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黃粱一夢（1 / 1）

    數百年前，也曾有人見過這般景象。

    於夢境之中，被紅與黑遮蔽的天空，隨著一道光束墜落在腳下的土地上，整個世界淪為一片焦土。

    這是數百年前陰陽之術的傳人為始王展示的未來，此刻正真實地在現實中上演。

    天罰將至，朝中的人們反而失去了逃跑的念想，他們知道無論逃向何處，天罰最終都會追上他們，平等地降臨於每一個人身上。

    這是天外民長久以來在他們內心深處埋下的恐懼。

    人們同樣看見了籠罩了整個城市的劍陣，飛劍牽引的鎖鏈勾勒出王國的輪廓，若是平時見到此情此景，他們一定會不由自主地拜服於這神乎其神的奇術之下，然而此刻，他們對始王的心中只有怨憤。

    怨憤始王招來了天罰。

    明明忍氣吞聲了數百年之久，卻要在生命的盡頭再度將劍指向上天。

    其結果就是拉著所有人為了他的一意孤行而陪葬。

    幾百年沒有到來的天罰即將於這一刻落在這片土地之上。

    「這麼做，值得嗎？」

    三皇子趔趔趄趄地走下石階。

    這既是在問始王，也是在問他自己。

    明明已經隱忍了如此漫長的時光，只要再將眼閉上，便能將諸多煩惱拋之於腦後，如今追隨他的人成了滿地的殘肢，始王的反抗，則徹底為這個星球宣判了死刑。

    號呼聲撼動了上天，改變了命運的軌跡。

    可是，這一切值得麼？

    不值得，

    太不值得了！

    改變了命運，卻到頭來什麼都沒能守住，只得來了毀滅的結局，那長達數百年的隱忍，就如黃粱一夢，如今便是夢醒的時候了。

    或許，這就是公司對於這個他們，以及這個世界最後的規訓。

    這世間不可能所有事都能遂了他們的意，就連始王也不例外。

    三皇子慘然一笑，也難免有所埋怨，「這是我與公司間的博弈，卻不曾想被你掀了棋局。」

    三皇子黨羽的覆滅，換取長公主離開朝中，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縱然青花說要將長公主帶來大殿之前，他卻也相信段明淵能將一行人帶離王都。

    以身殉道，換來希望，是他在無數條命運之中尋求到的未來，然而始王的到來，卻改變了一切。

    哪怕長公主和彩蝶此刻已經離開，天罰依舊能輕易地追上他們。

    「此劍名為望月，曾有一位友人將其交付於我，其願望就是希望我能用它贏下戰爭。」

    三皇子怔了怔。

    始王沒有回應他的質問，似乎也從未想要回答這種問題，他解下腰間佩劍，握在手中。

    比起兵器，始王的佩劍更像是一種象徵。

    三皇子從未欣賞過御劍之術，自然也瞧不起始王的佩劍，數百年的歷史都只不過證明了始王是一個青史留名的失敗者。

    但就在剛才，他所瞧不上的劍先後將無敵的『長枝』近衛一一斬落。

    「五分鐘到了。」

    持劍之人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

    青花並未沒有聽從勸告。

    也沒有人會指望他能聽進勸告。

    因為對於公司而言，這從來都不是一場夢境，在此之前，旗艦的兵器夷平過無數星球，將其變成了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死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啟動兵器後的結果。

    或許在青花眼中，這不過是諸多死星中的一個。

    三皇子看見始王拔出瞭望月，劍身也被天罰染得通紅。

    他還看見始王只是抬起右手，看似隨意地將劍擲向空中。

    他的視線便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與方才聲勢浩大的戰鬥不同，這一刻安靜得出奇，仿佛這世間所有的聲音都被剝離了出去。

    然後是色彩。

    三皇子不知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但他目力所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變成了涇渭分明的黑白。

    再後來是時間與空間。

    一切都在此處定格。

    直到，一條裂痕撕開了天幕。

    劍痕將天空一劈為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遮蔽了天空的懸浮之物，三皇子看不清這道劍痕究竟要延伸至何處，只知道它依舊在不停延伸著，仿佛沒有盡頭。

    而後，時間才終於恢復了流轉。

    籠罩了於這個星球之上，長達數百年的陰影斷裂開了，失控地向「凡間」墜落。

    當他聽見雲端之上猶如雷鳴轟響時，便覺得整片天空都朝著王城砸下。

    遍布王城上空的鎖鏈攔下了它們，鎖鏈在夜空中編織出了一張羅網，羅網切碎了漆黑的「天空」，將其分割成了無數個墜落的碎片。

    在黎明到來前，一場磅礴的黑雨不期而至。

    街上等待著天罰審判的人們方才如夢初醒，從無邊的惶恐與茫然中解脫了出來，在「黑雨」砸在他們身上之前，紛紛躲進了建築之中。

    無暇再思考斬殺天外使者的後果，他們只知道至少他們現在還活著。

    「黑雨」落地時所以發轟響與震顫讓他們深切地明白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著，並非虛幻的夢境。

    他們看見了，每一個人都是見證者。

    見證了始王一劍斬斷了天空，也見證了他親手改寫了百年前戰爭的結局。

    又是一道寒芒划過蒼穹，落下的飛劍回到了劍鞘之中。

    三皇子再度朝天空望去之時，如烏雲壓境的懸浮之物早已不在，只是那一道劍痕卻依舊橫貫長空。

    月光又一次灑了下來。

    轉頭望去，收劍的始王將望月輕輕拋向他。

    三皇子下意識地接住，這劍要比他想像中輕盈得多，連他這種從不好好練劍的花架子都能輕易將劍握在手中。

    再無其他言語，就連道別的話也被省去了。

    仔細想來，自小到大他便從未受到過始王的重視，與這位名義上的父親也並無太多交集，兩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

    三皇子望著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轉過身，走進了月光里，又與皎潔的月光融在了一起，再遁入虛無。

    這是一段持續數百年的漫長旅途。

    而就在剛才，他見證了這位停下了數百年的最強者又一次向前邁出了腳步，走完了最後一段。

    所有關於始王的故事，都於此刻落幕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