意了她進門。
也是方雪柔有本事,董夫人本來恨她恨得那樣兒的,也不過個把月的時間,便被她哄轉過來了,之後更是積極與彭氏接洽,從說親到成親,不過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便將顧蘊迎進了建安侯府。
新婚前三日,董無忌對顧蘊雖不如何熱絡,倒是日日歇在正房,等到三朝回門以後,他立刻露出了真面目,不但再不肯踏進顧蘊的房門一步,還逼著顧蘊抬了方雪柔做貴妾,連管家之事也不讓顧蘊沾邊,還發話待方雪柔生下孩子後,便讓她跟著董夫人一道主持中饋,竟直接若顧蘊這個明媒正娶的建安侯夫人若無物!
那時候顧蘊才知道董家急著娶自己進門,原本不是董夫人所謂的『希望兒媳能進門替她分擔』,而是為了讓方雪柔的孩子生下來更體面些,也不至讓建安侯府背上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名聲。
之後的日子,顧蘊如今簡直連想都願再去想,更不敢去回憶自己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熬了過來的。
所以這會兒看著方雪柔那張巧笑倩兮的臉,顧蘊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來,竟然能控制住自己,不上去將方雪柔打個爛羊頭,當然,這應當也與前世她便讓方雪柔血債血償了有很大的關係。
只是顧蘊的心情也已壞到無以復加了,只覺一刻也再在花園裡待不下去,因探身與顧菁說了一聲:「大姐姐,我去去就來。」,待顧菁點頭後,便起身帶著卷碧自去了。
不想才走出沒兩步,顧葭帶著她的丫鬟追了上來,賠笑著小心翼翼道:「姐姐是要去更衣嗎,我也想去更衣,我可以隨姐姐一塊兒去嗎?」
顧蘊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繼續往前走,雖未明言不樂意讓顧葭跟,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顧葭這會兒卻遠沒有方才坐席時那般識趣,知道顧蘊不待見她,直接便與顧芷坐了一席,巴巴的又跟了上來,可憐巴巴的道:「姐姐,我第一次來別人家赴宴,還是長公主府這樣尊貴的人家,我實在不敢一個人去更衣,求姐姐就讓我隨您一起去罷,我保證不給您添任何麻煩。」
她的丫鬟忙也賠笑著哀求道:「四小姐,求您就讓我們小姐隨您一塊兒去罷,我們小姐她是真的怕,而且萬一我們小姐不慎衝撞了哪位貴客,到頭來不還是要麻煩四小姐嗎?求四小姐開恩。」
顧蘊不耐煩至極,可想著顧葭的丫鬟說的,若顧葭惹了事兒,到頭來麻煩的還是她和顧菁幾個,到底還是冷冷「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讓顧葭同自己一塊兒去更衣。
只是更衣過後,顧葭卻仍是顧蘊要去哪裡她便跟去哪裡,這下顧蘊的耐心告罄了,直接冷聲吩咐顧葭的丫鬟:「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服侍你家小姐回去!」
顧葭的丫鬟聞言,忙小聲與顧葭道:「五小姐,我們回席上去罷,小姐們已經在表演才藝了,再不回去,可就要錯過了。」
顧葭卻看向顧蘊,怯怯的道:「姐姐不回席上去嗎,那姐姐想去哪裡呢?我難得有與姐姐一塊兒出來的時候,我想跟姐姐待在一起。」
祖母可說了,讓她一步也不許離開顧蘊的,她雖不知道祖母為何要這般吩咐她,但看祖母滿臉的凝重,她也能猜到祖母讓她這麼做必定事出有因,她怎麼能壞了祖母的大事?祖母可是她在府里最大的靠山,只有讓祖母越喜歡她,她將來的日子才能越好過。
「你想跟我待在一起?」顧蘊就冷笑起來,話說得十分刻薄,「你以為你是太陽,誰都該圍著你轉?只可惜我不是太陽花兒!卷碧,我們走!」
說完便大步往前面去了。
餘下顧葭看著她主僕二人的背影,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可片刻之後,她到底還是一跺腳,咬牙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姐姐,您等等我,我知道錯了,您別生我的氣,別扔下我,等等我……」然後追顧蘊去了。
顧蘊在前面聽得這話,氣急反笑,冷聲吩咐卷碧道:「你去把顧葭給我扛回大殿,扔給祖母去,省得我噁心!」
顧葭的丫鬟不敢對她動手,她的丫鬟卻沒有這個顧忌!
