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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三) 索命——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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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樁?你來這裡前,竟得遇很多樁趣事嗎?」烏老先生也滿詫異。

    「倒也不少。」辰遠道。

    「說來聽聽。」

    「前幾日我撒尿時繞著腳下的蟲子畫了個圈,蟲子竟再出不得圈去,沾之即退。」

    「不是這樁。」烏慎閉著眼睛,搖頭道。

    「來這裡的路上有一村民求助,說是山上黑熊下到莊子來了,怕會傷人。我近前一瞧竟是一隻大狗,那狗著實生得巨大。最可笑竟是白的,定是被山背後城裡的富家子遺棄的。」

    「不是這樁。」烏慎依舊閉眼搖頭,只是皺起了眉頭。

    「那就今天,方才!我在進門前在後院牆邊的槐樹上」

    「也不是這樁!」辰遠還沒說完,便被已有些不耐的烏老先生打斷了:「這些大一點的孩童都不會在意的事,竟是能吸引散仙辰大俠的樂趣嗎?」

    「人各有志,亦各有趣。本君子每日滿眼都是趣事,無分大小。聽說這般可長壽,烏神醫可有此說?」辰遠笑問。

    「你定然會長壽的。」烏老先生也笑笑,捋捋鬍子。「過了今日,你的年齡便不再增長了,年歲永駐,長的很呢。」辰遠此刻故作輕鬆的樣子,他見的太多了,左右非死不可,倒不如看起來輕鬆自在,從容應對,留一個英雄般的模樣。亦或是沒準能唬得住對方,讓別人以為他有後招,不敢輕舉妄動,拖延拖延,期望有奇蹟。故而他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老夫來提點提點你吧,你為了何事竟施展了一晝夜的輕功?」

    「哦!你說那件!」辰遠抿了抿嘴:「著實引人耳目,匪夷所思,但死人了,總歸算不得趣事。」

    「死法不有趣?」烏慎眼眯眯地笑著。、

    「構思是挺精巧,行事也很嚴密,著實令人稱奇。」辰遠淡淡地說,卻也不看烏慎一眼,似是在沉思著什麼。

    烏慎終於不再笑了,也變了臉色,這是他今日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你竟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還不是依舊在你的案板上。」辰遠一笑,道。

    「至少你不用做個糊塗鬼。」烏慎道,「你怎會得知?」

    「太巧了,都太巧了。」辰遠喃喃著。

    「哦?」

    「一切看上去都是巧合,可就是因為太巧了,巧到人為安排都不見得有這麼巧,還得刻意安排。」辰遠道。

    「哪裡巧過了頭麼?」烏慎問道。

    「我看到白偉死時便覺得有些不對頭,死於糞桶。紅漆糞桶,與銘香樓的泔水桶一模一樣的桶。」辰遠道。

    「可他竟沒想到那是被掉了包的糞桶。」烏慎道。

    「為什麼要讓糞桶跟泔水桶一模一樣呢?」辰遠似是在發問道。

    「因為有人想讓他覺得桶里裝著的東西也一模一樣。」烏慎道。「可讓人誤以為桶里的是泔水又有什麼用呢?」烏慎接著又像是在問著誰。

    「自然是希望整蠱到什麼人,就像朋友間玩鬧時用酒來代替白水,整蠱到渴急的人,他們沒來得及聞便一口喝了下去。」辰遠答道。

    「可什麼人會吃泔水呢?要知道就算是乞丐也要得到兩個剩饅頭的。」烏慎又問道。

    「除非這人連乞丐都不如,竟連饅頭都要不到。」辰遠答道。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呢?」烏慎問道。

    「是啊,不可能有。所以要製造一個。」辰遠道。

    「哦?這如何製造?」烏慎問道。

    「首先他得自願,主動去吃的。」辰遠道。

    「那是自然,若把刀劍架在脖子上教他吃,那還有什麼意思。」烏慎點點頭,又噗地笑出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要他用別的辦法死,豈非是已然抓住了老鼠,卻非給嘴上抹毒藥。」

    「是啊,毒藥向來都是老鼠自己吃的。」辰遠接著道:「一個人如何會主動吃泔水呢?」接著自問自答:「除非他已然餓極了,又再也找不到任何吃食。這時若有一桶泔水在他眼前,生存的本能會使他去吃的。」

    「不錯,能再活一陣陣誰也不想馬上就死的。」烏慎捋著鬍子點頭:「無非是別人的剩飯剩菜而已,快餓死的人顧不得髒的,心裡也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頓了頓又道:「所以現今的公子哥大小姐,掉在盤外自家餐桌上的吃不得,別人手遞給他的不吃,甚至吃飯間誰說兩個屎尿屁之類的字眼也吃不下了,大抵都是沒挨餓的緣故。」

