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善道精益求精(1 / 1)
但見此人,二十出頭年歲,在這一乾的瓦崗頭領中算是較為年輕的,濃眉大眼,頷下蓄著短髭,六尺上下身高,穿著件樸素的布袍,佩著一柄橫刀。
卻非別人,劉黑闥記得,剛才此人自稱名叫「李善道」,與徐世績是同鄉,亦東郡衛南人。
眼神對上。
李善道向著劉黑闥笑了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劉黑闥敏感地察覺出了,好像李善道與賈雄、單雄信、徐世績等人有些不同,然不同在何處,他一時也說不出,下意識地回了一個笑容,也點了點頭。
翟讓與郝孝德尚在熱情的敘話,兩人暫時沒機會說話,這頭一次見面,也就如此而已了。
敘話多時,翟讓邀請郝孝德進營。
已置下為郝孝德接風洗塵的酒宴。
劉黑闥等郝孝德的親信俱皆相從,賈雄、單雄信、徐世績、李善道等同做陪客。
半日痛飲,入夜方散,不需多講。
只說酒罷,回到自營帳中,高曦問李善道,說道:「郎君,迎郝頭領時,俺見你屢顧劉黑闥,又在酒宴上,數與劉黑闥遙相舉杯。敢問郎君,可是與他有舊,原本認識麼?」
「他是漳南人,此前並從未來過河南道,我怎會與他認識。」
高曦這就奇怪了,說道:「既不認識,郎君怎?」
「沐陽,有道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位劉黑闥,我只與他一見,就看出來了,絕非常人。」李善道喝了兩口熱茶,摸著短髭,慢悠悠地說道。
方才宴上,侍從在李善道席後的,共兩個他的心腹,一個高曦,一個高延霸,——即高丑奴。
高延霸呵呵笑道:「郎君此話從何講起?這個劉黑闥,今日只是與他見了一面,也沒見他舞刀弄槍,何來的『行家一伸手』?要說體態,他倒與沐陽兄相差不多,稱得上魁梧二字,但體態魁梧的人多了,……就咱這幾天招募到的新兵中,魁梧的便不少,但卻不見得魁梧的就一定神勇。郎君怎就能一眼確定,他不是尋常之人?」說著,挺胸昂首,頗有搔首弄姿之態。
他的心眼,李善道一清二楚。
無非就是在向李善道暗示,若論神勇,還得數他高延霸。
李善道笑道:「你這廝,莫要擺出這副嘴臉了。我說的『絕非常人』,不單單說的是勇武。這位劉黑闥,若我察之不錯,必是個出眾的英傑人物。」
高延霸不解李善道之意,說道:「郎君,他英傑在哪裡?小奴眼拙,就看到他臉上的那道疤,著實難看!」
李善道沒多做解釋,他也解釋不了,因乃不再多說,只吩咐高延霸、高曦等,說道:「這位劉黑闥,咱可與他多多交往。往後,你們若是碰上了他,對他須當禮重。」
高延霸、高曦等恭謹應諾。
見侯友懷、王宣德、王湛德等也來在了帳中,李善道又喝了口熱茶,問他們說道:「今日招兵的情況怎樣?招到了多少人?」
開倉放糧的消息傳出去後,遠近郡縣擁擠而至的百姓多不勝數,招兵的事十來天前就已開始。
李密、翟讓兩營是各召各的新兵。
又兩營帳下的各部,亦是各召各的。
李善道部的招兵工作,現是由侯友懷、王宣德、王湛德等幾個他的帳下吏負責。
侯友懷從席上起身,很講規矩地轉到帳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叉手禮,然後乃才回答,說道:「回郎君的話,今天召到的新兵比昨天又多了些,計共一百三十四名。」他是縣寺曹掾出身,統計、數字等是他的拿手好戲,亦不須再翻看每日的招兵記錄,至今天為止的總體數據,他也記得清清楚楚,補充了一句,說道,「到今招兵已十三日,總計新兵已募得九百四十二名。」
李善道點了點頭,說道:「今天募得的新兵,都合要求吧?」
「請郎君放心,全是謹遵的郎君的命令。十八以下、三十以上者不要;五尺七寸以下者,不要;成伙來投者,不要;盜賊之屬,不要;有油滑之氣者,不要;曾為府兵者,優先錄用。」
兵源不充足的時候,可能歪瓜裂棗來投,為壯聲勢,也得收下。
於今趕來取糧、投軍的百姓,一點不誇張的說,真是人山人海,單只每天新來的百姓,就得成千上萬,兵源這塊兒,堪稱已是「十分充足」,那在這種情況下,不看重表面「聲勢」,只看重實際的李善道,他當然就不會來者不拒,而是「精挑細選」矣。
故與別部不同,他卻是在招募新兵上頭,定下了這麼幾條規定、標準。
這幾條標準、要求,都是他費心想出來的。
年齡、身高毋庸多言,自年輕力壯的為好,——隋一尺,合後世的二十九點六厘米,五尺七寸,大約即後世的一米七,實則李善道不知,年齡不提,身高這條,他竟是與原本時空,後來唐時在募兵上的身高要求近乎相同!唐時募兵,對從軍者的身高要求也正是五尺七寸。不過唐時的尺比當下稍長,一尺折合後世的三十點六厘米,但大差不差,皆後世的一米七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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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賊之屬、有油滑之氣者不要,曾為府兵的優先錄用,這三條也毋庸多言,前兩條當然是為了保證新兵錄用之後的軍紀、操練等事,本是盜賊、有油滑之氣的不好管束;後一條更不必多說,當過府兵的,具備優於常人的軍事素養,不僅李善道要,別部也都搶著要。
「成伙來投者,不要」這條,卻是為何?