卷碧也是氣得不輕,五小姐這樣公然一喊,被人聽了去,還以為她家小姐是多麼的霸道不容人,連在別人家裡赴宴都要對自己的親妹妹不依不饒呢,實在是居心叵測!
然顧蘊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卷碧卻沒法兒也不在乎自家小姐的名聲,生氣歸生氣,到底只能強忍著勸顧蘊:「小姐,到底是在別人家裡,事情鬧大了於您沒有半分好處,您要不就讓五小姐跟著罷,您不理她也就是了。再不然,我們索性回席上去?您的字寫得那麼好,很該讓大傢伙兒都瞧瞧的,您倒好,到才藝表演的時間了,反倒躲了出來,這不是有如錦衣夜行嗎?」
顧蘊聞言,一瞬間還真動了回園子裡去的念頭,方雪柔既然那麼想攀高枝兒,她何不設法成全了她,讓她成為大鄴後宮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妃去?
但轉念一想,還是別害人家太子殿下了,就將方雪柔留著將來與董無忌的妻子斗個頭破血流,將建安侯府鬧個雞犬不寧的多好,她倒要看看,沒有了彭氏這個佛口蛇心的繼母,董夫人上哪兒再給董無忌找一個像前世的她那樣只能任人宰割的肥羊做妻子去!
至於顧葭,她愛跟著自己就跟著罷,自己看在顯陽侯府的名聲上,只繼續無視她便是,反正這樣的事,她早已做慣了的。
顧蘊想定,遂領著卷碧繼續往前走去,她也沒有目的地,只是在附近僻靜的角落繞圈兒,一直繞得顧葭眼花腿疼後,依然顧自繞著自己的,並不去管顧葭在做什麼想什麼。
顧葭又累又渴,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撂挑子不干,扔下顧蘊自己先回席上了,可想起彭太夫人的嚴令,終究還是不敢。
正倍覺煎熬之際,適逢兩個丫鬟端著托盤自不遠處經過,嘴裡還小聲說笑著:「才成國公府的大爺做的詩可真真好,我雖不懂,但人人都夸,想來自是好的,詩好也還罷了,關鍵是宗大爺生得可真好看,比大爺還要好看。」
「宗大爺哪有永昌侯府的黃三少爺好看了,我聽說黃三少爺號稱『京城第一美男子』呢!不過今兒來的少爺們個個兒都是盛京城裡最出挑的,家世出挑,才能出挑,長得也出挑,也不知道哪家小姐有這個福氣,將這些乘龍快婿們得了去?」
益陽長公主府的規矩自是嚴的,架不住顧蘊一心躲清靜,尋的地方就不是一般的僻靜,那兩個丫頭想是素日便極親近的,不然私下裡也不會無話不說,哪裡能想到一眼便能望穿,安靜得連鳥叫聲都能聽清楚的四周偏就有一方有人隱著呢?