    「倒是,若他們似白偉般餓個三五天,饅頭掉在茅坑外的地上也會撿起來吃掉的,頂多拍一拍吹一吹。」辰遠很是贊同。

    「他固然會吃的問題解決了,可是怎麼能令他那麼餓呢?一來他有家,家業還不小。二來他有錢,錢也不少。三來鎮子上總歸有熟人或與白家交好的人,他們總不至看著白偉餓死。」烏慎又在發問,像是很傷腦筋的樣子。

    「所以便要挨個解決這幾個麻煩。有家,那便讓他無家好了,所以才有了白家被滅門的安排。有錢?他會沒有的。只要他好賭,這一點都不用安排。熟人?賭鬼會有真朋友?以他的為人會有朋友?與他家長輩交好的家族倒是能看在老人面上管他一二,那便讓這些人再也不想管他。借錢給他的人和讓他拿老婆抵債的人都是你安排的,沒有哪個賭鬼會不要白白送上門的銀子和女人,尤其這個賭鬼也曾是個獵戶,同行之間是總有仇恨的,不論赤裸裸的明擺著還是藏著掖著。」辰遠慢慢的講述著,似是在給將熟睡的孩子講故事一般。「沒有了這些阻礙,便能牽著他的鼻子走了。誰來牽他的鼻子呢?白偉雖沒有武功,草芥般的人,可卻是個潑皮,誰人能讓潑皮心服口服地去相信呢?一般人做不到。人做不到,那麼神仙呢,神仙總該能做到。」辰遠抬起了頭,笑著看看烏慎:「你說是麼?老神仙。」

    烏慎長出一口氣,捏著鬍子搖搖頭:「真是不想讓你死啊!知音難覓啊!」說著還裝模作樣的閉上了眼,「你竟能從引你疑竇的一模一樣的紅桶追查至此,世上再絕無第二人了。」

    「不止是桶,我進山轉悠了一日,發現許多屍體,死的不久,跟白家人消失的時間對得上,只不過竟全都是吊死在樹上的。很大的樹,吊著滿滿一樹的人,像熟了的果子一般,看來他們約好了自縊嘞。」辰遠淡淡地道。

    「哦,原來如此,難怪難怪!散仙的輕功竟比我想像中還要了得,往返那裡竟只一日便可。佩服!佩服」烏慎說罷還拱拱手。

    辰遠不理會烏慎的誇讚,接著道:「人總是容易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被他人折服。老神仙九局百文變萬兩的本事便是白偉這木偶身上的提線,你讓他往東,他便決計不會往西。」辰遠嘆口氣:「故而以後的動作,你只需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便好了,他定會一絲不苟地去執行,生怕有什麼遺漏。」

    「他的確不曾遺漏任何一點點的細微,若是真箇粗心忘了,我又得執行別的備用計劃,如此的貼心,老夫是真箇有些感激的。」烏慎認真地說道。


    「譬如他若是忘了午時出門,便不能恰巧遇到與他對賭輸錢的人,賭局總歸能開始,也能結束,便顯得生硬了,你的話也不見得要全部遵守了。」辰遠道。

    烏慎點點頭:「不止是他,這回所有的局中人都異常的讓人省心,包括挑糞的宋三。我只說我今日午時便要啟程回去了,謝他的好酒若是來不及送過來,就留在銘香樓的櫃檯上。他便真准准地趕在午時到了銘香樓。而出了銘香樓的巷子,就是他家的地,他便一定會挑上他上午刮完的糞,若是沒有酒,他便只當是去地里倒糞幹活了。也省得專門跑一趟。」

    「若是午時白偉到了宋三未到,這戲可還演得?」辰遠問道。

    「有何不可,宋三不來,總有張三李三王三,總能趕在白偉前把擔子放在那裡再支開小二。只不過是宋三的話最自然,最顯意外罷了。宋三是大家都認識的老實人,本地人,身份也本就是個挑糞的。」烏慎說道。

    「若是宋三到了白偉未到呢?」

    「白偉必然會到的,那兩日他每日都是准準的午時出門。我幾次的暗示下來,他已然覺得午時出門會有最大的好運在等待他了。」烏慎笑了。

    「那他怎會也一路走到銘香樓呢?那麼多的路,他為何偏偏只走這條。」辰遠問道。

    「只因從他的瓦房,到他兩次遇見我的地方,這是最近的路線。」烏慎笑的更得意了。

    「他若出來偏偏不是尋你的呢?」辰遠問道。

    「那自然便會有一個挎著籃子的老婦,露出趕集買的一隻燒雞來,這燒雞快從籃子邊掉下來了,老婦竟渾然不覺。」烏慎眼睛都眯實了。「走到銘香樓,老婦便會突然發覺快要掉下的菜水,重新塞好,蓋好布,坐著驢車離去。」