按常理說之,成伙來投的,不應是更好麼?一次收一夥,這不省了很多事?
這麼考慮不為錯,但凡事有利有弊,一方面,省事誠然是省事了,可問題是,另一方面,他們既然已是「成伙」,則在入伍以後,必然抱團,這就亦不利於管束。
兩下權衡,弊大於利。
所以,李善道特地要求了這麼一條規定。
事實上,在制定招募新兵的標準上時,李善道原本還想多制定一條規定,便是「拖家帶口者不要」,後來在高曦的進言下,把這條規定他給取消了。
他想制定這條規定的初衷,是覺得「老營」不正規,哪有一支打仗的正規部隊,不管走到何處,成天帶著一個老營,跟著群婦孺老弱?不利於行軍的快速,也不利於戰鬥時的心無旁騖。
故此,他尋思著,是不是在這次新兵的招募上,凡拖家帶口者,一概不要?
高曦向他進言了三個反對的原因。
首先,高曦進言說,就算府兵,其實早前也是家屬隨營,後入到本朝,「先帝」,也就是楊堅對府兵制進行了改革,把府兵編入進了「戶貫」,亦即民戶後,「凡是軍人,可悉屬郡縣」、「墾田籍帳,一同編戶」,這才他們的家屬不用再一直跟著軍隊就食,有了他們各家自己的產業,——府兵是融合了鮮卑部族兵制和封建兵制而產生的一種兵制,之前屬於軍戶、兵戶。
再一個,有家屬從營的話,高曦以為,固對行軍、作戰有不利,然仍是那句話,凡事俱有利弊,卻也有好處,就是軍人的家屬們相當於是成為了人質,部隊的主將能夠以此更好地管理軍人,——是以,前代北周時,乃至鼓勵家屬從營,高曦頗讀過些書,還舉了曹操的例子,曹操也做過相似的事,不算是令家屬盡數從營,但曹操把兵士的家屬集在一起,置於一地,亦是對之進行統一的管理,也等同是把他部眾的家屬充作了便於他約束他的這些部眾的人質。
第三個是,高曦從眼下的客觀情況出發,向李善道分析說,於今來興洛倉取糧、投軍的百姓雖多,可招兵的「營頭」也多,李密營、翟讓營,有資格募兵的營頭,不下一二十個,一二十個營頭分這些有意願從軍的百姓,加上李善道又已定下了那麼幾條「嚴格的規定」,恐李善道營已是不太好能召到太多的新兵,則若再加上「拖家帶口者不要」此條,——來就食、投軍的百姓有幾個是孤身一人的?大多都是拖家帶口,那只怕李善道營更召不到多少新兵了。
三個反對的原因,特別是最後一條,極有道理。
李善道幡然醒悟,從善如流,當即修正了自己的想法,於是取消了這條規定。
聽完侯友懷的回稟,李善道點頭,說道:「好,既都是按我要求的便好。今日天晚了,我就不去新兵營看今天招募到的新兵了,崇吾,你們組織下,明天一早我去看。」
每天的新兵招募結束後,李善道當天都會去新兵營,見見新才招募到的新兵,給他們些賞賜,這亦是李善道在這回的新兵招募中定下的規定,——當然,這條規定是規定他自己的。
侯友懷恭聲應諾。
「另外還有個事兒,剛才宴罷,我回來的時候,徐大郎與我說了句話,……丑奴,你擠眉弄眼作甚?」
高延霸趕忙收起嘴臉,咧嘴說道:「郎君,小奴不敢擠眉弄眼,小奴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高延霸說道:「郎君,徐大郎營,小奴前天跟著郎君去了一趟,哎喲喲,他那新兵營里人擠人,聽說單頭領等的新兵營中,愈是擠擁不動!就只前天一天,徐大郎說他就募到了四五百新兵!郎君,徐大郎一天募到的兵,就趕上咱們十幾天募到的兵數的一半了!小奴、小奴……」
「我知道了,你這痴漢,你是羨徐大郎募到的新兵比咱多了。」
高延霸彎下腰,賠笑說道:「郎君,對郎君的募兵要求,小奴不敢質疑,郎君肯定比小奴思慮得周全,小奴拍著馬也趕不上郎君。可是郎君,十幾天才募到了不到一千新兵!這是不是也太少了點?不說與翟公、蒲山公比,郝頭領今日一投,翟公輕易就又得了數千部曲!但咱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把郎君的要求放低些?好賴也不能與徐大郎、單頭領等相差過多吧!」
「有一句話,丑奴,你可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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