二人倒是說過即走,卻不知道自己的話早被人聽了去。
顧葭的眼珠子立刻轉動起來。
結合那兩個丫頭說的話來推測,她們離去的方向,應當就是今日男客們擺宴的地方了,她雖沒來過益陽長公主府,卻聽說過益陽長公主府有一條全部由琉璃做成的長廊,陰天也還罷了,每逢晴天,整條長廊被陽光一照射,端的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所以就起了個名字叫「流光廊」,號稱「盛京十景」之一。
顧葭對流光廊從來都是只聞其名,如今好容易來了長公主府,自然想去一開眼界。
但更重要的是,她事前就知道,今日來的男客們會在流光廊開宴,三月三號稱女兒節,卻不僅僅只是年輕女孩子們的節日,年輕男子們同樣有份兒,一般舉辦女兒宴的人家,都會同時在兩處開宴,一處宴請女孩子們,一處宴請男子們,兩地之間通常不會隔得太遠,以便閨秀們表演才藝時,男賓們能第一時間聽到或是知道,他們做的詩畫也能第一時間傳到女賓席上。
顧葭想見識一番流光廊,卻更想讓自己心裡的美夢成真,雖然她現在年紀還小,也不是沒有這么小年紀便定親的,流光廊那邊的年輕公子們又個個非富即貴,皆是人中之龍,若是……以後看誰還敢不將她放在眼裡,看顧蘊又還敢不敢再欺負她!
何況就算不能美夢成真,至少還能開一番眼界,也能結束顧蘊現下對她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當下計議已定,顧葭上前幾步便笑向顧蘊道:「姐姐,我聽說長公主府後花園的流光廊,號稱『盛京十景』之一,好容易我們今兒來了長公主府,這會子我們也沒什麼事兒可做,要不我們去流光廊瞧瞧,就當是開眼界了?」
顧蘊直接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也不看她,倒是卷碧,早已是不耐至極,道:「五小姐既知道流光廊,難道不知道今兒長公主府男客們開席的地方就是那裡嗎,小姐們如何方便過去?五小姐還是待下次有機會了再去罷。」
顧葭心下惱怒不已,顧蘊給自己臉色瞧也就罷了,竟連她的丫頭也敢給自己臉色瞧,她們主僕最好祈禱一輩子別撞在她手裡!
心下惱怒,面上卻繼續笑道:「姐姐,我們就在橋上看一眼,並不過去,隔得遠,就算那邊有人想來也不打緊,求姐姐就疼妹妹一次罷。」
顧葭的臉皮倒是比彭氏厚多了,自說自話的本事也比彭氏強得多,難道是因為養在祖母跟前兒,誰養的像誰的緣故?
顧蘊勾唇諷笑,終於開口與顧葭說話了:「你想去哪裡想做什麼,都與我無關,你不用在這裡上演什麼好姐姐好妹妹的戲碼,我們之間究竟如何,你自己難道還不知道?我只提醒你一句,你出來便代表的是顯陽侯府的臉面,你若惹上了什麼麻煩,不許報顯陽侯府的名號,省得顯陽侯府都跟著你丟臉!」
一再的示弱,一再的懇求,換來的仍是這樣的結果,顧葭到底年紀還小養氣功夫沒到家,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圈,有些惱羞成怒了:「姐姐不去就不去,何必對妹妹這樣不假辭色,一筆還寫不出兩個顧字兒呢,何況姐姐就算再怎麼討厭我,也改變不了你我身上流著一樣血的事實!姐姐既不去,我自己去,就是真出了什麼事,也落不得姐姐頭上,冬梅,我們走!」
說完,賭氣般帶著自己的丫鬟便一氣跑遠了,一邊跑一邊忍不住暗暗自得,回頭若有人問起自己怎麼會獨自跑去了男賓席上,自己也可以說是被姐姐訓斥了,羞氣之下,不知怎麼就稀里糊塗的跑了過去,看她顧蘊還怎麼獨善其身!