    辰遠長嘆了一口氣:「我才知道何為機關算盡,被算計的對象每走錯一步,都會有人領著他走向正確的道路的。」接著說:「剩下的便是白偉自己的發揮了,雖沒人教他這麼做,但依然在這麼一個大圈子了,行為便跳不出這個圈子,總能達到讓人滿意的預期,就算沒達到,也自會有人填補。」

    「然也,然也。」烏慎滿意的連連點頭。「我只是在銘香樓前送了兩個孩童一些爆竹而已,告訴他們炸糞坑會引得糞蛆搬家,他們便忙不迭的跑開去了。」

    「我就只得一個問題。」辰遠突然到。

    「問吧,糊塗鬼。」烏慎笑著道。

    「為什麼是白偉,白家?」辰遠道。

    「一來麼,他最便於設計,二來麼,他們家好滅。」烏慎欲言又止。

    「我猜這最重要的定是這『三』了。」辰遠說道。

    「三麼我早年間進白崖山採藥之時,饃被猴子搶了。烏慎頓了頓又道:「王寡婦給過我兩個炊餅。」烏慎真的嘆了口氣。

    辰遠也出了一口長氣:「誰能想到引來一家人滅門慘禍的,竟是因為一句調笑呢。」

    烏慎不置可否,思慮一陣又道:「其實他們的滅門之禍是早已註定的,只不過提前了而已。」

    「為何提前呢?」辰遠問道、

    「為你。」烏慎道。

    「你殺人竟是為了我?」辰遠吃了一驚,旋即又笑道:「我若是個姑娘,聽你這麼說,即便你這麼老了,我也還是要跟著你的。」

    烏慎也笑笑:「殺人不是為了你,我早已在幾個月之前便滅了白家滿門了,留著白偉只待慢慢折磨而已,是你讓他少受了幾個月的罪哩。」

    「我一時竟不知道我是有罪還是有功了。」辰遠搖著頭道。

    「有好奇心的人都是有罪的,喜愛湊熱鬧亦是有罪的。」烏慎道。

    「故而我喜愛往奇人趣事身邊湊,是罪上加罪了。」辰遠道。

    「對的。我知你聽說有此奇事之後定是要來看看的。」烏慎道。

    「可那也只能引我到白渚鎮,我怎又會到這青崗城來呢?」辰遠不解。

    「秋血堂給彭幫主賀壽的翡翠觀音手裡有『甘來』。」烏慎說道。

    「我為何要取這『甘來』?西域萬毒宗與邊城秋血堂勾結要毒殺北原幫主及一眾來賀壽的武林眾人又與我何干?」辰遠微怒。

    「白渚鎮那日你真的來竊聽了。」烏慎道,「你何時來的我屋內一眾高手絲毫也竟不知道,好功夫,真真好功夫。」烏慎贊道。

    「你本就是說給我聽的,我若不去,豈非讓你老人家失望了。」辰遠依舊微怒。

    「然也,然也。其實不必透露彭公壽宴上會有如此有趣的事情,你也定然會到的。」

    「是,只因我最好的兄弟中了奇毒,找不到解藥在慢慢等死。」辰遠怒道。

    「而你恰巧聽到甘來毒盡之後,便可解百毒。這解藥在中原名聲更響,便是那萬醫谷的神藥『歸去來』。可解百毒,可復受損之筋脈,不論舊疾還是新傷,還可令將死之人強留幾刻鐘的性命,江湖誰人不想得。」烏慎自豪地說道,「而你僅這兩月便去了萬醫谷三次求藥而不得,在得知彭公壽辰竟有『歸去來』現世,你豈能不到。」

    「設計這麼精巧的殺局,竟只為的是引我前來。」辰遠唏噓道。「這麼精巧的殺局若只是引我而來的開頭的話,那等著我的,我想必然更精彩吧。」

    「這你倒冤枉老夫了。」烏慎搖搖頭:「我豈有那般精力再去設計什麼,散仙當前,豈有人敢做貓戲鼠的遊戲。且不論辰大俠實力隱有天下第一之勢,單憑這智計,也須得人萬分謹慎。」

    「那你為何還要與我廢這半天口舌,不趁我中毒即刻斬殺我,也不怕夜長夢多?」辰遠問道。

    「老夫何嘗不想!能親手毀滅一個這般的人物,遠比教出一個這般的徒弟來要有趣的多。」烏慎紅著眼激動地說。「可你就像那搶手的貨物一般,你的命早已有人預定了。

    「誰竟能從烏老手中搶得一條命來?」

    烏慎並不作答,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我只是想殺掉這一批中原的武林豪傑罷了,至於你那天聽沒聽到,會不會來,其實與我干係不大。你若不來,他們此刻已然都死掉了。」

    滿堂江湖人聽到此處,臉上無不變色,或震怒,或驚恐,或嘴唇哆嗦,或冷汗直流,有幾個好漢腿間已然在滴滴答答,若是能動,早已跪下求饒了。

    「他若不來,我豈不是要氣的死掉了。」一個陰柔的聲音便從門外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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