不想剛轉過假山,就被迎面而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正著,顧葭一肚子的火正沒地兒發呢,她自得歸自得,卻不代表她就不惱恨顧蘊了。
這下好了,有了現成的出氣筒了,顧葭連看都顧不上先看對方一眼,已怒聲罵道:「沒長眼睛呢,本小姐這麼大個人你也看不見?還是你趕著去投胎……啊……」
話沒說完,隨著「啪」的一聲脆響,臉上已挨了一掌,當即火辣辣的痛,下意識的捂住臉,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長這麼大,顧葭還沒從被人打過,哪怕是自來就憎惡她的顧蘊,也從來沒彈過她一指甲,顯陽侯府的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誰知道今日出門做客竟被人打了,她如何受得這氣,眼淚立時在眼眶裡直打轉,看向那打她的人怒聲質問道:「你憑什麼打人?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打得起我嗎?」
她的丫鬟冬梅忙也幫腔道:「你們怎麼能隨便打人,你們知道我們小姐是誰嗎?還不快給我們小姐賠禮道歉!小姐,您沒事兒罷?」
「哼!」對方卻只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倒是她身邊跟著的一個華服少女冷笑道:「哦,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不妨說來我們聽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尊貴,還是我表姐這個堂堂榮親王府的靜和郡主尊貴!」
郡主?
顧葭心下猛地一咯噔,忙往那打她的少女看去,就見對方身上海棠紅細滾邊折枝紋花卉的衣裳乍一看的確平常,可稍一細看,便能看出她衣裙上的花卉圖案都是由無數細小的珊瑚珠子攢成的,只這一身衣裳已是價值不菲,就更不必說她頭上的紅寶頭面腕間的鐲子腰間的玉佩樣樣都非凡品了。
憶起靜和郡主今兒的確來了益陽長公主府,先前顧菁好像還領著她們姐妹與她見過禮,顧葭不由暗暗後悔不來,自己怎麼就會一時氣昏了頭,出言不遜惹上了這麼個惹不起的人物呢?還以為這裡人跡罕至,至多也就會有丫鬟經過,她才會沒有顧忌,早知道她該先看清楚了再罵的,這下好了,她要如何脫身?縱然她能順利脫身,又怎能保證此事不會留下後患?
思忖間,她已屈膝福了下去,忍氣吞聲道:「都是我一時糊塗了,才會衝撞了郡主的,還求郡主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這一次,我以後再不敢了。」只盼靜和郡主能看在已打了她一巴掌的份兒上,將此事就此揭過不提。
靜和郡主卻根本不與她說話,只看了方才說話的華服少女一眼,後者便繼續冷笑道:「你方才不是挺囂張嗎,竟敢罵我表姐沒長眼睛,趕著去投胎,還敢口出狂言,說什麼我表姐打得起你嗎?你好大的膽子!你倒是說說,你是個什麼尊貴的人物,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呀,快說!」
顧葭被說得又悔又恨,想起顧蘊方才的話,本不敢暴露自己身份的,可眼看不暴露身份,此事便沒法兒善了,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萬一靜和郡主就不追究了呢,畢竟顯陽侯府也是盛京城內數得著的人家不是嗎?
遂小聲說道:「我是顯陽侯府的五小姐,方才都是我不好,還求郡主大人大量,饒過我這一次。」
「顯陽侯府的五小姐?」靜和郡主終於冷冷開了口:「原來是顧菁的妹妹,難怪這麼討厭!來人,給本郡主狠狠掌她的嘴!」
顧葭一聽這話,靜和郡主竟似是與顧菁積怨已久的,自己分明弄巧成拙了,又慌又怕,哭道:「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求郡主饒過我這一次……」
哀求了一回,見靜和郡主仍是不為所動,她的丫鬟卻已在一邊捋袖子一邊上前了,顧葭終於忍不住大聲哭喊起來:「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我是跟姐姐出來的,我真出了什麼事,姐姐回頭也不好交代不是嗎,姐姐縱然不看我,也要看顯陽侯府的體面與名聲啊,姐姐……」
顧蘊那麼妖孽那麼逆天,誰都不放在眼裡,一定有辦法應付眼前局面的,就算顧蘊應付不來,她也要將她一道拉下水,都是因為她不好好兒回席上去,非要在這裡亂逛,她才會陷入這樣困境的,憑什麼她就要被人又是打又是罵的,她卻能躲在一邊兒看好戲?沒那麼便宜的事!
顧蘊就在假山後面,與顧葭相隔不過兩三丈的直線距離,自然這邊發生了什麼她都一清二楚。
她本不想理會顧葭死活的,誰讓顧葭嘴巴那麼臭,被人打了罵了都是活該!
可顧葭已將顯陽侯府的名號報了出來,又嚷嚷著要她救她,聲音大得老遠都能聽見,顧蘊還真沒法當做沒這回事兒般,只管自己回席上去,回頭顧葭被打成了豬頭,丟的可不僅僅只是她的臉,更是整個顯陽侯府的臉,就像顧葭說的,她就算不看她,也要看顯陽侯府的體面與名聲。
沒奈何,顧蘊只得繞行到了假山前面。
卷碧在後面見狀,雖氣得半死,也只能跺腳跟了上去,心裡已將顧葭罵了個臭死,個惹禍精,既有本事惹禍,就自己善後啊,害得她家小姐不得不替她出這個頭,真是可恨至極!
靜和郡主一見顧蘊,便知道她就是顧葭口中的『姐姐』了,見她打扮得雖不甚華貴,小小年紀卻一臉的大氣沉穩,倒是高看她一眼,微挑眉頭親自問道:「你是顧四?」
顯陽侯府時常出來交際的三位小姐靜和郡主都見過,對顧菁與顧苒印象尤其深,顧芷則因庶出的身份,從來沒被靜和郡主正眼看過,卻也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兒,如今顧葭既說自己是顯陽侯府的五小姐,又叫顧蘊『姐姐』,自然顧蘊就是那位從不出門交際的顧四小姐了。
顧蘊屈膝福了一福:「我正是顯陽侯府的四小姐。舍妹年少無知,又被家祖母寵壞了,以致不慎衝撞了郡主,還請郡主看在她已得到了教訓的份兒上,饒過她這一次,待回去後,我一定回了家中的長輩嚴加懲罰與教養她,讓她以後再不敢出言不遜。」
靜和郡主高看顧蘊歸高看,卻並不代表她就肯這樣饒過顧葭,因冷聲說道:「年少無知?她的確有夠無知的,連在長公主府都敢如此撒野!至於被寵壞了,難道本郡主不是被父母長輩嬌寵著長大的?她今日既敢衝撞本郡主,明日自然敢衝撞別人,本郡主若不給她一個教訓,她以後還不定怎生囂張呢,本郡主總得讓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是,也省得她小小年紀已是如此張狂,待再大上幾歲後,豈非越發要狂上天了?」
對靜和郡主此言,平心而論顧蘊是很贊成很支持的,可她既已出了這個頭,怎麼著也只能出到底了,因笑道:「郡主言之有理,只是舍妹到底年紀還小,又已受過懲罰了,郡主要不換個別的法子小懲大誡她一番,別人知道了,也只會說郡主寬和大度,而非說郡主仗勢欺人,也不至於傳到長輩們耳朵里,擾了長輩們的雅興,壞了兩家的交情不是?」
一番話說得息事寧人又綿里藏針,既承認了的確是顧葭有錯在先,且靜和郡主也已出過氣了,權當小懲大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變相的威脅了靜和郡主,若是她再不依不饒下去,事情少不得就要鬧到長輩們面前了,屆時顧葭自然討不著好,靜和郡主自己難道又能落下什麼好名聲不成,一個不慎,還有可能將小女孩兒之間的一點小矛盾,鬧成榮親王府與顯陽侯府之間的矛盾。
榮親王府是尊貴顯赫不假,顯陽侯府卻也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人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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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沒有讓太子殿下趁機把名分定下來,親們表打我啊,若他真的這樣趁人之危了,我覺得他就不是我想塑造的那個寵妻如命的男主了,而且以顧蘊的性子,怎麼可能逆來順受?所以還是以後二人有了感情後,再水到渠成的好,親們說呢?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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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護短 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